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玉臂寒

第179章:夏蟬(18)

蕭氏立刻花容失色,跪在了地上,陛下垂眸,片刻,才開口道“來人,蕭氏廢為庶人,幽禁閣中,非死不得出。”說著,立刻就有侍衛上前,卻被我叫住“慢著”

“怎么了?”陛下見我突然叫停,問我是不是還有話說。

“等一下”我對陛下低聲的說道,然后對一邊的思兒說“去把御膳房的喜兒還有花房宮女原兒叫來。”

“是”思兒剛走,我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主仆兩對,最后把目光落在蕭氏身上,說道“蕭氏,你可還有什么話說?”

“臣妾是冤枉的啊,還望陛下和娘娘明察。臣妾也是生育了一個皇子的人,但是他被寄養在外,不能回來,對內還有太子殿下在,臣妾為什么還要在害其他的皇子,而且齊才人不過才有孕,男女都不知呢,臣妾為什么這么早就害她啊。”蕭氏哭得聲嘶力竭,我在一側看著,她若不是很能表演,那么就是真的很無辜。

我聽了以后,并不為所動,從袖中拿出那只珠花,給蕭氏和曹氏看,我察覺到,曹氏一看到這個珠花,她的表情就變了,隨后看向了一邊的緋兒,緋兒低下頭不語。

這其中肯定有貓膩,蕭氏問“這,這是何物?”

我將月蘭被害的事情,一一說給兩個人聽,然后回頭瞥了陛下一眼,陛下皺眉,他并不知道還有這一節。

“所以,還有月蘭的事情,戴著這個簪子的人,就是殺害月蘭的兇手,而且整件事情,我已經非常有眉目了。這只簪子,出自城中的韶華閣,韶華閣是個做事非常仔細的店鋪,誰買過什么,他們一筆筆的都有定數,所以,本宮現在給這個珠花的主人一個機會,讓她承認出來,到時候本宮還會給她一個機會,若是沒人承認,那本宮就要看了她的頭了。”

話音剛落,跪在一邊的緋兒突然俯身“娘娘,娘娘容稟,這只簪子是奴婢的,奴婢是我們娘娘的陪嫁侍女,進宮時,娘娘整理了一些平時不戴的首飾,賞賜給了奴婢,這只簪子就是其中一個,后來一次宮宴,奴婢帶著這枚簪子,從那次宮宴后,這只簪子就找不到了,奴婢倒是還尋找了好久,奴婢身邊的人都知道,您可以四處問一問。”

“曹氏,緋兒說的可是真的?”我抬高聲音。

曹氏低著頭,聲音也很是微弱,像是沒有精神的說道“是,這只珠花,確實是臣妾賞賜給她的,她也確實是弄丟了,也告訴過臣妾。”

“娘娘,喜兒和原兒帶到了。”

“你們兩個,說說看,你們那日見到的人,是什么樣子?”我指著階下的兩個侍婢,喜兒和原兒異口同聲的指認了緋兒“奴婢那日見到的,穿著深色衣服和披風的女子,就是眼前的這個姑娘。”

“緋兒,本宮從進來起,就見你不太對勁。你所有的語氣和動作,都帶著勢在必行的樣子,如此,反而會暴露了一些東西。好,本宮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好好交代,月蘭,齊才人主仆,還有一些沒查出來的人,跟你又沒有關系?”

“奴婢…”緋兒還想嘴硬,但是陛下怒斥道“你若是再有隱瞞,朕就滅你九族。”

“奴婢不敢在欺瞞陛下,一切都是奴婢的錯。奴婢跟藍兒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后來分別伺候了不同的主子,本來以為可能不會經常見面了,可是兩位主子都嫁入了宮里,我們兩個人也就又能如幼時一般,常常在一起了。后來,我們兩個人的主子先后都生下了孩子。可是我們娘娘的孩子,不久就出了意外薨逝,蕭娘娘的孩子也送到了外面養著。我們二人就見對自己非常好的主子,總是郁郁寡歡。于是心中就產生了怨憤,開始,開始害宮里有著孩子的嬪妃。”

“你們還有什么事情沒有交代?”

