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熹照

第300章 取舍

“格格都這樣說,奴婢就不推辭了……以后格格有什么事盡管吩咐,奴婢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錢卿瑛打斷她,“別說那一套有的沒的,只要你以后能記著我的好就行了。過些時日”

陳芷一副低眉順眼,連連點頭,“是,那是。格格說得是。”

其實錢卿瑛并不需要那拉氏太過相信,只是要她懷疑一下別礙了自己的事,一面加緊讓下面的人做好全面退出國庫銀錢調撥、交割業務的準備,整理好賬目呈上來。

下面的管事紛紛來勸:“東家,少了官府經營這塊,咱們的利潤怕是支撐不起那么大攤子的紅利分配和送禮支出,即使少了皇太子那份,八爺那邊的胃口肯定會膨脹的,還有三爺也不能不分潤些過去。”

“這些我知道,以后我們要加大在農莊經營上的力度,下面的工人和管事,待遇不得下調縮水,這三年我沒打算賺銀子,而且還打算舍出五年的積蓄出去,經營我們在百姓間的口碑和名望。總之我們要讓外頭知道我們的艱難,表現的越慘越好。適當的收縮才能避其鋒芒保存實力。還有句丑話要說在前頭,這段時日誰要是仗著我的名頭在外面作威作福,欺壓良民,壞我的事,不管是誰,我第一個饒不過他!”

“小的不敢。”眾人聽說待遇問題不會下調,就不再勸。時局動蕩他們這些人每個都清楚,保障生活無憂的前提下,誰的脖子也不是鋼筋泥塑的、不怕砍。

剛散會,錢卿瑛在回府的路上遇見了直郡王福晉派來的使差,說是錢卿瑛的姑姑在直郡王府上做客,想找侄女聚聚。

不過是個說辭罷了,錢綸光的親妹和錢卿瑛一樣都是個吃飯上不了桌的妾。要不是錢卿瑛有雄厚的身家,這些貴婦哪一個能拿眼皮子夾她一下,不過就算今日,說不定也是來敲打她要知道識時務的。

“四爺福禍未定,妾身無心飲宴,改日再去叨擾。”錢卿瑛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對太子位覬覦已久的皇長子禔此時蠢蠢欲動,大有舍我取誰之意,可直郡王的風光會比煙花還要短暫,還是那種栽倒一次再連累別人一次的那種。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反正鹿苑也已經在著手搬遷了,就跟以前盤算的那樣,把那些鹿脖子用繩索一套。吆喝著趕一趕,就能另起爐灶安家落戶了,在一個人得意的時候和他生分,總比在那人落魄后落井下石好。

樹上的葉子越落越多,錢卿瑛一點點地憂心起來。遞了兩次進宮的折子都被駁了回來。不是沒有想過在京里折騰點事出來。可如果錢卿瑛只是一個人,又在平時,也許脖子一挺,康熙怒一怒大概也就召見她了。可康熙這會兒正敏感,這里整個天下都是愛新覺羅家的,錢卿瑛能跑到南洋去。禛要怎么辦?再說,錢卿瑛還有姐姐,錢卿瑛若真走了。她只怕承受不住。

一日正在屋中臨帖,青蘿說十爺、十四爺來了。

錢卿瑛擱下筆,走下樓梯,看禎正站在院內。

錢卿瑛上前請安:“十爺呢?為什么不進屋子?”

禎道:“十個先去澄心堂了,我們去園子里走走!”

錢卿瑛點了點頭。

陳芷拿了件水綠織錦繡花披風給錢卿瑛披上。又叮囑不要站在風口,錢卿瑛答應后自隨十四阿哥出了院子。

兩人一路都是默默的。走了一會。錢卿瑛強笑道:“你這是做什么?半天一句話也沒有,會悶死人的!”

禎干笑了兩聲道:“來之前好象滿肚子的話,這會子倒不知道說什么。”

錢卿瑛立定,側頭看著他說:“我沒事!能吃能睡的。”

禎隨錢卿瑛停下,嘆了口氣道:“你沒事了,可四哥和十三哥還是很有事!”

錢卿瑛沒說話,只用眼睛瞅著他。

禎又嘆了口氣道:“發生這樣的事,誰都是始料未及的,雖然皇太子的位子空出來,我們都很高興。額娘問了幾次,我都回說是皇阿瑪為了調查暫時留四哥文化。再這樣下去,額娘要病倒了。”

錢卿瑛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問:“那十四爺想讓我做什么?”

禎回說:“恰恰相反,什么都不要做。”

錢卿瑛沉默了會,無奈的笑了笑:“你們覺得我能做什么?”

禎道:“會袖手旁觀的就不是你了。我怕你沒救出人,還害了自己。”

錢卿瑛靜了會,說:“那我要是能做什么,你覺得我會直接等著做寡婦?!他要是對我三心二意也就罷了,你知不知道我今年幾歲?我才十六,無兒無女的!你覺得現在死好點,還是守寡到死更幸運?”

