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悍婦

第二百一十一章 這一日(三)

燕瞻自是比他那不成器的兒子更有城府,臉上一變復又哈哈笑了起來,對燕韞淓道,

“廣陵,有此佳兒佳婿,實在可喜可賀啊!朕一見甚是欣喜……賞!”

回頭讓程胥看賞,燕韞淓忙上前一步行禮帶著兒子媳婦謝過官家賞賜。

燕瞻目光又在穆紅鸞身上打了幾轉,招手對她道,

“今日皇后未曾親來,便由朕替她賞你!”

說罷,竟是從自己手下取下一個蟠龍玉扳指,親手遞給了穆紅鸞,

“這……”

穆紅鸞這時才抬頭見了燕瞻真容,當下心里不由一驚,

“這……這不是那日在酒樓見著的中年男人?”

想起前頭他派人跟著自己,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皺,轉頭瞧了瞧燕岐晟,心中暗道,

“這蟠龍扳指乃是男人用的,且又是自官家自手上取下來的……這……別說是侄媳婦便是親兒媳婦也是逾矩了!”

卻是不敢伸手去借,她倒沒有多想,只覺這燕瞻行事果然荒唐!

燕韞淓在一旁瞧著忙道,

“官家隆恩實在愧不敢當……這蟠龍的扳指那是她內宅婦人能受的,這只怕……”

龍紋器物乃是天子御用,豈能如此隨意賞賜!

燕瞻卻是沖著穆紅鸞笑道,

“無妨的,今兒朕心里高興……”

那手卻不肯縮回去,眾人面色都有些異樣,穆紅鸞見情勢如此,迫不得及只得伸手接了過去,與燕岐晟一齊跪倒,

“叩謝陛下!”

燕瞻見她收下,心頭大喜忙叫程胥,

“取酒來!朕也要與眾親朋吃幾杯!”

眾人見狀忙笑著湊趣,堂上又恢復一派賓客盡歡之態。

穆紅鸞與燕岐晟退了出來,燕岐晟臉色沉下來,

“長青?”

穆紅鸞也是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有些擔憂的拉著他的手,燕岐晟抓了她的手放到唇邊親了親,

“無事,這里自有我來應對,我先送你出去!”

兩人自后頭出來到門前,有府里的車趕過來,燕岐晟扶她上了車道,

“你盡管回去歇了,我也不知幾時能回來,不必等我了!”

“嗯!”

見穆紅鸞點了點頭,便放下簾子看著馬車離去。

燕岐晟此時眉頭皺得死緊,臉色陰沉地嚇人,雙手負在背后交疊,一拳緊握又放松,

“燕瞻到底意在何為?”

立在那處半晌,有寶小心翼翼提醒道,

“小爺,該回去了!”

官家還在里頭呢!

燕岐晟這才轉回身帶著有金、有寶回去,分花拂葉穿過小徑,一旁突然有人竄了出來,燕岐晟忙往后一閃,一旁的有寶上前一步扶住來人,定睛一看卻是位女子,

“喲!小娘子腳下小心了!”

略扶了一扶忙松手退到后頭。

燕岐晟只當她是要從此路過,瞧了她一眼便讓出路來,讓人先過。

只那女子立在原地久久不動,半晌才幽幽道,

“長青表弟,你……你不認得我了么?”

燕岐晟聞言一愣,左右端詳她一番,看眉眼依稀有些熟悉,想了想道,

“哦……你是茜表姐!”

龔茜見他認出自己,心下激動上前兩步,

“長青表弟,這些年也不得相見,你竟是已長得這般……”

這般高大英俊了!

只這話她也說不出口,緊攥了帕子握在胸口,

“長青表弟……”

她神色激動,燕岐晟見到了她也是神色有異,卻是想起那位死在湖中的表姐,雖說事隔多年,但這大喜的日子想起這些難免心里不爽利,強壓下要皺起的眉頭,拱手行禮道,

“茜表姐多年不見,你可好!”

“我……我挺好的!”

怎么會挺好!

龔茜還比燕岐晟大上兩歲,早年訂了親只未過門夫君便死了,這兩年又相看了些人家,卻是遲遲不曾定下婚事,眼看著年紀漸大,還待字閨中,她如何能好?

只千言萬語也不知從何處說!

燕岐晟卻是無心與她攀談,又行過禮后便退到一旁道,

“茜表姐,這院子大若是要出來走動便叫伺候的丫頭跟著,小心迷了路!”

只那龔茜立在那處拿眼直勾勾的盯著他瞧,就是腳下不動,有金機靈見狀忙道,

“小爺,前頭可是等著呢!”

燕岐晟嗯一聲,

“即是如此,我便先行一步了!”

當下一撩袍子,帶著兩個小廝快步離去,留下龔茜呆呆立在那處看著他的背影。

“長青……表弟……”

燕岐晟進去里頭,果然燕韞淓已是在找人,拉了兒子過來,

“長青,快去敬諸位長輩!”

