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心平安的生下了一個皇子,新月看著因為疲倦而昏睡的她,嘴角都帶著滿意的笑容,不由的也笑了起來。
小李氏察覺到新月的這個表情,心中不由的安定下來,走上前來,與新月說話。
“娘娘在這里守了一夜,累壞了吧”
新月點點頭“明明更辛苦的是憐心才對,我這個在一旁什么都沒做的人都覺得腰酸背痛了。”
“憐心這一胎如此的順利,幸好有娘娘在”
新月聽了以后,見小李氏也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開口安慰道“雖說女子生孩子,確實是一道鬼門關,但老天爺是仁慈的,不忍見夫人您再傷心,所以就給了您這么好的外孫。”
小李氏很是受用的點了點頭“聽說璉兒在娘娘那里很好,璉兒的事也多謝娘娘您來照應了。”
“夫人,我也是年紀大了,怕是難生養了,有璉兒在,一來是解了我膝下寂寞,再來也是我的一個依靠,最后還有先皇后的囑托,夫人放心,我雖不能代替璉兒的親生母親,但我也定會好好地照顧他的。”
“娘娘,妾身是知道您的品性的,璉兒得您照顧,是他的福氣,憐心能遇到您這樣的主母,也是她的福氣,如今這個小的,也需要娘娘您多加照拂了。”說著,小李氏滿臉笑意的看著這個還在襁褓之中的小娃娃。
新月仔細的瞧了,這是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手長腳有力,是個練武的好苗子,皮膚生的白嫩,眼睛大大的,甚是可愛。也是覺得心中一陣溫暖。
“時候不早了,娘娘早些回宮休息吧”小李氏今夜就要住在宮中了,若新月在這里的話,她們都不能歇息,于是新月也順勢回去了。
走出憐心的宮殿,天黑的看不見五指,好在周邊有伺候的人給新月點燈。
新月有些疲倦的扶著翡兒的手,翡兒整理好新月身上的披風,問“娘娘,可要宣一頂轎子來?”
“不必了,我們走回去吧。那屋子里很悶,我要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娘娘為了什么事而煩惱呢?”翡兒見新月在屋中還是笑意滿滿的,可是一走出淑妃的宮室,臉上的表情就垮了下來。
新月冷冷一笑“我何德何能,竟讓他們都指著我,他們都指著我,我又指著誰呢?”
“自然是指著陛下。您看今日陛下召見江將軍和其他幾位將軍商議軍政大事,卻因為娘娘您去叫了,才特意過來的。奴婢看得出來,那是陛下看在您的面子上呢。”
夜很黑,除了眼前的燈下的這一點光亮外,這夜外的人,是看不見周圍人的表情的,所以新月也就有了一些可以思索的空間,新月撫著自己手腕上的紗布說道“今日柴壁君,點醒了我。”
“什么?”翡兒問。
“她說,有些東西并不是想要就能得到的,就像她連家族和自己榮譽都不要了,嫁給容映做妾,都在所不惜,可容映卻連個正眼都不曾給她,你說她圖什么?”