過了半晌,禎細聲的問:“你肯做我的女人嗎?”

錢卿瑛一時愣住,所有準備的談話內容中,可沒有這一項。她忘了‘金屋藏嬌’對這些天潢貴胄來說如同家常便飯般容易了,沒有道德的負擔,經濟問題也不存在。

禎抬起頭,熱烈渴望地看著錢卿瑛,重聲道:“我會待你很好的。我一定……”

錢卿瑛趕忙打斷他:“我不愿意!”

禎緊咬著牙,看著錢卿瑛點了點頭,自嘲的笑笑:“我知道!即使讓你做我的嫡福晉,你也不見得會答應。可我總抱著絲希望。現在……”他苦笑了聲,“更是不可能了。”

錢卿瑛搖搖頭,解釋道:“我自問不是什么三貞九烈的好女人,所以不關你的事,也和四爺沒關系,而是任何一個男人都會介意女人的過往,渡過了最新鮮的那段時日,兩個人之間,剩下的全是芥蒂和傷痕,到時你只要轉身回到妻妾子女身旁,留下來的我會很難堪。也正因為如此,聰明的女人才要謹記從一而終。”

禎拉住錢卿瑛的手,忽兒笑道:“你是怕我和四哥反目?”

錢卿瑛緩緩的抽回手,直言不諱的承認:“對。十四爺,女人家要依附于男人生存,總要用些漂亮的說辭來包裝自己,可我說的這些確實是女人不會同男人說的大實話。十四爺可以為了自己的前程做出選擇,卻不要把女人當做因素,不然你會后悔。”

禎看錢卿瑛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不住又笑了:“好,我知道了。中午你拿什么來招待我和十哥?”

“脆皮鮮奶,花雕醉雞,涼拌海蜇,上湯蝦米竹蓀云耳浸絲瓜,核桃仁豌豆羹。我原是吃這些的,不知道想你們倆想吃什么?”

“你看著辦吧,也涼涼的好了。”

“好。”

禎走了這一遭,禩那邊心里都有了數,暫時都沒來再勸。大概是看錢卿瑛安分,康熙才好像想起她來似的,低調的以皇太后的名義宣她進宮。

“皇太后在小佛堂做早課,格格想是要等待些時候的,您先用些茶點。”

說這樣的話,不過是個托詞罷了,她真正要見的是康熙。等了一上午,常年透不進陽光的慈安殿,滲出的陰寒有一種令人恐慌的冷厲。

時值中午,門外才有太監扯著尖細的嗓子喊道:“皇上駕到!”

錢卿瑛起身,緊忙跪下。

然后我看見走進來一雙明黃的龍靴,明晃晃的金色龍袍袍角,大踏步地進來了,絲毫不見凌亂不穩,甚是威儀。

康熙的到來使整個屋子里都彌漫了一種好聞的香氣,讓錢卿瑛有些眩暈的感覺,這是只有皇上才能熏染的龍涎香。“知道朕為什么要拘了老四么?”

“臣妾愚昧。”

他眉眼間有了笑意,“老四和你,回答得很像。太小心啦。”

錢卿瑛的心提了起來,分辨不出康熙話中的意味:“臣妾惶恐。”

康熙的笑意消失了,反被一種憂郁所取代,出神了片刻,說:“朕的兒子都怕朕,你自然也不例外。人一旦害怕某人,就會說謊。朕,討厭謊言。”

錢卿瑛的頭垂得更低了:“皇上掌控天下,天下臣民如何敢欺瞞陛下。臣妾魯鈍,還望陛下明示,臣妾無不依從。”

“好。老四在保定,你是要去陪他,還是留在京城執掌國債運營?”

“臣妾要去陪夫君。還望陛下成全。”錢卿瑛想也沒想,直接叩首祈求。

“那賬目……”

“臣妾會讓人在七日內妥善交接,而且臣妾離開錢會安排好人手,當戶部官員遇到未明之處,也不必擔心無法解決。”

那拉氏聽聞錢卿瑛要去保定伺候禛,不但沒有阻撓,還不許府里其余的人說小話。看錢卿瑛褪盡釵環,麻布粗衣的上車,差點就笑出聲來,嬌生慣養的人這么折騰,孩子定然是保不住的。

不管是大阿哥,三阿哥還是八阿哥一群人,都認為這是因為錢卿瑛冥頑不靈,康熙想為后繼者掃除障礙,才把錢卿瑛變相被貶黜出京的。

八阿哥和大阿哥招搖得意的結果就是。

直郡王禵遭康熙嚴斥,謂其“秉性躁急愚鈍,豈可立為皇太子”。逢此重創,禔自知無望承繼大寶,便向皇父推薦禩,言“看相人張明德曾相禩后必大貴。今欽誅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