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在紙張上寫完最后一個字后,放下手里的筆,活動了一下手腕后,順著離開的嬤嬤,看向門外,始終沒有看到江揚進來。
顰兒為新月續了茶,見新月依然看著門外,開口道“姑娘,到午飯時間了,咱們用飯吧。”
“上午的事情也都忙完了,下午再去清點買來的東西也不遲,咱們回院子里用午飯吧。”說著,新月站了起來,剛剛和翡兒顰兒走出房間,就見江揚腳步極快,好似在小跑似的走了過來。
“將軍?您怎么這么著急?可是有什么事情?”新月看著離自己兩步外的江揚,奇怪的問。
“你不是讓管家來找我,說有話對我說?”
“是啊,不過前面肯定很忙,您大可以忙完了再來找我啊。”新月引著江揚,轉身進到了房間中。
江揚剛才不敢松懈,真的是一陣小跑過來的,不過他常年行軍,這點路對他算不了什么,這會坐在新月的旁邊,臉不紅氣不喘。
顰兒上了茶,看了二人一眼,對新月說“奴婢先下去了。”
“去吩咐王嬤嬤她們吧,我回院子用飯。”新月說完,顰兒和翡兒一起出去了。
這不大的屋中,只有新月和江揚兩個人,新月盯著江揚看了一會,然后開口“將軍,這次下來的,可不是太后的懿旨或者是口諭,而是,白紙黑字寫著的圣旨,您,有何對策呢?”
“對策?”江揚皺眉“你找我來是問這個的?”
“是”新月點頭“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們當時在上清宮說好的,您來阻止發明旨這樣的事情。我來盡力配合您。如此,倒是您先食言了。”
“新月,這也是我沒有想到的啊。”江揚沒想到新月要說的是這件事。
新月見他并沒有摻假的眼神,嘆了一口氣“那您有試著,阻止過嗎?”
“我…”江揚一時被新月問住了“我從未聽陛下說過,會突然賜婚。”
“您還沒回答我。”新月直直的看著江揚,江揚被看的有些心虛“我,我以為這次并不會…”
“您的封侯詔書,和我們的賜婚詔書,是兩張詔書,一并賜婚的,是北府的憐心小姐,您說,陛下這個旨意,是什么意思?”新月見江揚在給自己兜圈子,那自己也就繞著圈子,把這些事情說清楚吧。
“封侯詔書是大事,也是國事,賜婚的話應該只是家事吧。”江揚自然看明白了,這兩封詔書的意思。
“如果您的封侯詔書上,寫上我們賜婚的事,那么這件事就沒有反悔的余地了。以后您的后嗣子孫,在每一次祭拜您的時候,都會看一遍這個圣旨上,沒能做數的婚事。所以陛下應該看出來,我們兩個為什么突然走的這么近,所以這件事情等,太后的事情一了,如果您主動去陛下面前陳情,你為二人婚事作罷,那么我們還有回頭路可言。”
“但那也是許久以后的事情。我有一事想問你…”
“將軍,我的回答是不行。我不會再嫁于任何人為妻,您當然也不可。”新月當然知道他要問什么。
“為什么?難道我不好?”江揚站了起來,有些被打擊。
“并不是你不好,而是,您并不喜歡我。”新月回答的略顯有些任性,但這是她目前能想出來,最好的說辭。
“兩個人在一起過日子,非得要喜歡嘛?”江揚大聲的說道。
“那我來問您,如果張夫人現在死而復生,要回到您的身邊,你現在還會要娶我嗎?”新月也隨著他抬高了聲音。
“所有的問題,我們之所以,能夠現在在這里面對面,都是因為我的夫人去世了。她如果活著,我們就不會弄這么一攤。江楓也會有他的母親陪伴,你雖然是過著,你想要過的那種自由的生活。”
“看來將軍您很明白嘛。我沒有辦法,和一個有妻子的人在一起。您的妻子無論活著還是死了,他依然都在您的心里。你剛才說沒有愛就不能過日子了嗎?是的,沒有愛是不行。我們雖然可以各取所需,我為您照顧后府的家事,您給我遮風擋雨。可是,如果我在風雨的中心,您肯定不會,第一個就想到把我救出來。因為您不愛我,所以你沒有辦法真的舍棄自己,來照顧我。容旭,他還是教了我一些道理的,那就是,我既然不愛你,你對我沒用的時候,我給你吃一口飯,都覺得是可惜的。雖然我知道您,與他又有不同。只是,我們不可能會是一個和睦的家庭,我們到最后可能,連您最想要的平靜,都不一定會有。”
“那你有愛的人?你如果只是想要一個愛你的人,那么晉王,晉王早就可以成為你的丈夫了吧。”江揚突然想到,那個總是在新月身邊打轉的容映,新月我是說自己需要一個愛自己的人嗎?那他只需要接受容映就好了呀?