“娘娘,雪才人的五皇子,是奴婢害的。”藍兒俯身,也開始招供“那日所有的人都在前面。雪才人身邊,伺候五皇子的人并不多,奴婢就找了個空子,打開了后邊的窗戶,引了兇悍的野貓進來,就這么簡單地害死了五皇子。”

自然,她們還說了一些別的東西,可是我怎么看都覺得,她們有些程序化的在招供,把幕后主使做過的所有事情都攬到自己的頭上,以此來成為頂罪之人。

“如此,你們兩個人,難道就沒有幕后主使嗎?”陛下自然也不傻,他也覺得一切事情太過蹊蹺,這恨意來得太過突然,甚至有些莫名其妙。

“你們害有孕的嬪妃,還有皇子,那月蘭又礙著你們什么了?”思兒與月蘭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所以她非常的憤怒。

“那日,我們娘娘睡不著,想要禮佛,可是殿中的香油用完了。我從西門的庫房外,為我們娘娘拿的香油進來,正好就遇見了從皇后宮里出來的月蘭,我見她衣飾不整,臉上卻笑的合不攏嘴,一問才知道,原來是陛下寵幸了她。我實在是氣不過,就悄悄地跟在她后面,先是用手卷把她捂暈過去,又把她拖入了液池之中,這件事情就是奴婢做的。”

我點了點頭,看來月蘭是被緋兒害死的這件事情,是沒有問題的,五皇子也確實是藍兒害得,只是我想不明白“你們既然是同伙,就應該互相包庇才對,怎么今日自己把事情捅出來?還在這里狗咬狗?”

“娘娘容稟,奴婢,奴婢做了這些事情以后,心里一直墜墜不安,尤其是在這次害了齊才人主仆,齊氏與奴婢一樣,本來都是奴婢出身,她如今還懷著身孕,入水的時候還不忘護著自己的肚子,奴婢實在是良心不安,于是奴婢找到緋兒,想要勸她收手,緋兒不肯,我們兩個就起了沖突,人拉扯的時候動靜太大,驚動了正在巡邏的侍衛,于是我們兩個人商量定,把所有的事情都,都推給…蕭昭儀,奴婢一時腦熱,再也想不到其他的辦法,于是就把這件事情認下了,可是,這些事情終究沒能瞞的過娘娘的眼睛,所以今日我們二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修,就把這件事情認下。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們兩個人做的,與其他人都沒有任何關系。”

“枉本宮平日對你不薄,你竟然這么對本宮,把這么大的事情,栽在本宮的頭上。”蕭氏這一會兒早就哭的虛脫,伏在地上,甚是可憐。

而一邊的曹氏,還是一幅大徹大悟的樣子,目光中并沒有任何的閃爍,她手里握著一串閃閃發亮的佛珠,此時嘴里還念著經文,好像是在為她們害死的那些人超度。

“你們身后,就真的沒有指使的人了?”只到她們,我有一種還沒有挖到根的感覺,于是我抬高了聲音,顯得威嚴十足。

“奴婢,甘愿受罰。”兩個人異口同聲,雙雙伏跪在地上。

“你們現在好端端的不說,那就別怪本宮不給你們一個痛快。本宮會把你們送到刑司里去,讓你們嘗遍刑司里,所有的懲罰,直到你們真的吐出點兒東西為止,如果你們真的沒什么好吐的,那么這些刑罰,就是在你們死之前,對你們的責罰。本宮不會連坐,只是你們的家人,想來那些被你們害死的人的家人,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奴婢無父無母,全憑娘娘照顧,才能夠活到今天。奴婢才不怕你的威脅,奴婢一人做事一人當,不似這個藍兒,膽小怕事,又為奴不忠。”說著,是位就要把她們拉下去,我一聽這話,就覺得不對,這個緋兒好像在給誰喊話一樣,氣人的是一邊曹氏,依然在閉眼念經,周圍的煩躁,她好像一句話都沒有聽見。

“慢著”我又一次叫停了侍衛,轉而問曹氏道“你剛才在念什么經?”

“回娘娘的話,是心經,是叫人心情平靜,積累功德的法經。”曹氏頗有看破紅塵之像,整個人莫名的淡定。

“所以你覺得這件事情真的與你無關?”我心里的疑影依然未消,所以想多問幾句。

“娘娘,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臣妾覺得這件事,確實與臣妾無關,所以臣妾才能像現在這般心生自在。”

“你心生自在?那跪在你身邊的這個宮女緋兒不是你宮里的人?她害人是不是受你指使先不說,難道,這些人是為她自己害的嗎?你剛才沒有聽她口口聲聲說,因為見你每日郁郁寡歡,想要為你出口氣,所以才有了,這一系列的報復。所以這些事情,即便你沒有參與也是你的錯。蕭氏,你也是。你們兩個人約束下人不力,又心中不忿。等這件事情查清楚了以后,本宮必會再罰你們。”說著,我看了一眼緋兒,發現藍兒并不關心自己的主子,而是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恐懼里,想來她確實背叛了蕭氏,可是一邊的緋兒卻不同,她是真的在為自己的主子著想“奴婢,我不是為了我們娘娘,我就是不忿,不忿她們得寵,自己也想得到陛下寵愛,一時糊涂才會如此。與我們娘娘一點關系都沒有。”

