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湛樨
“啊!!!”
雖然已是修得鬼仙之身,可這不意味著他不會感受到來自身軀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不會因為這貫體的傷口而死,卻會因為這傷口而痛得倍感折磨。
很顯然,這件事,對他下了幻術的邪魔也是知道的。
“呵……心上缺了一角的你,居然也會感覺得到什么叫做痛嗎?”
輕蔑地一笑,開口卻是疑惑,在她的認知里,像聿清臨這樣以鬼身入道的修行者,沒有千年的道行,是萬萬不會再生出一副實體。
頂多只有五百年的修為的他,居然有了半個實軀嗎?難道是她低估了這止水峰的道者?
“阿彌陀佛……伽藍法印!”
就在這尚且借著幻化來的鑄月的一副容貌斜躺在供臺上的邪魔分神之際,虛無扭曲的空間內傳來了真智的獅子吼傳音,這不由得讓邪魔一驚,立刻再度遁回了那無面佛像之中。
“哈哈哈,真是好不容易才讓你開口講話,竟然對我如此兇殘,佛門中人不是該講究慈悲為懷的嗎?”
嬌柔似水,帶著嗔怪。可接著真智一道法印便讓她乖乖住了口,再無半點動靜。
與此同時,方才四周一片虛幻扭曲的空間又恢復成了原來的模樣,而聿清臨胸口處的傷口,也出奇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愈合了,除了被撕裂的衣袍與衣袍上殘留的殷紅,邪魔的碎心一爪甚至不曾在聿清臨的身上留下一道細微的疤痕。
“咳……”
這邊聿清臨自覺傷口愈合,撕心裂肺的痛漸漸消退,那邊的真智便出了事,聽得一聲吃痛,那人便口溢朱紅,待聿清臨轉身看去,真智卻又仿佛沒事人一般再度盤坐回了蒲團上。
只是嘴角尚有未拭凈的殘血。
“你受了內傷?”
“無礙,只是之前我在修習閉口禪,方才貿然出聲,一時才傷了咽喉。”
聿清臨聞言點了點頭,心中卻也不禁起了疑惑,如果真智修習閉口禪不能開口,那方才最初傳音于他的,究竟是邪魔還是他?
罷了,這不重要。
“真智……聿師叔今日來是……”
“數月之前,玄后身故,康王被貶北疆,不久鄴城北郊山頭有一處禁地便被人破了仙印。”
似是早已料到聿清臨會因此而來,真智也不遮掩,便將所知始末緩緩道來,傷了咽喉,聲音嘶啞,氣息也頗有些不連續,這情形讓無面佛像中遁藏起來,又被真智以金剛法印暫時鎮壓的邪靈不禁譏笑起來。
然而,聿清臨和真智這一回誰都沒有理會她。
“北郊禁地?是同褚非然的身世有所牽連?你常年駐守在這摩若殿下的暗室之中,這些你又是如何知曉的?”
從真智口中知曉了北郊禁地為何,又知曉了禁地中所封妖邪也已逃出,聿清臨皺緊了眉頭,他從目前知曉的這些零碎秘聞中漸漸看到了一個模糊的真相。
久遠的記憶似乎也逐漸清晰起來。
他恍然間記起了一件事。
是很多年前,他與鑄月道長的師父離開止水峰的那一日,向來惜字如金的師父在那一日變得尤為的嘮叨。
也是那時起,鑄月比以往很嚴厲地督促他修煉。因為他和她的師父再也不會回來了,止水峰就剩下了他們兩個。
“北郊禁地與這摩若殿地氣相連,兩道封印之間也互有牽扯。當年借著軒轅珷肉身遁走的邪靈分身趁我固守在此,支使了宮中羽衛前來,那幾名羽衛受了妖邪幻術蠱惑,自相殘殺隔空血祭了封印,這才讓那北郊禁地內的妖邪脫逃了。”
真智說著,不禁雙掌合十,口中默默念誦起了往生咒,沒能及時救下無辜的性命,他是愧疚的。
“互有牽扯……我知曉了,既然如此,那我改日再來看望。”
除了他與真智,在場的還有困遁于無面佛像中的妖邪,這妖邪善窺人心,以幻術惑人,有些事情真智不能明說,可聿清臨卻巧妙地懂得了他的意思。
當即便要轉身再潛入皇宮一探究竟,抬腳,卻又問得身后誦念過了一遍往生咒的真智嘆了口氣。
“止水峰不應該是引狼入室,包藏妖邪的所在。”
“聿清臨的徒弟不會是妖邪,若真有那么一日,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臨別之際話不投機,聿清臨當即拂袖離去,摩若殿內的年輕僧人又是長嘆了一聲。
“止水峰向來多是逆天而行的修道之人啊……”
潛入之時是三更半夜,等聿清臨悄悄離開靈奉寺的摩若殿時已然天明,恪盡職守的小沙彌不敢誤了給摩若殿內那位太師叔送飯的時辰,做好了齋飯便從后廚連忙送了過來,緊趕慢趕,到了摩若殿前,便見一個黑黢黢的影子一閃而過跳過墻頭不見了。
天光尚未全亮,小沙彌兩眼看得不分明真切,哪里知道那其實是剛剛離開的聿清臨,還當是這摩若殿真的如同別的師兄弟們說的那樣,是鬧鬼的。
“啊!”
