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玉臂寒

第138章:破裂(3)

新月感覺肩膀上落下一只大手,她側頭一看,見江揚正低著頭,給自己揉著肩膀。

他的手很是有力,新月先是覺得一陣疼痛,隨后是得以緩解的輕松,新月想要抗拒,卻被江揚按住,不讓她動彈,見掙扎不得,也就低下了頭,不在說話。

“新月…”片刻,江揚叫新月的名字。

新月才抬起頭來,看向江揚,江揚此時眼神一片坦然,而后又有一些別樣的神色,他看向新月,新月也等著他說話,二人一時還有些沉默。

片刻,江揚才開口“你就不能,傻一點嗎?”

“你剛才不還說我傻?”新月的頭發從她的耳后垂下,可能是因為剛才躺著的原因,所以頭發就松散了下來,臉上也泛起了一陣粉色。

“恩,你剛才確實挺傻的。”說著,江揚笑了起來,但是放在新月肩上的手已經拿來了“揉太久不好,等晚上休息的時候,用藥酒揉一揉就會好的。”

新月點頭,對江揚說“我想要回去了。”

“恩,明日我就派人去送你。”江揚從新月暈倒就知道,她現在不想待在江家了,所以才會如此的。

“剛才的事情…”新月覺得剛才兩個人都有些沖動,所以聊的有些過界了。

江揚開口道“就按你所說的做吧,這件事情,確實是我癡想了。你今年才雙十年紀,還未生兒育女,何必與我這樣的心死之人,攪合在一起。”

說著,新月發現江揚的眼神有些黯然,雖然只是淡淡的,但還是不容忽視。

江揚在面對新月的時候,本能的有些退縮,因為他從心里,覺得自己真的沒有辦法,與新月有并肩而立的時候。

江揚站了起來,想要送新月離開,卻被新月拽住了袖子,江揚低頭,看著新月那雙晶亮的樣子,點了點頭“恩,我知道。”

新月見他明白自己的意思,然后松開了江揚的袖子,江揚也如愿走了出去。

江揚走后,一直在門外等著的王嬤嬤和顰兒等人,就立刻涌了進來,看著新月安然無恙,還有剛才翡兒的提前通知,才確認她是真的沒什么事。

王嬤嬤走上前,見新月好似在想什么,于是并沒有打擾她,而是伸手把新月剛才散下來的那縷頭發,別再耳后,從新固定在了簪子后面,新月覺得發間一緊,才抬起頭來,看為自己整理頭發的人是王嬤嬤,新月笑了笑“嬤嬤,咱們要準備離開了。”

王嬤嬤點點頭“恩,奴婢知道了。”

“走之前,我們先去侯府一趟,今日我懲處我哥哥的旨意也下來了,我先去找他們”新月想起安宣侯府的事,真的是有一陣頭暈,隨后王嬤嬤扶著新月從床上站起來,往他們院子里去。

剛剛走到門口,新月見陳氏匆匆從一邊的走廊上走過去,慌忙程度都沒有看見新月,所以她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再一看,好像和府上下的人都在往前院去。

新月沉思片刻,道“想來是鎮北侯不好了。”

“鎮北侯?那可是江家的根本啊”新月聽王嬤嬤這么說,看向她道“嬤嬤,你也是,老了啊。”

說著,新月整理好了衣服和頭發,單手扶著顰兒,二人往前廳去了。

到了前廳,江老侯爺,莊老夫人和江揚已經在了,陳氏像是出去了,與新月一起進來后,想對新月說點什么的時候,卻因為別的事情更加緊急,于是幾步走上了前廳,對著莊老夫人點了點頭。

莊老夫人見事情已經確定了,然后忍不住的哭了起來。

江老侯爺四下看了看,問“贊兒呢?贊兒還沒有回來嗎?”

“大爺來信了,說直接去鎮北侯府了。”

“好,走,我們也走。大兒媳,家里的事情先放一放,去北府吧。”說著,江老侯爺難掩痛色,幾步走出了前廳,見新月從旁侍立,但也僅僅是給了她一個眼神后,便錯身離去了。

新月自然是知道了發生什么,才會如此淡定,莊老夫人也在侍女的攙扶下走了出來“新月,你一個還病著的人,怎么出來了。”

“我是來向老夫人您辭行的,但見府里好像是有了大事?”