“當然,也要我喜歡他才行。因為喜歡,我才愿意全心全意的付出。我想與你說件事。當年我要容旭和離的時候,豫王跟我說了這么一件事,他說,其實我是豫王府的保命符。因為太后和陛下不忍心我如同我的母親一樣年輕守寡,所以才停下了,整理豫王府的手。可是當我知道這一點的時候,還是義無反顧的出手而去了。因為我不在乎,不在乎豫王府是興盛還是衰落,我只把他當做一個困住了我腳步的地方。如果你也想做那個困住我的地方,如今圣旨下了,我自然沒有能力去抗旨,我可能會順從,成為您所需要的那種妻子。但是,你也是一個狩獵之人,知道一個被團團包圍的獵物,做困獸之斗的話,那也是報了玉石俱焚的決心的。其實我徐新月,沒有你們看上去的那么的聰明,得體,但是你不要忘了我是誰的女兒,你是從軍以來,就出跟在我父親的麾下,你也見識過我的哥哥,所以你應該知道我們徐家人,會怎么樣。”
困獸之斗,曾經是新月的父親最擅長做的戰術。
在戰事膠著,自己處于下風的時候,他會把士兵分成小股,而他們所迎戰的敵人可能是他們的數倍,這些士兵,深入敵軍之中,自然立刻會被團團圍住,緊接著,這群士兵就會做困獸之斗,無論是人還是動物,在以生命為代價做奮力一搏的時候,一定會爆發出無限的潛力,所以,在徐將軍十幾年的戰爭生涯里,大多都是以少敵多的精彩之戰。
新月自然是沒有能力只會這么一場大的戰役。但是她這話有一個另外的含義,那就是她愿意為了掙脫束縛住她的牢籠,付出所有,包括生命。
江揚心尖一驚,隨后垂下眼眸“我比你大了十歲,有過一個深愛之人,還有一個兒子。我如果再愛你的話,是對你不公平的。因為即便是我再喜歡你,我的心里都會有她的痕跡。要不然的話我也不會在她去世十多年了,依然獨自一人。我一開始也跟你說了,我心間的火焰已經燃燒干凈,我是沒有辦法再給你什么愛情了。但是我絕對會照顧好你的,你說我不會去暴風的中間去救你,其實你看錯我了。我是會去救你的,并不是所有的夫妻,都要有愛,才能依存,除了所謂的愛情,還有親情,所有的愛情最后轉化為這些感情。你是徐大哥的女兒,我又娶你為妻,我一定會好好的照顧你。”
“你總是在照顧別人。可是你看看,你最后照顧好了誰?你說要照顧你最愛的女人,可是她去世了。你說要照顧羅夫人,可是羅夫人,您真的照顧好了嗎?我不是質疑您的決心,還有能力。而是孤木難支,我根本不想讓您來照顧我。我只相信我自己,可以照顧好我自己。”
“你為什么不肯給我一個機會呢?與其自己孤苦一生,而且你自己也說,我是你以后能夠選擇的最好的了。”江揚雖然沒有辦法讓自己敞開心扉,真的愛上新月,可是他真的有信心可以照顧好新月。
“我相信過別人。也依賴過容旭,可是您看結果呢?”新月下意識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頭,江揚也看清了她額間的傷疤,雖然已經很淡了,但是傷疤就是傷疤,它永遠都存在在那個地方。
新月接著說“就如同您說已經沒有辦法再愛另一個人了,我也沒有,再相信別人了。如此,我們算是互相扯平了。江將軍,圣旨已經下來了,這件事情已經是我們兩個人要共同面對的了。我想你應該思慮萬千,畢竟抗旨對于您來說不是一件小事,這樣吧,等太后去世了以后,這與你們家老太太和嫂夫人,我就不來往了,您可以把臟水倒在我的身上,實在是沒有辦法才請求退婚的。”
