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韞淓聽得一顆心直往下沉,吩咐道,
“叫世子爺回來,就說是本公有要事商量!”
下頭人應聲去了,燕岐晟得訊告了假出來,一入府便去了燕韞淓那院子里,見爹爹與叔祖都是面色凝重,不由的心里也發緊,
“爹爹,出了甚么事兒?”
燕韞淓啞聲道,
“你媳婦兒怕是有些不好!”
燕岐晟一聽轉身就往外頭去,卻被老道士一腳踢在書房門上,砰一聲房門便在他面前合上了,
“長青!”
燕韞淓厲喝一聲,
“長青,你先聽你叔祖說!”
燕岐晟僵在了那處,身子微微的發著抖,咬牙道,
“叔祖,您……請講!”
無癲嘆一口氣道,
“女子屬陰本就臟氣呈虛,長真因孕更虛,陰血聚于沖任以養胎元,氣血生化之源不足,肝失所養,肝陽土亢甚則肝風內動以至的有子癇之癥,前頭只是有些征兆,老道士怕傷了她腹中胎兒,不敢下猛藥,便以藥膳溫養,只今日再把她脈象,卻是陡然轉急起來……”
說罷瞧了瞧燕韞淓父子,
“她今日摔這一跤也是大幸,若是這兩日能提前發動倒還好些,若是再隔一陣子孩子大些癥狀更甚,只怕……只怕就是個一尸兩命……”
此言一出,聽得燕岐晟腳下一軟,身子一個踉蹌差一點兒坐倒在地上,無癲嘆了一口氣道,
“因而這一回她是因禍得福,若是這兩日發動,倒還有三成活命之機,只孩子就不知好不好了!”
燕岐晟聞言聽得淚都快掉下來了,咬牙道,
“叔祖,只要您保了長真,其余……其余長青不在乎的!”
這句話說得他心如刀絞,拳頭捏得咕吱作響。
無癲搖頭道,
“即便是如此,老道士也只有三成的把握!唉……這是長真命里帶的兇險,怎么避也避不了的,只如今她并不知曉情勢已危險到此地步,我們還要瞞著她……”
燕岐晟身子一震,猛然回頭虎目含淚,過來撲嗵一聲跪下,
“叔祖,您老人家醫術高明,求您老人家想法子救救長真!”
無癲仰天長嘆一口氣,
“她是我徒弟,老道士無子無女,真正收到門下的只得這么一個,你當我不盡心么!天命雖難違,但我們總歸要拼一拼……”
頓了頓想到,
“今晚我會起一卦看一看長真的運勢,待之后再想法子……只她如今已很是辛苦,你萬萬不能在她面前露了馬腳!”
燕岐晟垂頭咬牙一抹臉,紅著眼圈兒點頭道,
“我知曉了,叔祖!”
穆紅鸞摔了這么一跤,肚子雖未再疼卻是只覺得隱隱有下墜之感,她也是從未生育過,自然不知這是胎兒有提早出世之兆,只是不耐久站便半靠在榻上歇息。
口中覺著有些干渴便叫人道,
“秋蘭給我端杯水來!”
秋蘭未應聲,水卻自后頭送了過來,穆紅鸞伸手接了,見那送水的手骨節分明,大而有力,卻是燕岐晟的手,忙轉身去瞧他,燕岐晟怕她扭著腰便過來扶她,
“小心些!”
穆紅鸞沖他笑道,
“今日不輪休,你怎得回來了?”
想了想恍然道,
“可是因我摔了一跤?”
燕岐晟點頭過來撫著她的肚子,
“家里丫頭們力氣小若是有個閃失,她們也來不及扶你,今日便是一鑒,這陣子我都在家中陪你,伺候你吃喝拉撒!”
穆紅鸞拉著他的手笑道,
“小女子何德何能,倒要勞煩世子爺大駕伺候!”
燕岐晟也笑,
“這世上再無人比你更應受我伺候了!你若是于心不安,待生了孩子再好好補償我就是!”
說罷做擠眉弄眼狀,穆紅鸞嗔他一眼,
“想得美!你給我好好伺候著吧!”
燕岐晟笑著應了一聲,殷勤伺候她喝水,穆紅鸞喝罷水卻是沒隔多久又要去凈房,燕岐晟便抱了她過去,撩裙解褲羞得穆紅鸞推他道,
“你還……你還真伺候我呀!”
燕岐晟應道,
“那是自然……本世子說話,自然是言出必行,說是伺候便定要伺候的!”
說著就去脫她褲子。
“哎呀……”
穆紅鸞紅了臉,
“你……你出去!”
“不出去!我要扶著你……”
“你……你在一旁我……我解不出來的!”
“那我背過身去!”
穆紅鸞無奈只得由他伸手撐在后背上,自己坐了下去,聽那水聲響起立時紅了臉,燕岐晟聽著差不多了,便轉回身來為她擦拭,又重穿好后扶了她出去。
將她安放在榻上坐好,穆紅鸞早已紅著一張臉不敢見人了,扯了被子來擋臉,燕岐晟小心翼翼自后頭抱了她,
“傻長真,你我是夫妻,赤誠相待的時候還少么?這有甚么好害羞的!”