“好孩子,你病了自然要好好回去修養,我讓人用府里的大馬車送你回去。北府的老侯爺一刻鐘前咽了氣,我們急著去看,就不送你了,好好修養著。”

“是”新月見事情果然如此,于是目送著腳步匆匆的江家人離去了。

“你今日就要離去嗎?”陳氏聽到了新月與莊老夫人的對話,這會兒也走了過來。

“本打算明日離開,可是府里出了這樣的事,我現在這個樣子也沒有辦法給夫人您幫忙,所以也就不打擾,準備離去了。”新月對陳氏解釋道。

“那好,你先回去好好養著,我抽空會去看你。”陳氏也有些匆忙,家里還有許多事要安排,于是就讓身邊的婆子引著新月,好好的把她送上了馬車。

新月謝絕了江家的馬車,因為她看現在時候還早,要去侯府一趟。

徐新泰今日一早已經被放了出來,新月也是剛才聽江揚說才知道,不然她肯定一早就過來了。

安宣侯府,立府已經有一百五十多年,是新月的高祖父徐略所得。徐家本是張皇后的家臣,隨著張皇后一起出兵,最后得以建功立業,是大聖的開國功臣之一,又因為輔佐張皇后的兒子,也就是后來的太宗登基有功,賞賜給了現在的府邸。

從立府以來,一直興盛至今,到現在徐新泰這一輩,已經是第五代了,如今才第一次迎來現在的局面,門可羅雀,破敗不堪。

奉旨來封府的人,剛剛離開,而看守的侍衛還沒有來,新月剛剛到了門口,看著管家一臉驚恐的站在門邊,可以想象剛才發生了多么大的事情。新月幾步走上前,那老管家看到新月,一時沒忍住,流下了眼淚“姑娘,姑娘,你可算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我大哥大嫂怎么樣?”新月見前門已經封閉了,而管家也是得了消息,在這里等她,想來是有門道,讓新月進去的。

“姑娘,還是跟我進去看看,看看就知道。不過咱們現在不能走正門,陛下的旨意里寫的很清楚,只留一扇小門,由必要的人員出入,剛才來傳旨的人也說了,允許您進來一次,也就只能來一次。您快些進去吧,晚了,我怕侯爺會有什么不妥。”新月一邊被管家拉著往里面走,一邊聽他說道,想來是徐新泰一時接受不了,正在府里發脾氣。

新月從小門里進去,她在這府里沒住幾年,但是這小門她還是第一次見,新月也只能彎著腰,才能從其中走過。

陛下是真的厭棄了徐新泰,如此旨意真的是羞辱至極。

為父親的早逝,徐新泰一心想要振興,原本并沒有衰落安宣侯府,這次又因為急于為父報仇,間接害死了陛下的愛子,當朝的太子殿下,陛下沒有一刀殺了徐新泰,想來也是顧及了自己母親的原因。

從小門進去,經過一條長長的路道,新月從一邊的回廊走到了后院。

剛剛進后院門,曹大嫂嫂在這里等候多時,一把拉住了新月,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你快去看看你大哥,他從邢司的監牢放出來,在前廳接了旨意,就往宗祠去了,現在把自己關在里面,誰都不許進去。快一個時辰了,沒有任何動靜。”

新月見曹大嫂嫂哭的快暈過去了,把她扶起來,讓她坐到一邊的石頭上“你也要堅強啊,我先去看看哥哥,你看緊去收拾好兩個孩子的東西,我一并將他們帶出去。”

“你要帶走兩個孩子?”