驚呼一聲,險些沒潑灑了手中的清粥小菜和一碟子素點心。
待穩定了心神,小沙彌急匆匆地入了摩若殿,在暗室入口內用吊籃放下了齋飯后又是連忙離開了,因為他的真智太師叔告誡過他,萬萬不能進來打擾到他的修行。
日頭高升之時,聿清臨已經趕來了北郊,他其實可以早些過來的,但眼下他為了小心謹慎行事,先是故意跑去北街熱鬧的市集在那里待上了許久這才趁機遛到了這邊。
相信軒轅珷派來盯著他一舉一動的暗衛應該已經在人來人往的市集跟丟了他的蹤跡。
“果然被破了地氣,只是不知原先此處禁地所關押的妖邪又是何在?”
“哈哈哈哈~小道士,你是在尋我嗎?”
在一處山谷之中,聿清臨剛剛探查過一片荒蕪的絕地,在他的身后便傳來了一個女人妖媚的調笑聲。
回頭看去,一襲艷紫從天而降,輕巧地落在了一塊山石巨巖之上,赤著的雙腳的腳踝上系著的如同櫻果一般的銀鈴在日光的照映下,頗有些耀眼。
綴滿繁復銀葉的紗面更襯托得她那嬈媚的姿態風情萬種。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聿清臨心下知曉眼前這女人恐怕就是當日脫逃了禁地封印的妖邪,不知對方是何來歷,原先他有竹方卻玉在手時尚不能克制軒轅珷體內的邪魔分身,如今封劍受創的他,又有幾分把握能對付得了眼前不知底細的妖邪呢?
“呵~止水峰的小道士,你這張臉可算是俊俏呢~”
緩緩步下山石,折瓔珞嘴上繼續調戲著聿清臨,這是她的難移本性。
“自愛自重是可貴的智慧啊……”
掠影流紫,一步近身,可在那纖纖十指將要觸到他的臉頰時,聿清臨身形一閃,去到了折瓔珞的身后。
二者如今和方才正好互相換過了位置。
“哈哈~空有大智慧,卻要壓抑自己的本心,這可不是折瓔珞追求的道,止水峰的小道士,現在你我孤男寡女共處這四下無人的山谷,和我論道,談什么自愛自重的可是煞風景得很啊~”
折瓔珞笑了笑,方才落空的手轉而輕輕滑過自己的面紗,微微挑起了一角,仿佛不經意似地露出了自己那凝脂般的肌膚。
她折瓔珞自信于自己惑人的美貌,沒有一個男人最終會不拜倒在她的裙下。
但聿清臨似乎就是一個例外,她在他的眼中沒有看到一絲波瀾,他不曾動心。
“道不同不相與談,聿清臨雖然出身幽冥,可向來和你們這些邪魔勢不兩立!”
振聲而出,聿清臨手上已然暗暗運起法訣蓄勢待發,面前這自稱“折瓔珞”的妖邪媚聲如絲,卻隱隱散出了殺意。
愈是美麗的造物,她那讓人放松警惕的外表下,永遠包藏著致命的危險與禍心。
“折瓔珞雖然不是出身道門,昔日卻也曾聽聞梵音,佛道兩修即便異途,也是殊途同歸,何必對我這才見了第一面的友人這般生疏呢~”
聲音愈加溫柔,折瓔珞轉步旋身作舞又近了聿清臨的身。
聿清臨一動未動,因為他被折瓔珞定在了原地。
修為上的壓制與差距,讓聿清臨甚至才剛剛留意到折瓔珞是如何步步生蓮地施展了術法,卻沒來得及躲閃便被折瓔珞以步為筆設下的曼陀禁陣給困住了。
現在失了有靈能的竹方卻玉的他,完全就是折瓔珞的掌中之物,可以任她調戲。
折瓔珞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她本就是羅剎鬼女,活了這千百年,跟隨在她的王的身邊時,同樣的事情,她做過太多次了。
先調戲再吃盡對方的每一寸血肉,那些色迷心竅的男人吶……便是死到臨頭也還在活在她為他們織就的夢里吧……
“嗯~小道士,你這副模樣,姐姐我是越看越喜歡,倒有些舍不得對你下手了……說起來,姐姐也曾在須彌境見過佛心堅定的佛子,像你這樣俊俏的道士,我還是頭一回見呢~嘻嘻嘻嘻~”
折瓔珞的指尖微涼,輕輕觸著聿清臨的臉頰,自上而下,漸漸滑到了他的耳垂上,在上面勾打起了圈子。
面對眼前妖女這樣的戲弄,動彈不得的聿清臨除了靜守本心,如今竟是毫無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