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七章不要在我身邊太久第五百七十七章不要在我身邊太久
來風口城內的原野上,林葉找了個地方坐下來,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他目之所及,全都是大玉的士兵們在收斂敵軍的尸體。
十萬人,足足十萬人。
寧海棠在來風口城墻上喊出了那句,既然他們選擇和大玉做敵人,那就殺光他們。
所以死守了一天一夜的孤竹大營的兵馬,殺的最為狠厲。
到后來,有人過來請示林葉,有不少俘虜如何處置。
林葉的回答是......為何會有俘虜?
不久之后發往歌陵的奏折上,必會有這樣一句。
婁樊人兇悍,雖敗不服,戰至最后一兵一卒,十萬人皆死,無一人乞降。
奏折是這么寫,陛下讓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這么寫,有這么寫的好處,朝中那些大人們,會因此而明白婁樊人的兇悍,寧死不降。
百姓們得知之后,也會明白敵人的強大,視死如歸這種事,不只是發生在大玉的將士們身上。
一隊悍卒押著幾個俘虜過來,既然能帶到林葉面前的,當然不是一般的俘虜。
領隊過來的是一名五品將軍,至林葉近前行軍禮后說道:“大將軍,須彌將軍擒獲賊兵主將耶律明鏡,令我送至大將軍面前。”
林葉點了點頭:“你們都去歇著吧。”
那一隊悍卒隨即躬身退走,被五花大綁的耶律明鏡等人,一個個看著屬實是狼狽不堪。
林葉看了耶律明鏡一眼,耶律明鏡也看著他,那雙眼睛里滿是仇恨和怒火。
“你贏了,你想說什么?”
耶律明鏡冷聲問。
林葉擺了擺手,沒有和他說話,吩咐龐大海:“砍了腦袋,石灰封了,發往歌陵......連耶律令一起。”
龐大海立刻應了一聲。
耶律明鏡的眼睛睜的更大了:“林葉匹夫,你敢堂堂正正與我一戰嗎!”
林葉往后一躺,躺在這滿是荒草的高坡上,背后并不覺得冷,還有些暖。
他說什么?
他才懶得說什么。
給戰敗者講道理?分析他為什么戰敗了?
他哪有那個興趣,他哪有那個閑心,有這時間,躺下來歇會好不好。
耶律明鏡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他為什么戰敗,林葉給了他選擇,是他自己選擇了死。
就在這時候,同樣是廝殺了一天一夜的金武走到林葉身邊,俯身一拜:“見過大將軍。”
林葉拍了拍自己身邊:“要么坐下說話,要么就也躺著,我累了,不想坐著和你說話。”
金武隨即笑起來,一屁股坐在林葉身邊。
“大將軍,你怎么知道耶律明鏡一定會趁機猛攻來風口?”
林葉沒回答,反問金武:“你回來后就斷定耶律明鏡一定會來奪城,又是因為什么?”
金武道:“我在婁樊人大營的時候,那耶律明鏡當著我的面,把時間算的那么清楚仔細,他也真是太不把我當回事了。”
林葉忍不住笑了笑,短暫但好看。
在他看到金武回來后不久,婁樊大營那邊就炸開了焰火,他就明白耶律明鏡想干什么。
不給金武太多說話的時間,算計著金武一回到林葉身邊立刻點燃焰火。
金武說:“他當時也是疏忽了,對他手下人說,立刻去通知各營做好準備,半個時辰之后再放焰火......”
他看向林葉:“那廝算定了我不會留在婁樊大營,而我回到大將軍身邊,最多用半個時辰,恰好我說完,焰火升起,大將軍來不及多想,便會帶兵去假意攻打。”
“真要是有心向大玉投降,他何必算計的那么仔細,不過是想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罷了。”林葉道:“把你送去仙唐城做禁軍大將軍,看來是沒看錯人。”
金武笑,那張臉黝黑黝黑的,所以笑起來的時候,牙齒就顯得那么白。
牙齒很白的時候,笑容就會顯得好看些。
“可是......”
金武問:“大將軍在我回來之前,就已經布置好了一切,又是怎么算定了耶律明鏡的心思?”
林葉回答:“蒙的。”
金武不信,可他也不好意思再追著問。
林葉不說,是因為這答案沒有那么好,他......只是從來都不那么相信人性,換句話說,他又是那么相信人性。
這兩句話,一點都不矛盾。
他讓金武對耶律明鏡說的那些話,直接把耶律明鏡逼到了絕處,再無余地。
突然之間,金武又說出可以讓他假意攻占來風口,這對于一個絕境中的人,可不僅僅是發現一條生路那么簡單。
在絕境中的人,喜出望外的時候,就會容易犯錯。
他以為自己抓住了林葉的愚蠢,可他又怎么能理解的了,那是一個把人性看的無比透徹的人,哪怕這樣的對手才剛剛滿十八歲。
換做是林葉自己來做選擇,大概他也會做出和耶律明鏡一樣的選擇。
如果,有機會可以扭轉局面,誰又更愿意選擇背叛自己的國家?去做一個背著千古罵名的罪人。
林葉讓金武說的那些話,其實并非毫無破綻,只是把一個人在那種絕境中的思維摸透了。
金武說:“這次,婁樊人大概得有好多年不敢再輕易南下了吧。”
林葉問:“開心嗎。”
金武使勁點頭:“開心。”
他是真的開心,不僅僅是因為這一仗打的如此漂亮,贏的如此徹底。
還因為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冬泊都不會再有大仗可打了。
冬泊的百姓們,終于可以迎來一段時間的休養生息,終于可以活的不那么提心吊膽,終于......可以像是人一樣活著了。
是啊,和大玉的百姓們相比,冬泊的百姓們,也只是像個人一樣活著。
“大將軍,你很快就會離開冬泊吧?”