“娘娘,你聽見了。這個丫頭,是自己心中生了惡念。娘娘非要怪妾身的話,妾身甘愿受罰。”說著,曹氏附身跪在了地上“但是還請娘娘,給緋兒一個痛快。她是個苦命人,母早亡,父親是個酒鬼,在把她賣給了妾身前,折磨的她幾乎不成人樣。所以她把妾身當作她的救命恩人。妾身在失去孩子以后,一直郁郁不歡,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所以才有了如今的瘋狂舉動。如果妾身能夠多受罰,不知要如何才能保住著丫頭的命?”

“你還在這里跟本宮打起了商量?兩個人放下了滔天大禍,你這個做主子的說不知道,我還帶著疑心,你到時在這里給我談起了條件?來人,把曹氏關起來,關進刑司的內獄里去,讓她在那里待上幾天,好好的清醒清醒。”

“我們娘娘什么都沒有做錯,她什么都沒有做錯。”緋兒自然是不從,兩個侍衛才把她壓住,我看向了一邊的蕭氏和藍兒,于是先派人把她們兩個人壓下去,決定單獨的審問一下她們。

人一旦有了疑心,就得千方百計的去應證,自己的這點子疑心,非得有非常準確的證據,才能夠打消這個疑心,可如今,我卻感覺什么證據都還沒有浮出水面,所以我的這個疑心越來越大,讓我不得不繼續的查下去。

晚上的時候我提審了藍兒,讓更加有拷問經驗的嬤嬤去問她話,對她進行了一系列的折磨。先是問她做了什么事情,這些事情是怎么發生的,反反復復的問,看她的多次回答,有沒有出入,經過一夜的審問,果然在天快亮的時候,已經被打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藍兒,好似心里防線被打破了,她開始前言不搭后語,一個個謊言開始圓不住,最后她說出了幕后的指使。

等我再用同樣的方法去審緋兒的時候,太后身邊的雪翠來了,雪翠傳來了太后的話,我雖然感覺到十分的疑惑,但還是有些信服太后的,所以我就按照太后的話去做。

三日后,曹婕妤被廢為庶人,圈禁在自己的房中,非死不得出。

一切的事情好像又風平浪靜起來,我依舊每日都在只過著我自己的日子,就這樣過去了一年。

宜寧抱著她剛剛滿一歲的女兒,來公里給太后請安,經過曹氏這件事情,我和太后的關系也有了一些和緩。我從前總是瞧不上他們母子女三人的,覺得她們的母親是奴婢出身,自然也教育不出來什么好孩子。可是在與太后打交道的時候,我覺得太后也是有一些智慧的,當然了,能做太后的人自然不簡單。

總之,我也偶爾會來太后這里坐坐。我看著宜寧懷里,那個粉粉嫩嫩的小丫頭,心里還真是有一股,難以抑制的喜歡,于是我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小臉。好像是因為我的手太涼了,居然弄醒了她,她猛地睜開那雙烏溜溜的眼睛,一定睛就看見了我。我心里一驚,這個丫頭要是哭了可怎么辦?

可是她卻沒有哭,她先是有些發呆的看著我,又轉動了一下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母親,隨后帶著濃濃的睡意,沖著我咧嘴一笑,小嘴兒里面的牙,剛剛過半,白白的。而那雙漂亮的眼睛,滿帶著笑意,最后又合上了,繼續睡著了。

我看到這一幕,感覺自己好像融化了。

昭兒是個非常省心的孩子,省心到很少哭,可是我也最怕他哭,所以總是叫他哭之前,給他所有他想要的。所以養昭兒,還是一件非常輕松的事。可是這個叫新月的丫頭,還古靈精怪的可愛,讓我不由得想起,我在生昭兒的時候,陛下說,如果我生了一個公主,陛下就給她打下一座天下最富庶的城,讓她做鎮國公主,然后全天下最優秀的男兒,都來向她求請,但是這個求親一定要我同意才行,我不同意的,就算是梁國的大王都不行。

“嫂嫂,你在想什么這么入神?”宜寧是個溫和但性子很烈的女子,我一貫不喜歡這樣的女子,太過固執,容易鉆牛角尖,只是她對我一向是尊敬的,我也沒有必要總是板著臉“我只是在想你的哥哥說的一些傻話。”

說完以后,我下意識的捂住了嘴,看了一眼太后,太后一貫對我的放肆見怪不怪,搖了搖頭道“不錯,有了長進。知道在哀家的面前有什么話能說,有什么話不能說。不過你們夫婦感情好,自然是好的。這天下間沒有帝后和睦最好的事情。”