“不然呢?在這里跟你們缺醫少藥的,你們大人還可以扛一扛,兩個孩子萬一病了,門口的侍衛又慣會踩高捧低,到時候,可怎么辦?你趕緊給你娘家寫信,我給你帶出去。我不便照顧敏聰,但我會把敏慧帶在身邊,哥哥就勞煩你照顧,我待不了太久,侍衛來的話,我們都出不去了。我先去看看大哥,你快些去準備。”新月見曹大嫂嫂眼中有了光芒,想來正在竭力的為自己兩個孩子著想。

新月從曹大嫂嫂處過來,快步的往祠堂走去,徐新泰此時一定是又急又怒,羞憤異常,說不定會做出什么傻事。

等新月走到祠堂門口的時候,她發現,徐新泰正在等他,聽曹大嫂嫂說,緊閉的門,此時也已經打開了。

只見徐新泰背對著門,面對著滿堂的牌位跪的規規整整,并沒有什么過激的表現。聽見新月的腳步聲,也只是淡淡的說了句“你來了。”

這么平淡的話,立刻讓新月懵了,她快步走上前,拉著徐新泰的胳膊,大聲的說道“你干脆大鬧一場算了,這樣頹廢失措的樣子,太讓人擔心了。”

只見徐新泰,胡子拉碴,頭發也很是凌亂,雙眼通紅,含有淚色。而身上也只穿著單薄的襯衣,臟兮兮的,前襟還破了一塊,可以看見他的胸口。新月見此,心中一痛,眼淚也流了下來。

“你也跪下。”徐新泰從新月手里,奪回自己的胳膊,拍了拍一邊的蒲團,讓新月陪陪他。

新月穩了穩心思,她知道自己現在不能慌,于是拘身,跪在了徐新泰的身邊。

“新月你看,這里的牌子,最上面的那兩個,是我們的高祖父徐略和高祖母。他是個孤兒,所以,其上再無親族。他就從張皇后家中的一個,小小的喂馬匠做起,為我們闖下了這么大的一番家業,如今都斷送在我的手上了。”徐新泰說的很平靜,這些話他應該翻來覆去想了許多遍了,如此也只是把它們說出來而已。

“你想說什么?”新月聽了半天,沒有聽出他的主旨“而且,這家還沒有被你斷送。我們的爵位還在,你還有后繼者,敏聰還有無限的可能。陛下不會再重用你,還會有新的陛下。”

“你,還真是輕飄飄啊。”徐新泰雖然這么說著,但是話里并沒有嘲諷的意思,而是一種欣慰“被你,送去姑姑身邊,真的是一件的很好的事情。這家里的人都倒了,還有你一個清醒著,支撐著。這家,確實如你說的,不會倒。”

“我也不想去姑姑身邊生活,是你,沒有留我。我也可以與你一起,在這府里同甘共苦。如今,到了苦日子里,那我自然,要做到一個徐家人該做的。敏聰敏慧我把他們帶走。你在府里,好好地待著。他們還小,不能如我們一樣,那么早的,失去父親和母親。”

一說到二人的父母,徐新泰原本已經麻木的臉上,突然有了波動,他看向了新月,隨后眼淚入柱,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來“我,我愧對我們的列祖列宗,更,更愧對太子殿下,他與咽氣前,還一直,一直讓我活著回來。新月,我害了太多的人,我,我對不起太多的人。這些愧疚感,無力感,已經徹底把我打倒,讓我已經無法招架了,你告訴我,我該怎么做,該怎么做,才能擺脫這樣的折磨。你來之前,我已經想好了辦法,可是,你說得對,敏慧和敏聰,比我們那時候,還要小。我,我們吃了什么苦,走到現在,我是絕對不允許,我的孩子,再走一遍。”

新月伸手,抱住了崩潰的徐新泰“大哥,你可千萬不要在丟下我了。不要在丟下我。”

徐新泰聽后,雖然沒有開口,但是篤定的點了點頭。

新月知道他不會做傻事了,但還是不放心,于是開解他道“我從江揚那里已經知道。他昨日進宮與你求情了,陛下也已經答應他和與你求情的大臣們,說先關你個兩年左右,看看你的表現,然后會把你放在江揚的麾下,從頭開始做起。這又是一個好機會。而且陛下的身體,也不太好了,你總不能,一直都被他忌憚吧。”

“他畢竟是我們的舅舅。”徐新泰聽了這消息,心里還是有些好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