清宮熹照

第244章 相知相守

說起來,人這個生物也奇怪,錢卿瑛在第一次知道小高子要聽門后,不知道有多膈應,想到當年看韓國古裝宮廷劇,那一大堆的內官和尚宮圍在周圍,高喊指導什么“后入式”“側臥式”就囧的要死,而自己習慣之后也就可有可無了。

但看到小高子站在外頭的時候錢卿瑛還是不由自主的覺得不自然,每每這個時候,小高子就哈著腰上前陪笑著說:“格格別介意,奴才不是男人,沒關系的。”

錢卿瑛辨不清那笑容里究竟有沒有不甘心和悲愴,是強顏歡笑抑或是放開了,總之對他總是寬宥于旁人,有意無意的倒是結下了一段善緣。

太子妃那邊傳話的人,錢卿瑛是不認得,皇太后那邊來的卻是常公公,府里的人都有些受寵若驚。

前院里,青石板地,密匝匝的跪了一地的女眷,先是聆聽皇太后諭旨和謝賞,再就是太子妃的規訓和賞賜了。官大一級壓死人,女人之中更甚。

末了,常公公才當著眾人的面笑道:“皇太后口諭,卓二品命婦錢氏七夕穿針引線比賽力爭上游,若是墊底就加倍呈上金剛經來,經抄的很好,也算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互相勻一勻了,若是入了前三甲,皇太后另有賞賜。”

“煩勞常公公給皇太后捎句話,就說臣妾記下了,頓首叩謝皇太后慈恩。”錢卿瑛心頭一暖,皇太后這是怕她比賽墊底,面上抹不開被人笑不說,跟擔心康熙為了東蒙古退婚的事借機發作,刁難于她,便早早的遞出了話堵住康熙的嘴,也是向府中表明一番自己的維護之意。

府中女眷的臉都氣綠了。這也太偏心了,輸了抄幾卷經,還要夸上一句抄的好,贏了另外有賞,左右錢卿瑛怎么做都是香的,簡直豈有此理。

可沒人能在錢卿瑛風頭正勁之時說出那些挑釁的言語來,商人輕賤鄙薄,那是沒做到份上,更是缺少表演的舞臺,但是自古以來。財,可通神!

錢卿瑛一直占著性別被人輕視的便利,用她的財富和謀劃在秘密的羅織著自己的繭。如有成功破繭之日,便是化繭成蝶,魚躍龍門,如果事敗,也不過是頃刻間化成飛灰。何懼之有!她可以是別人的配角,卻一定要贏自己的主場!

禛舉步送宮中內監出門,錢卿瑛的周圍便空蕩了下來,正要轉身回樓,卻被二格格給攔住了:“你看看,旁人都有交好的人。就你孤單一個,沒人肯和你親近。你不覺得自己可憐嗎?”

錢卿瑛霎時收回了腳步,展顏而笑:“經營人和人之間的關系是需要時間和精力的。更何況其間絕對不能有妒忌存在,不然再怎么努力都是白費。就比如二格格和幼小的三格格,若是三格格大了完全奪取了貝勒爺的父愛,二格格是愿意維持原狀祝福妹妹呢,還是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白日里拼盡全力的搶奪回來?!朋友或知己還做的成么?”說完就搖著折扇,娉婷離去。

“那你為什么從不穿粉色或玫紅一類的。你再怎么風光也逃不過做妾的命運!”少女的諷刺犀利的能刺穿人心,有些歇斯底里的味道。

錢卿瑛倏的頓住腳步,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隨即又平靜下去,冷笑著輕飄飄的留了一句:“二格格乃金枝玉葉,的確不會像妾身一樣輾落泥土,那妾身就預先恭祝二格格來日夫妻和順,白頭到老!”

那句話不知道為什么,二格格回想起來總是從骨子里感到寒冷,像被一條狡猾的蛇狠狠的叼住,怎樣都擺脫不掉。

敞開了心情的掃蕩那些珍果,若是再現代這些東西又值個什么呢,錢卿瑛原先想送些于人的,卻發現家人不在她誰也不想送,注定要踏上孤獨的不歸路,少個牽掛就少份羈絆,沒什么不好。世情之下,人和人之間那層比紙還薄的和睦對上朝廷爭斗,只會像見了陽光的露水一樣,消隱無蹤了。

禛沒多久也跟著回了翠微樓,看見錢卿瑛在那胡吃海喝,不由嘆道:“多食傷身。”

“爺也坐下一道吃吧!果子放久了就要爛的。”錢卿瑛一把將人攥下,不知怎地,禛趕忙提住了褲子,臉黑了黑。

微微一愣,錢卿瑛隨即握著勺子捧腹大笑,這個場面實在是太崩壞了,禛這個人說的好聽是克制,說的不好聽是一板一眼。

大概都是自小被如此教導的緣故,大清朝教養阿哥是自小被抱到阿哥所的,遇到規矩嚴的嬤嬤和諳達,是會死死把持住阿哥們的吃穿的,點膳的是奶嬤嬤和主管太監,他們給什么阿哥們吃什么,不容許偏食挑口,在生母或寄養的妃嬪那,也是額娘給什么就吃什么。