“娘娘,雖然奴婢年紀小,但是奴婢在跟著圖嬤嬤伺候老王妃的時候,見老豫王對王妃是百依百順,二人都頭發花白了,可是王爺還每日都要逗王妃笑一笑,王妃死后,王爺更是舉劍準備自刎。奴婢想著,貴妃娘娘就是老豫王,可以為了自己的愛人去死的那種人吧。”翡兒一貫沉默寡言,但是偶爾說起幾句話,還說的甚是至情至性。
新月聽后,點頭“是了,為了愛可以去死。”
“那娘娘您呢?您身邊有這樣的人嗎?”新月看了一眼在前面,親自為自己掌燈的奚兒,她忍不住的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奚兒,你應該也是自小就在宮中,我雖然之前沒有見過你,可是你也應該知道,我與先太子的事,先太子就是那個愿意為我去死的人,而我身邊除了他以外,已經沒有這樣的人了。”說著,新月單手撫著胸口,有些悵然。
“娘娘,為什么非得用死,才能證明深愛。奴婢說句僭越的話,您在先太子戰死之前,也并沒有,沒有表達過自己,和意識到他對您的感情啊。”奚兒知道自己說了出格的話,說完之后,立刻低下了頭。
新月聽了以后,頓了頓“我知道,我是愧疚,愧疚于袖手旁觀和之前的無動于衷。”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奚兒想要解釋,卻見新月繼續說道“所以,我要懲罰我自己,不愛別人,遠離愛的人。雖然沒有人愛我。”
“陛下愛您啊”翡兒和奚兒幾乎是異口同聲。
新月搖搖頭“不知道為什么,我不信,我不信他愛我,我也不值得他愛。我是二嫁之人,還是殘敗之身,我更不愛他。我實在想不明白,我到底哪里是值得他愛的。”
“娘娘,奴婢的母親是個瞎子,她天生眼盲,但好在有好的父母兄弟,將她照顧長大,她也學會了做一些家事,但是因為顧及自己眼盲,從來不愿意去外面的街上,偶然又一次她跟自己的嫂嫂去河邊洗衣服,卻被我的父親遠遠地看上。我的父親是村中地主的兒子,家中有地有牛馬,可是他就是要娶我的母親,他拗了自己父母三個月,父母才勉強答應了這門婚事,可是我母親卻不肯答應了,說自己眼盲,不愿拖累我父親,我父親就去找她,拿著柴刀,跟我母親說,自己可以砍下一臂,也做了母親口中“不完整的人”,母親心疼,沒能愿意。父親跟我母親說,一個人不只有表象,娘娘,您也算是見了不少的人和事,也知內在才是最重要的啊。”奚兒也是動情的說起了自己的家事,來開導新月,新月雖然覺得其父母的事情甚是感動人心,可是她卻依然問道“你父母婚前,從未單獨說過話,你父親喜歡上你母親,也不過是一觀其外貌而傾心。容映也是如此,他初見我時不過十一歲,我也不過才六七歲,我自覺沒有什么花容月貌。而容映對我,也不過是一種,想要得到的野心吧。”
“娘娘如此說,也有娘娘的道理,可是娘娘您為何不能試著給他一個機會呢?難得非得等著陛下,拿著一把柴刀來,要自斷一臂時,您才答應?”眼見談話的氛圍冷硬了下來,奚兒試著開了個玩笑。
新月淡淡一笑“說起來,他也是再娶的獨夫,還帶著個孩子,和兩個小妾,我配他,倒是他差一些。”
“真是這個理呢。”翡兒也應和著新月的話說著。
新月想了想,開口“就算是容映拿了把柴刀架在我的脖子,我也不能騙他吧,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那機會呢?”
“我也不是苛刻,可是如今那些已有結果的事,就如同大山一樣壓在我的心里。”
“風大,擦擦吧”容映遞過來一個帕子,新月聽到他的聲音,先是一震,隨后抬頭去看他,這黑漆漆的天里,怎么能看到他的臉。
此時是上元佳節,宮外燈火通明,可是這深宮,卻漆黑一片,看不見彼此的臉。
“我想著,你也不至于偷聽被人說話吧。”新月接過帕子,試探的問道。
“恩,我至于。”容映不緊不慢的,繼續往前走。
“你都聽見了?”
“恩,你的小丫頭還非常贊許你說的話呢。”
“奴婢,奴婢有錯。”翡兒嚇壞了,立刻跪在地上,但容映卻沒有理她,更沒有停下來的打算,新月也只好跟著他一起往前走,還給翡兒打手勢,讓她起來在后面跟著。
“這些話,我反反復復的跟你說了沒有十遍也有八遍了,也沒什么新鮮的事了。”
容映點頭“確實是沒有了。”
二人沉默的繼續往前走,不遠處就是乾宮和坤殿的分岔路口了,容映停了下來,不在往前走了。
“陛下是要回去嗎?”
容映搖搖頭“不想回去。”
“那妾身就先告退了”說著新月繼續往前走。
走出去了十幾米,新月回頭,見容映依然一個人站在那里,此處是宮道,有些燈火,可就算是燈火環繞,容映的身影卻還是那么的孤寂。
新月心中不忍,開口道“若是陛下不想回乾宮,坤殿中備了宵夜,陛下可要來吃一些?”