“是,兒臣知錯。”我雖然嘴上在認錯,但是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宜寧懷里這個粉粉的小女孩兒身上,我真的好想抱抱她,宜寧看穿了我的心思“若是嫂嫂不嫌棄,能否抱一會兒新月,我去內室換件衣服。”

“這孩子睡著了,就把她放在床上去,這樣大人抱著累,她也睡的累。你快去快回,我就抱她一會兒”這么說著,我手下不停,從宜寧的手里接過了新月。

她先是有些不安,好像是周身的味道變了,我放手胳膊上的肌肉,把她抱在了懷里,她拱了拱我的胳膊,隨后又十分安穩的睡著了。

她這個模樣,真是讓我有些愛不釋手,我摸了摸她烏黑的頭發,越摸越不舍得停手。

對她目不轉睛,愛不釋手的,可不只我一個,我招手,讓昭兒過來。

昭兒一陣小跑到我身邊,現在還離我兩步的時候,放緩了腳步,慢慢的,幾乎沒有聲音站在了我的面前,學著我的樣子,伸出了一只手,摸著新月烏黑的頭發,低聲的對我說“母后,咱們把她抱回我們的宮里去吧。”

聽了這話的太后,還有換了外袍,正要走出來的宜寧都哈哈大笑了起來,我也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到咱們宮里做什么?給你做童養媳嗎?”

“可以嗎?可以給兒臣做媳婦嗎?”我看著滿眼期待的昭兒,于是繼續與他玩笑道“這個需要你姑母點頭才行。”

“姑母,姑母你把新月給我做媳婦吧,我一定會對她好的,我發誓。”

宜寧聽了,頓了頓,笑容不減,只是眼中帶了一絲愁容,認真的對昭兒說“太子殿下,如果你真的有這個心意,那就等您,長大了以后,獲得了陛下,娘娘還有新月的允準,姑姑才能答應你。”

“姑姑一定是嫌昭兒在年幼,說的話沒有分量,姑姑你放心,等昭兒長大了,一定會再去求姑姑的。”

一年之后,蕭氏的兒子,陛下的二皇子允準回宮了,蕭氏再次有孕,并且在二皇子回宮四個月后,生下了一個女嬰,只是這個女嬰先天不足,沒滿一歲就去世了。

這個時候昭兒也有些不舒服,我并沒有怪誰的意思,是昭兒自己身體不好。

只是應征在二皇子身上,與自己的兄弟姐妹相克這件事,就再一次被提起。二皇子再次被送到宮外,蕭氏因為這接連的打擊,有些瘋魔了。太后跟我說,時機成熟了。

其實,栽贓在曹氏頭上的這些事情,都是蕭氏做的。太后讓我留下緋兒,經過這兩年多的克化,我總算是從她的口里,聽清楚了這件事情的原貌。

蕭氏,其實并沒有她表面上看去的那么的無害,她其實從閨中,就是個非常會兩面三刀的人,進了宮依然如此。

緋兒和已經被殺的藍兒,兩個人確實是從小相識,藍兒在她身邊過得非常苦,動輒打罵,還將她的父母,緊緊的捏在手里,作為把柄和要挾。所以才有了藍兒的死。

她之所以在一開始,讓藍兒指證自己,不過是想來個以真亂假,最后還真的蒙蔽了我的眼睛。如果不是太后傳話來讓我留下緋兒,這件事情就真的要冤枉了曹氏。

蕭氏從進宮起,嫉妒就一直在她身邊縈繞。她先是因為嫉妒我,挑唆沐氏害我,可是她看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無論她怎么害我,陛下都一定會維護我,站在我這一邊,成為我的后盾和支柱,我是她絕對撼動不了的。

于是,她開始將目光投到別的那些,受寵愛的妃子身上,她近乎癲狂的迫害她們。因為我的懶惰和太后的無法顧及全面,她在宮里扶植了一大批自己的勢力,甚至陛下身邊,都有她的眼線。月蘭得到陛下的寵幸,都是陛下身邊的人傳過去。本來一個小小的月蘭,不過是一夕的恩寵,只是因為那個夜的大雨,讓她睡不著,所以她才讓,緋兒去除掉了月蘭。

緋兒又是怎么成為她的人了呢?她非常清楚自己需要一個替罪羊,在一切事情東窗事發以后,能夠替她擋下這件事情,一個小小的藍兒自然不行,她就把目光投向了剛經歷喪子之痛的曹氏。因為藍兒的關系,她很快的見到了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