金武問。
林葉還是沒回答,還是反問他:“為什么這么問?你是盼著我走,還是盼著我留?”
金武也沒有馬上回答,因為不好回答。
他心中的答案,一樣的說不上有多好,他盼著林葉在,因為林葉在的話,冬泊就不會滅國。
他盼著林葉走,因為只要林葉走了,冬泊就真的不會再打仗了,就真的可以踏踏實實的種田放牧休養生息。
“我會走的,但......”
林葉躺在那看著天空,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暫時,不是往大玉的方向。”
這一仗他打的太快了,贏的太快了,他知道陛下一定會調集兵馬過來支援,也一定會調撥大量的糧草物資。
不管是援兵還是物資,都還沒有用到呢,他已經贏了,滅敵十萬不留活口的贏了。
那么,支援來的兵馬,調撥來的糧草,豈不是要浪費?
當然不能浪費,隊伍來了,那就打幾仗再走,糧草來了,那就用在打仗的路上。
“你去準備一下吧。”
林葉道:“幾個月前,我問你敢不敢去婁樊的時候,我就已派人往仙唐送信,與你們國君說,我為他尋了一個合格的禁軍大將軍。”
他側頭看向金武:“算計著時間路程,國君的回信也快到了。”
金武心里一震,又一慌,緊跟著便是無邊的恐懼。
幾個月前......
他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比他年輕那么多的這個人,竟然就已經算到了今日之局面。
所有的勝利,看似輕而易舉,可都早已在這少年的籌謀之中。
他在幾個月前的城墻上,與金武說那些話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幾個月后這滿地婁樊尸體的畫面。
“好好輔佐你們國君,他會是個好國君。”
林葉的交代,其實是臨別的贈言。
金武低著頭:“我是真的想帶著兄弟們回去歇歇了,他們保護著國家,保護著國都,保護著國君,可他們與我一樣,都沒有見過都城是個什么模樣,也沒有見過繁華是什么模樣。”
他轉頭看向還躺在那的林葉:“可是大將軍,沒有補過來的隊伍,我們還不能去仙唐。”
“有。”
林葉的回答,只有一個字。
金武立刻問道:“大將軍,也是在早前就向國君請示,調派別的隊伍來替換我們?”
林葉淡然道:“我無需向他請示。”
金武一怔。
林葉道:“不必覺得屈辱,也不必覺得難過,你看的人間冷暖比誰都不少,所以更該明白,這個世上的美好,都是拿其他事換來的。”
金武懂了,他也不再問什么,如果他問了的話,這個問題的答案大將軍一定會給他,可說出來,就會顯得那么涼薄。
是啊,無需冬泊駐軍了。
從這一刻起,來風口還是冬泊的邊關,但這里駐守的軍隊,將會換成玉人。
大玉的邊軍,將會成為這里的城墻和國門,這座邊城也會成為一塊踏板。
金武懂了,是因為他想到了剛才大將軍說的那些話。
大將軍說,我會走的,但暫時不是大玉的方向。
那,便是攻出去。
林葉從來就不是一個見好就收的人,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會是,他是一個......沒好才收的人。
是狠厲,是無情,甚至不夾雜任何人該有的感情。
只是正確。
既然已經把婁樊人打了,那就沒理由見好就收。
林葉或許不會直接去攻打婁樊,但他會把婁樊南疆附近那些屬國,一個一個的掃過去。
臣服,或者滅亡。
來風口這里,只有玉軍死死的把住,林葉才會放心。
作為一個冬泊人,在感情上,金武覺得自己很難受,因為他無法抗拒無法解釋甚至無法勸慰自己說......這不是屈辱。
這就是。
冬泊的北疆國門,由玉軍守著,而自此之后,冬泊將會變成大玉北征的輜重營。
不好受,怎么想都不會好受,可也只能接受,最起碼,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
當大玉的邊軍駐守在冬泊的北疆之后,冬泊,便沒有外敵可以隨隨便便再打進來了。
“大將軍。”
龐大海跑過來,氣喘吁吁的,但一臉的笑意。
“大將軍,剛才處理俘虜的時候,誰想到踅摸著一條大魚,那個叫拓木參的婁樊親王還活著,換了一身尋常士兵的衣服,還以為能躲過一劫,結果被翻出來了。”
他問:“大將軍,這個拓木參,也現在就處死嗎?”
林葉搖頭,語氣平淡的說道:“不殺,找個籠車裝了,一路敲鑼打鼓的送回大玉,送至歌陵,讓所過之處的百姓們都知道,籠車里的人是誰。”
說完這句話后,他看向臉色有些發白的金武。
“去吧,去做你的禁軍大將軍,你留在我身邊的時間越多,你就會越不信任未來。”
金武起身,走了幾步,又回頭,跪下來給林葉行禮。
無論如何,他應該以這樣的大禮來謝林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