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葉被天子痛罵,甚至還被天子免去了三北都護府大將軍職務的消息,不脛而走。
很快這歌陵城里就傳遍了,一時之間,林葉再一次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這顯然是天子有意為之,不說將林葉調任京州的事,只說免職的事。
大概天子就是想看看,這滿朝文武聞訊之后會是個什么態度。
第二天一早,就有宮里派來的人,直接摘走了林葉在歌陵城府邸門外的匾額。
這消息一傳出去,關于林葉完蛋了的消息越發瘋狂。
原本被王洛神安排的那一手不算多高明的棋子,也就是林記當鋪的掌柜李詞,此時就顯得迷茫起來。
按照計劃,他是應該投靠到林葉身邊的,他還得稍微泄露一些秘密給林葉呢。
現在林葉被罷官的消息滿天飛,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該繼續貼上去,還是等等看。
猶豫再三,最終他決定冒險見一見許欣舒。
找了手下人來派去慶余莊請示,許欣舒倒也不是那么無情,讓人回來告訴他,正午時候在疊翠園里相見,讓他喬裝打扮之后再來。一住://xxbiqu
其實此時的許欣舒,哪里還有什么心情見李詞這種小人物。
王洛神那日被林葉氣的吐血之后,也一直都沒恢復,王家上下都陷進了一種陰沉的氣氛之中。
王洛神就是這龐大家族的支柱,他倒下去了,王家的人個個都心里發慌。
所以越是在這個時候,許欣舒就越是要表現的鎮定,他怕王家外圍的人過多猜疑,這才決定見見李詞。
其實李詞想見許欣舒,說是請示,也是想探探虛實。
王家產業那么大,家里人那么復雜,王洛神病了的消息其實也瞞不住。
如果王洛神真的倒下去了,李詞他們這些依附在王家外圍的人,也到了該為自己謀劃的地步了。
李詞喬裝之后出門,故意從林葉的府門外經過看了看,見林葉府門上的匾額確實不見了。
他猜著這來來回回路過的人,其中不少都是來看這匾額還在不在的。
歌陵城的水浪,說是暗流涌動,可實際上只要有風起,河面上的浪也不會小了。
林葉這種得罪了無數人的人,一旦真的失勢,那指不定多少人排著隊過來踩他一腳。
天子故意讓人延后宣旨,其實也有想看看林葉是不是真的會被人爭先恐后踩一腳。
他那種性格,林葉一個月都沒有主動請旨調任歌陵,他心里還不爽著呢。
如果不讓林葉吃點虧受點委屈,天子也覺得心里不爽。
而且,這個時候越是有人來踩林葉,將來林葉踩回去的力度就越大。
天子重用林葉,就是要把林葉打造成百官之敵,他就是不能讓林葉在歌陵城里創造一個圈子出來,不能讓林葉如在云州一樣有那么穩固的地位。
天子要用的這兩個人,一個寧未末,就是百官之首,就是要和文武官員打成一片的那個人。
而林葉,就是手握兵權,但和誰關系都不能走親近的那個人。
如果林葉自己不能創造出來一個孤立的局面,那么天子也必須為林葉創造出來這孤立的局面。
李詞看到都護將軍府大門緊閉,忍不住在心里唏噓了一聲。
天子借林葉的手削弱上陽宮,又借林葉的手去打擊王家。
現在上陽宮被削弱了,王家家主王洛神也病重了,天子又要騰出手來收拾林葉了。
李詞心想著,這幸好自己不是做官的,古人說伴君如伴虎,這還真是一句真理。
路過林葉府門之后不久,他就轉進了另外一條街,他安排了馬車在前邊接他,雖然已做喬裝打扮,可總不能那么直接的走進慶余莊。
馬車是讓手下人雇來的,沒有林記當鋪的標志,他現在也明白,哪怕他是個小人物,該低調就得低調。
手下人見他出現,連忙拉開車門,李詞上車的時候問了一句是否穩妥,手下人說放心,不會有什么問題,李詞這才踏實下來。
馬車緩緩向前,李詞也不敢讓人跟著,走了大概三五里之后,車夫忽然對他說自己肚子疼,要去方便一下,請他在車中稍等片刻。
車夫把馬綁在路邊樹上,一溜小跑著找茅廁去了。
李詞覺得有些不對勁,剛要下車,車門忽然被人從外邊打開了。
一個戴著斗笠的男人上車,直接就坐到李詞對面去了。
李詞臉色一變:“你是誰?”
戴著斗笠的男人一伸手,刀就在李詞肩膀上了。
李詞不是個凡夫俗子,他能做林記當鋪的掌柜,靠的也不只是腦子好。
他自身修為算得上不俗,可此時卻連一點反抗的余地都沒有。
“我只說幾句話,希望你都能記住。”
斗笠刀客聲音清冷的說道:“我知道你是去見許欣舒的,她若讓你繼續靠近大將軍林葉,你就和她要錢,能要多少要多少。”
李詞道:“這位壯士,你是大將軍的人吧?”
