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玉臂寒

第90章:有趣的同游(1)

江家的菜和茶一一品了,新月看了看時候,也確實該回去了,不然再過一會,西市上的集市就要散了,新月也就站起來告辭了。

莊老夫人一聽新月要走,便跟身邊人道“去,找二爺,送一送新月。”

新月沒有推遲,怕是推遲,還有的浪費時間,還不如聽從安排。

江揚得了消息,容映也正在告辭,他板著臉看了江揚一眼,江揚不知為何,總覺得這位殿下,對自己有些敵意,但等他想要求證的時候,卻無隙可尋。

他知道新月在等他,于是也就沒再耽誤,就往后府走,卻剛剛走到主道的時候,就遇到了從后院而來的新月,她身后跟著兩個侍婢,她正一邊走,一邊整理著身上的衣帶,看樣子走的有些匆忙。

二人碰面,新月一禮“勞煩將軍了。”

“倒是麻煩你了,走吧,我送你回家。”說著,江揚讓人把他的馬牽來。

新月搖頭“小女并不先回府。聽聞西市開了個集市,這是年前最后一個大集市了,我想去買些東西。”

“這些瑣事,竟需要你親自去嗎?”江揚不解的問。

新月搖頭,笑著說“不怕將軍笑話,只是小女很喜歡去街上逛逛。”

“那我陪你同去”江揚看著新月雪白的臉上,那如紅梅點點的笑意,一時間竟有些癡了,隨后意識到自己越矩了,解釋道“今日西市上的集市不同于別的時候,是人最多,最繁忙的時候,也少不得有些人渾水摸魚,你一個女子,身邊又沒有侍衛,出了事就不好了。再者,我們不是要去跑馬?我親自去給你挑一些護具。”

說著,江揚不容拒絕的在前走著,新月不明所以,但既然江揚都說了同往,自己也好似沒有拒絕的理由,于是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江府。

到了門前,新月見江揚面色潮紅,是喝了酒的緣故,于是新月勸到“將軍,酒后就不要騎馬了,如您所說,西市人多,馬上要過年了,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江揚聽后,點了點頭“阿馳,給我備馬…”

新月退后一步,露出自己身后的馬車,江揚皺了皺眉,然后沒有拒絕的點了點頭。

二人剛走,一直從旁看消息的侍婢,立刻把消息傳遞了進去,莊老夫人一聽,笑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好啊,好啊。”

“母親,您小心一些,站的這么快,頭暈怎么辦。”陳氏扶著莊老夫人,慢慢的坐回了原來的位置上。

“我竟沒看出來,咱們揚兒是個這么體貼的人,親自送人家回去,我本以為他到了門口,就回來的。那丫頭也是個好的,知道規勸揚兒,二人真的是,很合的來。”李老夫人與莊老夫人二人多年感情都很好,她一直從旁看莊老夫人為了江揚的婚事愁白了頭發,自己也是很著急,沒想到,這次竟會如此的順利。

“是了,是了。只要明年夏一出國喪,我定要讓二人立馬就成婚。”莊老夫人大聲的宣布著。

“不知二位祖母,各位嬸嬸嫂嫂知不知道這么一件事情?”本來正在告辭的柴壁君,突然開口道。

“柴郡主您還在啊,不知道您有何賜教?”李老夫人不怎么喜歡這個面容冰冷的柴郡主,她心里想著,恐怕也沒有那個男人會喜歡這么冷硬的角色啊。

“倒是剛才莊祖母說起國喪,小女常在姑母身邊走動,聽說當初太子出征前,與姑母商量,等得勝而歸后,就迎徐侯女為側妃,誰知會出了這樣的事情。當時徐侯女很是傷心,言語間冒犯了太子妃娘娘,讓本來心緒不穩的娘娘,想岔了路。”

“這么說話,是講究證據的。都說柴郡主您,為人清冷高潔,定也不會在這里紅口白牙的說些沒影子的事情吧。”小李氏是從第一眼就喜歡上新月的,維護她也是她毫無遲疑就做了的。

“是,到底還是小女年輕,聽了太子妃娘娘身邊的貼身侍女因為指證不過徐侯女,而被太后下令打死,才有此猜想的,是小女不對。”柴壁君見自己要說的話,已經傳達出去了,至于她們信不信,反正疑影已經筑下了。

“柴郡主,若論年歲,您還比小婦人我大一歲呢,轉年就要雙十年紀,到底也不年輕了。還請柴郡主您以后行事穩妥些,不要丟了您們柴家的臉面。”周浣說完,一邊愛說愛笑的丘氏噗呲一笑,對周邊的人說“快,送柴郡主出去。”