制式的膳食比較齊全精細,有蛋有奶有肉,有餑餑有餅有糕。卻幾乎是千篇一律的,看久了就失去了胃口,任憑誰再看到那相似的膳桌就半飽了。

但是任性奢費的評語對阿哥而言是致命傷,于是強迫自己不露出喜好,就成了這些皇子的必修課。

換了其他阿哥,其實還是有可以撒嬌縱情的時候的,在自己額娘身邊,哪個不是妃嬪們的終身指靠和寶貝疙瘩,說是命根子都不為過的。

但禛不同,他的養母是康熙的佟佳皇貴妃,追封的孝懿仁皇后,畢竟是養母,只是皇額娘給的,他總要表現出感激涕零的樣子和從來沒見過的新奇。到了德妃那,德妃又對他有心病。

等年紀大些了,周圍的人會看臉色,各種巴結鉆營不勝其擾,他就更要避免給人留下有所偏好的印象。

等皇額娘和額娘給了格格后,禛又開始跟著格格們的口味用膳。久而久之入口之物只不過是最基本的需求,直到見到了錢卿瑛,小小的粉團子對食物卻偏執的苛求,每日都花了大半的閑暇時間琢磨變幻口味。

再后來,錢卿瑛入了府,對食物的執著半點沒變,久而久之禛的口味也被養刁了,時常貪戀于口腹之欲。

“要笑就咽下去再笑。大白天的就扒爺褲子,吃不吃心哩。”禛怏怏的坐下,吃了一勺,一邊替錢卿瑛撫背順氣。

錢卿瑛再一次被汁水嗆到了氣管,漲紅遮臉猛烈的咳個不停,人也倒在椅子上癱軟成一團。

禛只能把錢卿瑛身體拉直了,重重的拍了她的背兩下,才抑郁道:“成了,成了,不逗你了,快些緩緩吧。你這個性子,放皇阿瑪那早被砍了八百回腦袋了。也就欺負爺舍不得你。日后,白日里,不許往下拽爺的褲子。”

“妾身一時失手,原本是想拉爺袍子的,沒想到……總之都是妾身的錯,爺就饒了妾身這一會吧”錢卿瑛忽然覺得,禛大致對這事是有某些童年陰影的,看來是真生氣了,連忙抱著禛的脖子百般討好,百般誘哄,非要見禛消氣才肯罷手。

“你不問問什么,爺這么恨人拉爺的褲子?”禛靠著錢卿瑛懷里悶悶道。

錢卿瑛抱著禛,篤定的搖搖頭:“是人都有不想揭開的瘡疤,瘡疤一揭開就會血肉模糊,疼痛許久留下的是比原來更大更深的疤痕,何必自尋煩惱呢。”

“阿瑛,你真好。”禛霎時放松了下來,滿眼的笑意。

錢卿瑛溫順時一雙眉眼像秋水一樣動人。但凡你能拿出的話題來,她都能接得上。而且,只要她不想,爭執就興不起,并不是她天生就不會跟人生氣,而是她有那個本事把所有的爭執都化解掉。總之是個很奇妙的女人。

過了兩日,又是起個大早,環佩琳瑯的準備入宮,繁瑣無比卻被多少人視作畢生難以企及的榮耀。

因著錢卿瑛要強慣了,臨出門的時候禛還再三勸說撫慰:“你的好是個人都看得到,這穿針什么的活計,養不了家糊不了口的,嗯……不出挑就不出挑吧。”好不容易擇了“不出挑”這個詞來形容,總希望能安慰錢卿瑛一二。

“謝謝爺,妾身會努力的。”錢卿瑛穿著花盆底,身高還是跟禛差了一大截,又沒法子踮起腳尖,遂道,“爺把頭低一點,哎,再低一點嘛。”

禛二張摸不到頭腦,最終被錢卿瑛落到嘴邊的親吻給嚇住了,警惕的環視了眼四周,方才訓到:“平日里你貪涼穿的少,爺也不約束你,特意撥了塊角落圍起來給你乘涼,如今這般,被傳了出去可是了不得的,孟子休妻的典故可是你們漢人千百年來傳下的。”口氣已經十分嚴厲。

說是孟子有一天突然走進妻子的房間,看見妻子獨自一人在屋里,叉開腿蹲在地上,好象一只簸箕,也就是“踞坐”,于是找孟母說要休了她。

禛提醒我這個典故是想告訴錢卿瑛,古人對女子言行要求幾乎到了變態的地步,亞圣看到妻子坐姿難看就發難想休了她,私底下錢卿瑛衣冠不整這么嚴重的事情,他都可以幫著想法子遮掩,而大庭廣眾的親密,卻是挑戰程朱理學的異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