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虎

第121章 親親相隱,罪與不罪

簡單來說,圍繞秦法若改,應如何改的激烈辯論,是分成了兩個大派。

以韓非為首的荀子一派!

以淳于越為首的孔孟派!

兩大群儒生博士,本身就屬于顧問,或者說高級參謀,并不真正參與處理政務,平時如果嬴政不召見問策,便也沒個正事兒。

所以,他們是真的閑,整天就琢磨如何辯倒對方。

想方設法引經據典,乃至是拿最近幾年,六國百姓的生存現狀舉例,一切以辯倒對方為最終目的!

一開始,兩方還是矜持的,還是打著給趙子虎解惑授業的名義。

荀子一派的首腦韓非,拿著小老弟們的論證,每日對線不同的孔孟派儒學博士。

嗯,儒士們是輪流來給趙子虎上課,每日一人!

但到了后來,便如同春秋到戰國的禮樂逐漸崩壞一般,雙方漸漸的都開始不講武德了。

今日一方派出兩人,明日另一方便派出三人。

進而,迅速發展到,兩方全體出動。

每日傍晚御駕扎營后,趙子虎的氈帳里就沸反盈天,兩方爭論的吹胡瞪眼不可開交。

而趙子虎這位弟子,則是樂呵呵當起了裁判,順便給諸位老師準備酒食,管飽管夠。

吵累了,便吃飽喝足繼續,每日都鬧到大半夜才結束。

然后,第二天傍晚繼續!

在此期間,頓弱和姚賈兩位拉磨老驢,安排好了行探和坐探的人員任職,也將兩份人員任職名單,交到了趙子虎手里。

趙子虎稍作調整之后,便以大都尉之名,正式下發了一份份任命軍令。

鐵鷹銳士,算是正式成立了!

墨家門徒們散向御駕沿途,馬不停蹄的投入監察工作!

因為趙子虎說過的,他要在御駕東巡期間,先看看鐵鷹銳士的工作效率。

墨家如今是鐵了心,想要依靠趙子虎,重振顯學之名。

自然要打響投靠趙子虎的第一槍,做出一番成績表表忠心,至少要壓過那些坐探效率,才能顯出墨家劍客們的本事。

如此,趙子虎身邊,又多了兩撥人較勁兒!

又是一日深夜,兩撥儒學博士們,還在趙子虎的氈帳中,吹胡子瞪眼互相嘴炮。

“公子……”

趙佗挑簾進入帳中,強忍嘈雜之聲,湊到趙子虎身邊,道:“鐵鷹銳士左副都尉頓弱求見,似有要事。”

趙子虎點點頭,示意趙佗將人叫進來。

趙佗快步出帳,稍傾頓弱入帳。

爭辯正激烈的兩撥儒士們,見是這位臭名昭著的縱橫家,忙是停下話頭,正襟危坐恢復士人儀態。

然后,齊齊斜著眼,以一種蔑視的眼神,去看頓弱!

儒學博士們大多出身齊魯之地,頓弱又是齊國被滅的罪魁禍首,甚至比王賁的功勞還大。

所以他們之中有很多人,都和韓非一樣,橫豎瞧頓弱不順眼。

畢竟,不是誰都有老應曜的心胸闊達!

但……頓弱是見過大風大浪的!

縱橫家又最講究一個心理素質過硬,刀斧加身而面不改色心不跳。

所以,頓弱自然不會懼怕,一眾儒家博士們的蔑視,乃至是怒視的眼神。

泰然自若的自席間漫步而行,一些如老應曜一般的闊達儒士,他還有心情點頭頷首,報之以微笑。

那縱橫家臨危不亂的氣度,簡直拿捏的死死的!

待行至趙子虎下首,便施施然揖手一拜道:“屬下頓弱見過大都尉。”

趙子虎很想雙手豎起大拇指,贊他一聲牛逼,但嘴上卻正經道:“左都尉何事前來?”

頓弱自寬袍大袖中摸出一大捆竹簡,雙手呈上道:“行探覓得奸惡,已查實罪證,請公子定奪。”

他統領的就是行探。

姚賈則是統領坐探。

趙子虎身旁的奔波兒霸忙是上前,從頓弱手中接過竹簡,轉呈給趙子虎。

“這才幾日而已,效率這般快嗎?”