“這可是你的名節大事,你寧可毀了名節,也不嫁給我?”江揚不可置信的時問。
“嗯,我不愿意。”新月篤定的點了點頭“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用飯。用過飯,下午還有事情要忙。”
說完以后,新月自顧自地站了起來,慢慢的走出房門,卻看前院站著幾個看熱鬧的人,他們一看見新月出來,就立刻鳥作獸散,離開了院子。但是新月知道不過一盞茶的時間,自己與江揚吵架的事情,這全府上下都會知道。
于是她思慮了一下,翡兒站在一邊,新月看了她一眼,但是翡兒卻沒有讀懂新月的意思,上前來問道“姑娘,您有些出汗,沒事嗎?”
新月皺了皺眉,心下一橫,雙眼一翻,隨后倒在了地上。
她摔在地上的時候,只是看揚起的塵土,就知道他是實打實的摔在了石板上。這個舉動可是嚇壞了翡兒,她立刻蹲在了地上,知道新月的頭受過傷,所以不敢搖晃,只是拉著她的胳膊“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翡兒的喊叫聲,傳到了還在房間里坐著的江揚的耳朵里,他正在思考要怎么辦時,就聽見了翡兒的求救聲,于是立刻從房間里跑了出來,就看見新月倒在地上,雙眼緊閉,失去了意識。
“剛才還好好的,這是怎么了?”江揚蹲在地上,手放在新月的鼻子下面,見她的呼吸一長一短,很是不正常。
“奴婢也不知道,姑娘剛剛從門里出來,還好好的,可是就走了一步路,突然就倒在了地上,青石板這么堅硬,摔在上面肯定很疼,可是我們姑娘一點反應都沒有。”翡兒消極的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了江揚,江揚心下一沉,暗覺不好,一把把新月抱了起來,發現她的身體都有些僵硬,立刻喊到“來人,快傳太醫。”
聽到聲音,院里院外的仆從都跑了進來,江揚的侍從一聽江揚的吩咐,一陣小跑離開了院子,去太醫院請太醫。
而江揚一刻不停的抱著新月,往最近的房子去,新月剛才所在的那個小屋子是沒有床的,江揚抱著她往外院的客房去,剛剛走出院子,就驚動了陳氏,粗略一問,在看江揚懷里,臉色發白的新月,眉頭立刻皺在了一起“就算是太醫來,也要一會兒,去前面街上的濟世堂,請那里的大夫快一些。”
陳氏吩咐完,立刻有仆從去辦。而江揚已經把新月放在了床上。
這里是北邊院子的一處客房,這幾日會有遠道而來的客人,所以家里的客房都收拾過,他們來的這一間也是剛剛收拾完,江揚把新月放在了床上,他是略懂一些醫術的,不過也僅限于處理外傷什么的,他翻了翻新月的眼皮,卻見白眼珠比黑眼球多,這也是不好的證照,于是他立刻催促道“大夫,大夫呢?”
“揚弟,你不要著急我已經派人去請了,不相干的人都先出去,新月是女眷,你們這么多人在這里不方便。她的丫鬟呢?”陳氏看著這屋子被圍的水泄不通,最后在床腳邊,看見了新月片刻不離的丫鬟翡兒。
翡兒實在是嚇壞了,因為江揚抱著新月,所以她擠不到新月身前去。只能一只手抓著新月的腳,這樣仿佛才能安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