“小女告退。”柴郡主氣得滿臉怒氣,她到底還是甚少這樣,親自做這種挑撥的事情,三言兩語就有些招架不住,何苦正中還坐著兩位至今已經是老妖精一樣的老夫人們了。

柴郡主剛走,李老夫人就按捺不住的說“真不知道這個禍害,以后會去誰家里倒霉,冷著一張臉以為多清高,但也是個沉不住氣的小年輕。”說著,李老夫人有些晦氣的用手帕拍了拍自己的裙子。

“這事…”莊老夫人出生世家,要比李老夫人對這種事情敏感些,一頓,看向了自己的大兒媳婦,陳氏看后,垂了一口氣后,對自己的婆母說“母親,你那日生辰還說,只要揚弟能夠娶妻,要您做什么事情您都愿意。您是比我最先注意這位徐侯女的,她是個什么脾氣性子,可是別人三言兩語就能抹殺的。還有,她本是太子屬意的人,咱們誰不知道,太后都告訴您,她本是要配給太子殿下的。”

“是啊,嬸母。侄媳說句不敬的話,太子殿下已經薨逝了,二人的婚事又不是板上釘釘了,太子殿下也沒有再活過來娶她的可能了。再者,她本是做貴妃,娘娘的命,肯跟咱們揚兒好好相處,也可以是個務實好心性的,咱們更應該好好對人家。若是嬸母覺得勉強,那就侄媳做主,再為新月姑娘定一樁婚事。”

“你是說,李雋?”李老夫人立刻知道小李氏說的是誰了。

“是啊,是侄媳的親侄兒,他前幾年考途不順,他父親怕耽誤學習,就沒有為他說親。今年秋日,卻一舉奪得甲榜十二名,只等著過了年就入朝為官呢。”

“那可是個還未婚配過的小小子呢。”李老夫人說著,笑了起來。

“那可不行,新月可是我定好的,我們家的人了,你們李家想都不要想。”莊老夫人還是沒挺得住激,立刻從大聲的對李氏和小李氏說道。

“那就要看母親您的決斷了。現在揚弟也愿意跟新月接觸,還親自護送人家回去,您要是有別的想法,也不要怪嫂嫂為自己的侄兒想著了。新月是個多好的姑娘啊,丞相之孫,吏曹曹司的長子,也是極其相配的。”陳氏也幫襯著,如此莊老夫人的疑心便被壓下了。

柴壁君從后院正廳出來,剛剛跨出門,就看見容映在前走的飛快,身后抱著孩子的嬤嬤,也是好費勁,也不能跟著他。

只見他匆匆的從側門而出,不等嬤嬤跟上,轉頭交代了幾句,自己就騎馬走了。

柴壁君看著他騎馬而去的背影,心越發的沉了,她自小,就喜歡容映。或許容映和所有人都不知道這事,但她卻為了能嫁給容映,連太子妃之位都拒絕了。

思緒飛得好遠,柴壁君想到了初次見容映,那是自己十歲,容映初次回京拜見陛下的時候。

那日也是這樣很冷的日子,他面色憔悴,穿著一件素衣,后來她知道,那日是他母親的忌日,他就算是第一次見陛下,也不改自己的倔強,非要如此見駕。

她一眼,就喜歡上了這么倔強,而且有膽扛住這一切的容映,這么多年,他雖然變了不少,可是他怎么變,還是那個敢為敢做的容映。

果然,惹得陛下大怒,就連自己的姑母皇后娘娘也罵他不忠不孝,不分善惡。

容映就這么跪在宮宴的正中,抬頭看著主位上的兩個人,那么不肯服軟,他身體似不好,有風吹來還咳嗽,這時和自己一般年紀,卻還是個小丫頭樣的新月,端了冬梨湯給他喝,陪他一起跪著,低聲的對他說著什么。她一點都不害怕,不怕陛下和皇后責罵,還伸手摸了摸容映的額頭,對上位二人說道“舅舅,舅母,表哥的頭好燙啊。”

她就這么樣為容映解了圍,事后還把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凈,徐新月就是這樣,總是悄無聲息的做出一些,吸引人,得人稱贊,自己閃閃發光的事情,但這些事情,好似都是她不愿意的,她是那么的無奈,裝出一副,自己很無辜的樣子。