斗笠刀客道:“你不必管我是誰的人,我的話你都記住就對了,你的家人你藏在了城外三十里的小杜莊,我會替你照看好。”
李詞的眼睛驟然睜大,他立刻就要動,可那把刀往下一沉,死死的把他按在那。
“許欣舒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但你該知道怎么和大將軍說。”
斗笠刀客將那把無鞘的刀收回來,李詞立刻往前一欺身,手化利爪掐向斗笠刀客的咽喉。
砰地一聲悶響,李詞跌坐回去,臉色已經變得慘白。
斗笠刀客在李詞進攻的瞬間,還能將長刀調轉過來,用刀柄在李詞心口位置撞了一下,這一下,李詞就被定住了一樣,連氣血都被定住,呼吸也上不來了。
“本來想給你一次犯錯的機會,將來你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可以得到一次寬容,現在你自己把這一次機會浪費掉了,所以,下次再犯錯你必死無疑。”
斗笠刀客撩開車窗簾子往外看了看,然后拉開車門下車。
李詞坐在那,臉色煞白煞白的,好一會兒那口氣才緩過來。
他才能順暢呼吸,那車夫也回來了,連連道歉,然后催馬繼續前行。
這一刻,李詞忽然間醒悟過來一件事......一旦卷入了這種級別的大人物之間的爭斗,他這樣的人,哪還有什么抽身而退的可能。
哪怕林葉一直都是在云州那邊為官,可是在這歌陵城里能用的力量,也遠遠的超過了他們這些土生土長的歌陵人。
他們覺得歌陵是他們地盤,他們有著絕對的優勢。
可是林葉的出現,讓這種所謂的優勢變得像一個笑話。
李詞知道那個斗笠刀客不是在嚇唬他,他把自己家里人藏在小杜莊的事,只有他最得力的兩個手下知道。
他覺得就連王家的人都不可能查到這事,結果一個從云州來的人卻那么輕而易舉就知道了。
又何止是他。
悅和莊是歌陵城里最大的客棧,在歌陵城內,一共有十三家悅和莊,可以稱之為客棧行業的龍頭。
悅和莊尋常人住不起,據說最普通的房子,一間一夜也要二兩銀子起價。
二兩銀子那是尋常百姓兩個月的開銷,他們才舍不得在悅和莊住上一晚。
況且這二兩銀子只是房價,并不包括飯錢,悅和莊隨便吃點什么,一兩銀子也打不住,足夠三四口人一個月開銷的一兩銀子,在這可能只能買兩三種小點心。
來往歌陵城的那些大生意人,十之七八都會選擇住在悅和莊。
而那些回京城述職,或是來京城公干的地方官員,很多人都是明面上住在官驛,實則住進悅和莊里。
悅和莊的東家叫秦泰來,也算是歌陵城里極有分量的大人物了。
這種人的可怕之處并不在于他自己身份有多高,而在于他結交了多少達官貴人。
秦泰來每天固定要做的事,就是把京城里十三家分號都走一遍。
他對每一家分號的要求都極為嚴苛,絕對不允許發生客人不滿意的事。
他的路線也不是固定的,誰也不知道他今天會先去哪一家分號。
而且,他也不會乘坐同一輛馬車,讓人知道他的路線。
有些時候,他身子會步行前往第一家要去的分號。
在聽聞大將軍林葉到了歌陵城之后,他就派人送去了一份禮物。
這禮物就是,大將軍本人也好,大將軍的部下也罷,不管什么時候來歌陵,都可隨時入主悅和莊,而且免費。
他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結交權貴機會的人,哪怕林葉在官場上好像人緣并不好。
秦泰來今天也故意乘車從林葉的府門外經過,他覺得有些可惜,這么高地位的一個人,他還沒有結交呢,可能就倒下去了。
但他這種人,怎么可能會確定林葉再也起不來了。
經過林葉府門外的時候,馬車速度慢了些,秦泰來拉開車簾看了一眼,也不免有些唏噓。
就在他把車簾拉回來的時候,忽然有人從車外扔進來一個信封。
秦泰來打開看了看,只片刻臉色就變了。
這封信并不是很長,只是列出來了一個名單。
某某某,幾歲,住在何處,身邊有幾人保護,如此列舉,一共十余人。
秦泰來嚇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他這樣城府深不可測的人,此時也怕的渾身發冷。
那名單上列舉出來的,都是他這些年和不同女子所生的孩子。
這些人彼此之間都不認識,為了能延續后代,能保住這么大的產業。
他物色了許多家世清白的女子,把這些女子安置在歌陵城各處。
前前后后已經為他生下了十幾個孩子,七個兒子九個女兒。
現在這份名單在他手里,這封信最后寫的是......到悅和莊第七家分號的時候,有人會等著見他。
這等著的人,誰也不知道怎么出現在悅和莊里的,怎么出現在那間原本沒有客人的房子里的。
那是一個斗笠刀客。
這一天,何止是林記當鋪,悅和莊,至少半數和王家有生意往來的大富之人,都見到了戴斗笠的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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