穆紅鸞背倚著他卻是嗯嚶一聲羞道,
“這……這能一樣么!現在的樣子丑死了!”
那時她可是身姿妙曼,膚如凝脂,面如桃李,那似現在渾身浮腫,形容憔悴同個鬼一般,再有那時也沒有伺候上凈房呀!
燕岐晟自脖后輕吻她的耳垂應道,
“長真在我眼里,甚么樣兒都好看!”
只要……你好好的!甚么樣兒都好!
說話間兩行清淚已是背著她無聲流了下來。
穆紅鸞渾然不知只是反手也摸他耳垂,捏了捏道,
“你便油嘴兒滑舌吧!”
燕岐晟笑著她哄道,
“你若是覺著累了便睡一會兒吧!”
“嗯……”
待到天黑之后,無癲老道沐浴更衣,向三清上過香之后,便又起了一卦,只這卦像一起他立時臉色黑如鍋底,燕韞淓瞧著半晌都不敢出聲,生怕問出一個不好來,一旁的長思跟了無癲這么些年,自然也是瞧出來了些端倪,白著臉問道,
“道爺……這……這可大兇之卦?”
無癲緊閉了雙眼,盤坐在那處半晌不語,燕韞淓也是臉色煞白問道,
“十二叔!十二叔!可……可有法子破解?”
無癲閉眼思量半晌,直待到燕韞淓一顆心冷如寒冰時才開口道,
“法子倒是有!”
“是么!”
燕韞淓聞言精神一振直起了身子,
“十二叔……十二叔,算侄兒求您老人家了!還請快快言來,無論是要人要物……但凡能做到之事,侄兒必想法子辦到!”
無癲聞聽長嘆一聲,轉頭瞧向窗外那輪明月卻是笑了起來,
“此事說起來不難,只是個置之死地而后死的法子,只要借長青一用便是!”
“長青……”
燕韞淓呆了呆道,
“長青能做甚么……”
無癲嘆道,
“老道士出身皇族幼時多磨難,后入道門,得師尊傳授一身武藝,又學推演觀星之術,自以為洞悉天機,通曉陰陽,見得長青有帝王之相,不想燕氏同門操戈,便勸你韜光養晦,收斂野心,卻不知老道士自己從遇上穆氏夫婦始便已是局中人,身在局中而不自知,反以為能窺天道,真是可笑!可笑!”
說著搖頭不已,他一番感嘆只聽得長思與燕韞淓一頭霧水,無癲瞧了瞧他道,
“去,把長青給我叫來!”
長思忙去叫了長青。
燕岐晟此時正守著穆紅鸞,坐在床邊眼睜睜瞧著她,便是連眨眼都怕她不見了,一只手緊緊握了她細瘦的手,到了這時節他才明白了爹爹當年守在母親病榻之前是何種心境!
又為何會背著人暗暗嘆息!
想起爹爹自母親離世之后形單影支的情形,這時節才知曉爹爹心性何等堅韌……
若是長真……長真這一回不能過了這一關,自己……自己也不知怎生活下去!
坐在那處呆呆瞧著她,目光在她高高隆起的肚腹之上游離,
想起幼時他們初見時的模樣,那時節的長真,生得便粉妝玉雕,眉目如畫,抱著紅將軍時,紅毛似火,纖指如玉,沖著他橫眉立目,嬌聲呵斥,那情景歷歷在目,便仿如還在昨日一般。
十年如一日,與長真在一處,只有歲月如棱,光陰似箭,唯眼前人仍是花顏云鬢,含怒帶嗔……
他還想著兩人白發蒼蒼時長真亦能對他拳打腳踢,橫眉怒目,若是惹得她氣急了,說不得還要趕了自己出房去,屆時自己老態籠鐘,步履蹣跚,拄拐持棍的被趕出來,還要讓兒孫去求情……
他原以為他們還有一輩子的時光,卻沒想到轉瞬間竟……竟要……
燕岐晟低頭輕輕吻了吻她的手背,一顆熱淚落到蒼白的皮膚上,立時蜿蜒而下,不多時竟已是濕了一片……
正這時外頭突然有人在輕聲喚,
“世子爺……世子爺,老神仙讓長思道爺來請您!”
燕岐晟猛然一驚,忙直起身子,低聲問道,
“甚么事?”
“奴婢不知!”
燕岐晟小心翼翼放了穆紅鸞的手,放輕了腳步出去,見長思立在門前,
“走吧!道爺有話對你說!”
穆紅鸞這頭不過才睡了一柱香的功夫,突然便發動了起來。
肚腹之中劇烈的疼痛讓她陡然睜開了眼,屋中一盞油燈,只冬雪坐在一旁打盹卻不見長青,穆紅鸞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疼痛,叫了一聲,
“冬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