想到這里,柴壁君自嘲,若是不想要這些光芒,那就給自己吧,她真的是,渴求極了。

再回神的時候,容映早已經走遠了,就連小世子也已經坐在了馬車上,柴壁君回想自己抱著那小孩時的感覺。

他是那么的小,身體軟軟的,安安靜靜的伏在自己身上,可是,就連那個孩子,都被徐新月所吸引,所有的人,都被她吸引。

陛下,太后,太子殿下,這里的江家人,甚至是姑母,都很喜歡她。

但是這些人,柴壁君通通不在乎,只要那個人,只要那個人不被她吸引就夠了。

當年太子擇選太子妃,她去親求了虞鶴,讓他給自己批個不適合嫁給太子的命數,當時虞鶴還笑她傻,但他還是成全了自己,如今看來,自己一點也不傻。

若成了太子妃,如今躺在那冰冷的棺材里,陪著那個一輩子都不愛自己的丈夫的人,就是她自己了。

只是,她沒有王氏那么的懦弱,只是幾句,就憤怒不已,卻沒能一刀殺了那個害苦了她自己的徐新月,自己還賠進去了性命。

她一定要成為容映的妻子,成為那個陪他睥睨天下的女人,一個足夠披靡太祖張皇后的皇后,畢竟,她們柴家的女兒,出生起,就是為了做皇后。

新月有些口渴,只是用手帕擦了擦嘴,顰兒就立時為她倒了一杯水,新月接過來,輕抿了幾口,喉間也就覺得水潤了起來。

顰兒也為江揚倒了一杯,新月見他喝了酒,這會肯定口干舌燥,果然,江揚接了過去,把杯中茶,喝了個精光“好茶啊,竟是蘭香盈喉,甚是清洌呢。”

新月笑,知他是懂茶之人,于是耐心的解釋道“這是鐵觀音,出自安縣,整個大聖,也只有這個小縣有這種茶樹。本是長在路旁的野樹,當地的茶農覺得它占地方,還枝葉松散,于是準備砍了,當地一個牧羊人卻勸茶農不要砍,因為自家的羊,繞路許久也要來吃一些這些葉片。于是茶農就摘下一些,回家炒制,誰知炒茶的兒子貪玩,把茶葉炒到半干,就交差出去玩了,等第二天,茶農想嘗嘗的這茶,于是泡制了一些,只覺這茶自帶蘭香,泡個六七次依然有余香,而且一次比一次柔和,至此,就成了這一味奇茶。”

“竟還有這樣的奇事”說著,江揚又細細的品了一口,顰兒給他新添的茶,果然如新月說的,滋味柔和,還帶著濃烈的蘭香。

“將軍既喜歡,那今日,我就買一些送給將軍,正巧我家中也沒了,將軍喝的這是最后一壺了。”說著,新月把自己的杯子,遞給了顰兒,顰兒剛剛收好茶盞,馬車停了下來,車夫回話道“姑娘,安云茶莊到了。”

“好”說著,新月轉過臉對江揚道“馬上就到西市了,還請將軍稍等,我去茶莊拿了我定的茶就回來。”

“這事,你的侍婢去做就好了啊。”江揚皺眉,不知道新月為什么要親力親為。

顰兒聽了,笑道“將軍有所不知,我們姑娘就是不放心我們,怕老板糊弄我們,給我們次茶,所以親自定了,親自來拿。”

“將軍稍候,我去去就來。”說著,新月下了馬車,江揚卻跟了下來“自車上等,也甚是無聊,我陪你進去看看,你也挑一挑有沒有適合本將軍的茶。”

新月聽了,來了興致“哦,將軍也是愛茶之人。”

“倒也不是,只是喝不慣那不甜不淡的霜茶。”

新月笑“小女也是。”

二人并肩走入茶莊,茶莊的掌柜與新月是老相識,正在臺后算賬,見新月進來,立刻相迎“徐姑…夫人來了。”

新月見他別扭,于是介紹到“王掌柜,這是江揚江將軍,我今日是來取我定的茶的,你且泡一壺來,再挑幾款味道清洌的茶送來,一定要有一味紅玉茶。”

“是,徐姑娘,江將軍,里面請。”說著,掌柜親自領著二人去了后廳的雅間。

片刻,機靈的活計,就端著一個很大的托盤進來,上面擺滿了茶盞,擺在新月手邊的,就是她新訂的鐵觀音。

新月把自己的杯盞放在江揚身邊“嘗嘗,是不是剛才的味道。”

江揚不明所以“你的茶你自己嘗啊。”

“一人一杯”活計,又位新月上了一杯。

二人也就不再推遲,新月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里面只有兩口量的茶,皺眉問“這是泡了第幾道了?”

“上次姑娘來,說泡個三兩道的茶,怎么喝都是好茶,不如看看泡到最后是什么味道,姑娘杯中的,是第五道,這位爺杯中的是第四道,二位覺得如何?”

“我說怎么比上次喝的淡,將軍覺得呢?”