容映低下了頭,新月覺得他好似笑了,但是等他再抬起頭的時候,卻好似什么都沒有發生似的,道“既然皇后這么說了,朕自然要給你找個面子。”
說著,容映朝著新月大步流星而來。
梆子敲了三下,夜半三更,新月也正好跨入坤殿的后殿,此時宮里的侍女也早收到陛下要來的消息,準備宵夜時,也多準備了一些。
二人一路無話,洗手更衣,容映看架勢,是打算住下,新月也坦然,即是夫婦,也沒什么可害羞的。
坐在榻前,屋中燃了火盆,二人頭對著頭,看著桌子上的夜宵,容映見放著一碟杏仁酥,伸手捻了一塊,放在了嘴里,最后皺起了眉毛。
“味道不對嗎?”新月見他很是奇怪的樣子。
“這味道,好似不像平時吃的?”容映看著手里的杏仁酥,樣子沒什么變化,只是糖味和杏仁的味道更濃。
“恩,這酥一開始就是這個味道,是外間的配方傳錯了,才有那日,陛下想要告訴我改進的味道。所以,一開始我們二人,就沒什么可要交集的地方。”這話,新月說的甚是殘忍,但事實就是如此,容映也不過是,太過固執的而已。
容映半晌沒有說話,看得出來,他無法接受自己以為的不同,不過是一句輕飄飄的“外間的配方錯了”,就能交代的。
“娘娘,璉殿下求見”翡兒有些為難的從外面走進來。
新月一聽這話,立刻就怒了“這都幾點了,璉兒怎么還沒睡?他身邊的嬤嬤呢?是皮癢了嘛?快讓璉兒進來。”
話音剛落,璉兒就衣著單薄,披著披風走了進來,睡眼朦朧的正準備撲進新月的懷里,卻見容映在這里,強打著精神,給容映行了個禮“見過父皇”
容映沒有理他,新月伸手“來,來母后這里。”
璉兒看了眼容映,見他依然沒有要說什么的意思,所以上前,投入了新月的懷中。
翡兒為他脫了鞋,新月把他攬在懷里,輕聲的問“怎么了?那里不舒服嗎?”
璉兒將頭靠在新月的膝上“恩,兒臣難受。”
新月摸了摸璉兒的頭“不熱啊,那里不舒服?”
“兒臣沒事”璉兒搖頭,可是一張小臉都聚在了一起,很是委屈。
容映失去耐心,加上心中思緒翻騰,不由嚴厲的抬聲說道“男孩子家的,不舒服就說,別吭吭唧…”
新月制止住了容映,卻見璉兒聳了兩下肩膀,大聲的哭了起來。
“別哭啊,璉兒,好璉兒,不舒服跟母后說啊”說著,新月將他抱起來,抱在懷中,輕聲的哄他。
容映見他還敢哭,就更加忍不住的大聲斥責道“你這是那里學的嬌貴毛病,關心你錯了?不能問你那里不舒服…”
“你要是再說話,就給我出去”新月抬高了聲音,容映那里見過瞪著眼睛,大聲說話的新月,一時間還覺得新奇和一絲…一絲乖覺,聲音一下子就弱了下來,說了句“慈母多敗兒”后,果然一句話都不說了。
“璉兒,我們兩個人不是約定過嗎?心里有什么都要說的。”新月見他不是身體不舒服,而是心里有事,不然也不會這么晚了,還不睡。
“我聽說,姨母生了一個小弟弟。”璉兒半天,才說了這句話,最后還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容映,不過璉兒到底還是個孩子,心里藏不住事。
“是啊,你多了個兄弟,是個白白胖胖的小伙子呢”新月拍了拍璉兒的背,問“你就為這個哭?”
“容璉,你且記住,父皇和這個世道,只要有用的人。你無用而你的弟弟有用,你就什么…”容映卻很快得明白了璉兒的想法,沒說完,卻被新月狠狠地瞪了一眼,聲音就在此停住了。
“璉兒,你告訴母后,是不是因為有了弟弟,你就不開心了?”新月本以為璉兒不會如此,可是他卻窩在新月的肩膀,點了點頭“母后,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