燕岐晟應聲過去,燕瞻已是三杯酒下肚,臉上現出些紅來,一旁的程胥憂心不已,暗暗勸道,

“官家,可不能多喝呀!”

燕瞻只做充耳不聞,見燕岐晟過來便讓他吃酒,

“今日我們是家宴,不必拘泥君臣之禮!”

燕岐晟無奈只得吃了三杯,轉頭又去敬各位族老,程胥眼見得官家又吃了三杯進去,心里發急便又打了眼色讓燕守敬去勸燕瞻,

“父皇,是時辰回宮了!”

太祖有訓在前,便是做了皇帝日常起居也是有規矩的,不能肆意妄為,若是讓史官記在起居注中記上,

“帝喜嬉,常夜不歸宿……”

這可不是光彩的事兒。

燕瞻被人好說歹說勸了回去,燕韞淓父子帶了眾人出來跪送,待到皇帝的馬車離開,父子倆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瞧出疑惑憂慮來。

只這時節不是詳說的時候,回頭又笑著招呼賓朋再飲再敘。

那頭燕瞻一路閉眼依在榻上回到寢宮之中,卻是立時一腳踹倒了角落的單足鶴喙吊燈,

“咣當當……”

銅制的燈具倒臥在地,燈油灑出來立時有幽藍的火苗蜿蜒向前,宮人們嚇得忙過去撲火,被燕瞻一腳一個踹到了一旁。

燕瞻立在那處冷冷看著火光在地上燃燒,

“程胥……”

聲音森然,程胥忙撲嗵一聲跪了下來,以額觸地卻是半點兒聲音不敢發出,

“你可知罪?”

“奴婢有罪!”

“為何沒有查出她在蒲國公府中?”

程胥此時心知再辨說也是枉然,只得匍匐在地,

“奴婢有罪!”

燕瞻回頭看他,雙眼中火光跳動,

“自己去領二十廷杖!”

“是!”

程胥退了出去,燕瞻低頭看那火苗便如燒在了心里一般,撩得心肝脾肺都疼了起來!

她竟在蒲國公府中……

他們……他們竟一直未曾圓房,朕遇見她時……她竟還是完璧之身!

一想到他原本有機會將那尤物擁在懷中時,燕瞻就恨不能立時殺了程胥泄憤,

“廢物!真是廢物!”

找了那么久……居然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

今日若不是朕突發奇想,親去了蒲國公府,只怕好就要在朕的眼皮下頭生兒育女,同別的男人過一生了!

一想到今夜燕岐晟那小子能與她鴛鴦共枕,被翻紅浪,燕瞻只覺心頭的陰火直沖腦門,當下大喝一聲一腳踢散地上的那灘燈油,立時間火星四濺,宮帷之上沾了火星,緩緩的蝕開一個小洞,夜風吹進來,

“呼……”

幽幽的火苗立時竄了起來,宮人們瞧得俱是瑟瑟發抖,卻無人敢去撲火,眼看著那火苗已是快竄上梁了,這才壯著膽子叫了一聲,

“陛下……求陛下息怒!”

燕瞻負頭看了看頭頂,大殿之中焦糊之味漸濃,頭頂上已有灰燼飄落,

“擺駕,雀鳴宮!”

待他出去,眾宮人這才急急去救火,一時之間吶喊聲驚叫聲響成了一片,燕瞻坐在鑾駕之上,回頭時眼中兩簇火光隱現,低頭看了看拇指,上面原本戴著扳指的拇指之上,如今空空如也,

想起接過扳指那一雙玉手,猛然收緊了拳頭,

燕韞淓、燕岐晟總歸有一日,朕必要盡得你們所有!

蒲國公府中賓客鬧到一更天才盡散去,燕韞淓與燕岐晟送走最后一位賓客,回轉菩提院,端坐書房之中,父子二人都是臉色凝重,

“爹爹,今日官家此舉所為何意?”

燕岐晟一想到那個蟠龍玉扳指便心里如堵了塊巨石一般,

燕韞淓眉頭緊皺沉默不語,半晌冷笑一聲道,

“左右他必不會懷好意的!”

燕岐晟心中隱隱有些猜測,只他不知長真前頭與他見過一回,也是萬萬想不到燕瞻會好色至此,想了想問道,

“爹爹,官家對我們不懷好意,暗中下手,又有那與遼廷勾結欲暗害我們之人,看來……如今我們蒲公國府只怕處境有些艱難了!”

燕韞淓冷笑一聲道,

“我也是沒想到,這朝內朝外竟有人如何忌憚我們父子二人,看來那些暗手還要加緊布置才成!”

到底是甚么人?他們父子論勢不沾文武,只家財多了些,難道是為了這個?

燕岐晟點頭道,

“爹爹,那默罕兒子已安排在了秘密之處,又派了四個學徒為他打雜兼學,日夜打造兵器!”

燕韞淓緩緩點頭,

“我已寫信給你外祖,又有暗中聯絡一些宗族之中可信之人……”

想到這處負手踱到窗前長嘆一口氣,

“總歸我不想同室操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燕瞻不足慮,那暗中策劃之人倒要想法子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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