江揚點頭“若說香味,比你馬車中的那杯,還要濃一些。”

新月見他果然很懂,于是點頭“就這個了。”

“是”活計很高興,手下不停,又為二人上了新的茶“二位,這是洞庭碧螺春,今年那地方雨水足,香味淡一些,但是茶味清洌,嘗嘗。”

新月抿了抿唇,讓嘴里的蘭香淡去,再端起杯子,果然茶香味放在鼻尖淡了一些,但味道確實一點也不差。

“這茶,還有一股清爽的鮮味,若是過年間吃的油膩,這一杯,就足夠解膩了。”

“那這個也包起來,包兩份,一份送給李老夫人,一份送給莊老夫人。”

“不必你破費,包起來。”

新月知道江揚有著一股不容分說,難以拒絕的氣勢,也就沒有再堅持。

“最后一道,姑娘特意交代的紅玉茶,今年這茶得的少,如今留給姑娘的,只有一斤了,姑娘可得趕緊選好。”又喝了幾道,除了其中一道銀尖江揚覺得還不錯外,其他的他都不怎么喜歡。

新月漱了漱口,剛才喝的都是綠茶和白菜,這次要喝的是濃厚的紅茶,自然要嘴中無雜味即可。江揚學著她,也漱了口。

二人同時喝了一口紅玉茶,新月偷看江揚的表情就知他會喜歡。這茶香濃又回味無窮,似有花香,卻比花香濃郁,茶水的顏色,更是如一塊紅玉一般。

“就選這款?”新月試著問。

江揚沒有反對,但并看不出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只是點點頭,對活計說“抱起來吧”

“是,多謝惠顧。”如此,所有的茶,二人都品過了,活計利索的收拾了東西離開了。

新月見他臉色不是很好,試著問“將軍,那茶可有什么不妥嗎?”

江揚皺眉,沉默片刻道“那道紅玉茶,有血模糊住了眼睛一樣的顏色。”

新月聽了,皺了皺眉,知道江揚是觸動了他在戰場上的記憶,才會不高興的,所以心中愧疚,想了想后,對江揚說“將軍,這鐵觀音有鐵觀音的典故,您可知這紅玉茶的來歷?”

“還有來歷?”江揚的興致并不高。

新月點頭“自然了,這可是個我們女子都喜歡的愛情故事呢。”

“說來聽聽”江揚見新月正努力的讓自己開心起來,不忍駁她。

“據說啊,在某個地方,有一位秀才,他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村里所有的茶園都是他們家的。但是他并不是個紈绔,發奮學習,還懂得經商之道。為了讓安心學習,他就在一處茶園的高處建了個房子,每日在那里讀書,不讓任何人來,以免被人打擾。家中人呢,擔心他的安危,就讓一位采茶女,每日去他院子前的茶樹采茶,一來二去,二人就有了情愫。”

“那少爺的家人肯定不同意,拆散了他們。”

“才不是呢,那少爺的家人很高興,因為如果少爺娶了采茶女,就可以留在家鄉經商,不想著去考什么功名了。”

“天底下竟有父母不讓兒子科考的父母?”

“可能是愛子心切吧。但是那位秀才呢,一心想要建功立業,又不愿意與采茶女分開,還娶了采茶女。臨上京科考的時候,給了新婚燕爾的妻子一塊紅玉,他告訴妻子,若我三年不歸,妻子就可典當這紅玉,再嫁他人。果然三年以后,那秀才并沒有回去,妻子就一直等,一直等,還把這紅玉埋在一顆新的茶樹下面,她每日精心灌溉侍弄,一直到去世都沒有再嫁,而且也沒有等回來秀才。”

“那秀才定是個忘恩負義之輩。一開始就安排好了,不會回來了,才給了昂貴的紅玉。”沒想到,江揚果然被這個問題吸引。

新月搖搖頭“那秀才根本就沒有進京趕考,他得了癆病,命不久矣,父母也年紀大了,沒辦法庇護自己的妻子。于是他就想了這個辦法,讓妻子覺得是他拋棄了自己,這樣她就會改嫁他人了。可是妻子看透了一切,一邊聽從丈夫的安排,讓他去的安心些,一邊守了一輩子二人白頭偕老的約定。據說,這紅玉茶就是從那顆茶樹起,這每一滴紅玉茶,都是二人新婚時,點的紅蠟,每一杯,都是二人親情信物的紅玉。所以這茶,味道濃烈,帶著花香,初喝這茶時,是殿下同我說的,說這茶,是一個人,愛著另一個人時,心中的滋味。將軍若是這顏色如血,倒也是,心中滋味,不就是心血嗎?”

江揚聽了,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亡妻,那個很是要強不肯低頭的女子,她的心中滋味,又不知是作何呢?

“再喝一杯吧”說著,新月讓伙計又為二人倒了一杯。

這次江揚端起杯子,如喝酒一般“敬那位夫人。”

新月有樣學樣“敬那位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