趙子虎接過沉重的竹簡,不無啞然問道。

頓弱頷首:“眾皆用命,故而效率甚快。”

趙子虎解開捆綁竹簡的細麻繩,展開粗略看了看,點頭贊道:“好,那便照規矩辦,將罪犯以及證據,交給御史處置。”

“這份報告,我便留下了,明日去給父皇看看,順便為他們請功。”

頓弱揖手:“唯!”

趙子虎將竹簡卷好,放置于案頭,轉而問道:“左都尉吃了嗎?”

頓弱眨了眨眼,繼而笑道:“晚食是吃了,此時卻又餓了。”

他倒是老實不客氣。

厚臉皮可是縱橫家必備。

趙子虎向奔波兒霸揚了揚下巴,示意給頓弱也擺設席案酒食。

稍后,頓弱入席,開始胡吃海塞。

而儒學博士們的辯論,也又繼續進行,只是當著頓弱這個外人,便沒有先前的狂放了。

一個個正襟危坐,奉行發乎于情止乎于禮,絕不急赤白臉,給頓弱看笑話。

嗯,頓弱想吃飯只是其一,就是想看熱鬧來著!

不過,趙子虎見他們不激烈,溫溫吞吞的,卻是不滿意了,當下拿起頓弱送來的竹簡,向韓非和眾儒士道:“諸位師傅,這里有一樁案子,是鐵鷹銳士查到一位劣紳。”

“此人乃是鄉衙小吏,仗著手中有權,家中奴仆眾多,便橫行不法,澆灌農田時,擅自阻斷水渠,只澆灌自家田地,致使下游農戶莊稼旱死。”

“農戶找其理論,他也不以為然,依舊我行我素,農戶一怒之下前去報官,被他得知后,便派遣家奴,將農戶截殺于半途。”

“類似的事情,可是干了不少。”

“鐵鷹銳士行走鄉間,探知其罪證,如今已然算是板上釘釘了。”

“諸位師傅以為,此人極其族眾,應該如何處置?”

這等大奸大惡,按照秦法,那是要連坐同族的,沒商量。

韓非和眾儒士沉吟著面面相覷,一時卻是無人發言。

趙子虎咂嘴,看向韓非道:“韓非師傅,你來說!”

韓非聽自己被點名,便也不推讓,捋須稍稍組織言辭,便開口道:“殺人者償命。”

“其妻、其子女、其父母,當知其罪,卻隱瞞不報,享受其橫行霸道攢下的家財,那便也應該治罪。”

“治同罪!”

“至于,其同族,當分門別類。”

“若有助紂為虐者,享受其庇護者,自然是要治罪,但不應治死罪,充為苦役即可。”

“若同族中,有與其并不親厚,也不享受其庇護者,縱然知其罪責,隱瞞不報,雖當治個連坐之罪,卻也要從輕處罰,罰錢罰糧罰役,以儆效尤即可。”

韓非說的很細致,似乎跟后世的刑罰比,細致程度也不遑多讓了。

但秦法就是這么細致,很細致的。

后世人認為古代刑法籠統,似乎有很大空子可鉆,那儒家大興之后,搞出來的結果。

說實在,秦朝之后的兩千年,刑法從漢朝開始退化,一直退化到又變成宗族自治,其實挺悲哀的。

儒家的責任很大,這也是儒家被后世所詬病的原因之一,太重教化有時候并非好事!

“唔……”

趙子虎心里雖贊同韓非的說法,面上卻是不置可否,只是點了點頭,又轉而看向淳于越道:“淳于師傅,您怎么說?”

淳于越搖頭:“用刑太酷矣。”

這就是把韓非的定論,給全盤推翻了。

韓非眼珠子一瞪,就要開口說話:“難道……”

淳于越抬手制止他話頭,慢悠悠道:“主犯與家眷治罪,無可厚非。”

“助紂為虐者,受其蔭蔽者,治罪也無可厚非。”

“但那些,只是知情,選擇隱瞞不報者,實為親親相隱,乃人之本性,若要治罪處罰,便過了。”

韓非冷笑一聲,反問道:“這么說來,若他父母妻兒,也厭惡其行事,不愿享受其積攢的家財,只是知情不報,也不應治罪了?”

淳于越理所當然道:“當然不應治罪,甚至應該嘉獎,生而為人,能有如此操守,實屬難得。”

這話,似乎有些不走正道,屬于強詞奪理胡攪蠻纏。

但趙子虎卻是眼前一亮,暗暗感嘆,這老儒雖然古板,但有時候,說出來的話,卻是有水平的。

法與情,就是這樣,得分開來看!

你不能指望,誰都有包公大義滅親的氣魄,華夏上下幾千年,有幾個那樣的神人。

就像淳于越說的,人能在面對富貴享受時,還去選擇善與惡,不去享受家人做惡事得來的富貴,有那等操守,已經是難得了。

君不見,多少富貴子弟,都享受的心安理得呢!

可到了治罪時,又大喊冤枉,口口聲聲說自己沒有犯罪!

你特喵是沒有犯罪,可伱別享受犯罪帶來的富貴享受啊……你享受了,你就是有罪,斃了你都不虧!

韓非拂袖,送給淳于越四個大字:“不可理喻。”

張良跟著道:“若照著淳于師傅的說法,連坐之法可以廢除了。”

淳于越才不進小房子的套,繼續慢慢悠悠道:“那倒也不是,連坐不應廢除。”

“不過,親親相隱,也應諒解。”

車轱轆話,讓他說完了。

韓非和張良,以及崇尚荀子學說的儒學博士們,今日算是敗了一陣。

這倒是難得,以往都是他們占上風的!

趙子虎見韓非那波人不再說話,便呲牙樂道:“好,今日淳于師傅一番話,令弟子受益匪淺。”

說著,看向霸波兒奔道:“當記下淳于師傅今日之言。”

霸波兒奔頷首應了,立即在竹簡上奮筆疾書。

趙子虎伸了個懶腰道:“好了,今日暫且如此吧,明日再論。”

韓非和張良率先起身,領著自己的跟班們,烏泱泱出氈帳而去,這是打算回去繼續琢磨,明日在扳回一局呢。

淳于越等人志得意滿,也自離席告辭而去。

偌大的氈帳內,瞬間變得空嘮嘮的,只剩頓弱仰頭灌下一杯果酒,砸嘴嘿然道:“有趣,有趣啊!”

說著,去看霸波兒奔記錄的文字。

那竹簡卷起來的部分,已是足有女子的腰肢粗了,顯然都是記錄的,兩撥儒士們辯論后,得出的精彩部分。

頓弱稍稍展開一些看了,漸漸的面上嬉笑之色,卻變為凝重,抬頭向趙子虎道:“公子想做什麼?變法嗎?”

趙子虎點頭,反問道:“不可以嗎?

頓弱一滯:“……”

這慫娃好大的魄力!

次日,趙子虎照常被相里月喊起床習武,但卻已不是在練劍了,而是改練他那桿方天畫戟,也就是擊矛之術。

至于劍術,趙子虎算是練成了。

銳士扈從都是沙場勇士,可三打一再加上胖青兒,在他手上也占不到便宜。

每每都是穿著鎧甲的胖青兒,被趙子虎把她腦袋當鐘鼓敲!

如此劍術,已是算得上頂尖,再練也無益處,只能靠常年累月的搏殺經驗去增進!

但趙子虎又不是底層士卒,哪有什麼機會,去與人長年累月的搏殺,便是守衛長城的戍卒,恐怕一年到頭,也跟匈奴人拼不上一次。

倒是那些行走天下的墨家劍客,可能有這種機會!

而擊矛之術,不講花哨,總結起來,無非攔、扎二字,趙子虎練得更快,幾乎三日便成了,能跟趙佗拼個有來有回。

至于卜字戟,這玩意兒,說實在的,多出哪一個枝椏,挺雞肋的,只有在戰車上,運動疾馳中揮勾敵人才好用。

步戰使用戟,就還不如矛干脆利落,這也是戟后來被淘汰的最大原因!

不過,他的方天畫戟,卻不是普通的矛或鈹,跟卜字戟更不同。

這玩意兒在古代,幾乎相當于高科技武器,說起來技法太多了,能砍能刺能勾能架擋……技法多到,只有演義里才有出現,要么就是用于依仗擺樣子。

翻遍古籍都沒有確切的實戰記錄!

所以,趙子虎練方天畫戟,現在是自己琢磨,如何才能把它用好,幾乎是開創一種新兵器的用法。

趙佗和相里月教不了他,只能幫忙給他出謀劃策!

“這叼毛玩意兒,我就不該讓甘宰相幫忙打造,實在太難用了,就看著好看,裝逼還行。”

趙子虎咋練都不順手,唯有罵罵咧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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