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軍列陣

第三百一十一章 天子鷹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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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葉趕到北野軍大營的時候,恰好陸綱從大營里出來。

在云州,不管什么身份,到了北野軍大營門口都要步行,乘車下車,騎馬下馬。

所以兩個人一進一出,走了個面對面。

一見到林葉,陸綱就停了下來,朝著林葉抱了抱拳。

“林指揮使。”

林葉抱拳回禮:“鎮撫使大人。”

陸綱回頭看了一眼北野軍大營中軍方向,然后頗為苦澀的笑了笑:“我已盡力。”

林葉點頭,然后問:“鎮撫使大人要去何處?”

陸綱道:“我雖是正三品官員,掌御凌衛辦案,但我如今在云州并沒有幾分力量,可我既為人臣,自當盡人臣之力,我回去后,會召集部下,出北疆邊關入冬泊,能做些什么便做些什么,總是不能在云州等著。”

他看向林葉:“你我自此一別,或許以后再無相見之日。”

林葉抱了抱拳。

陸綱走了幾步,又回頭道:“我與林指揮使之間,或許有些事難以說清,但你我皆為玉臣,我希望你能好好勸勸大將軍。”

說完后再次抱拳,然后大步離開。

林葉回頭看了陸綱的背影一眼,見那背影有幾分落寞蕭條。

陸綱沒有明說,可林葉也猜到了,大概是陸綱沒能勸動北野王出兵。

這事確實太過敏感,北野王沒有天子令就出兵冬泊,這是絕對可被治以死罪的把柄。

如果婁樊人真的南下了,那這事有情可原,可依然不合規矩。

玉天子想要以此治罪,就算是拓跋烈在冬泊再立戰功,也一樣逃脫不了制裁。

拓跋烈,不可能會輕舉妄動。

林葉一邊走一邊思考,一會兒見了拓跋烈該有什么說辭。

還沒走到中軍大帳,就見拓跋烈在路邊站著,正看著林葉。

林葉加快腳步,到近前行禮:“大將軍。”

拓跋烈道:“陸綱來了,我就知道你也會來,他把能說的詞大概都已說過,你不必再說一遍。”

林葉點頭:“是。”

然后他再次俯身行禮:“卑職告退。”

這讓拓跋烈微微一愣,看著林葉竟是真的要走,拓跋烈忍不住瞪了林葉一眼。

他問:“你要去何處?”

林葉道:“武凌衛恰好抓了個婁樊諜子,審問得知,婁樊有可能南下,武凌衛職責在身,自然要安排人去冬泊那邊探探情況。”

拓跋烈沉默。

他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只是那么平靜的看著林葉。

林葉等了一會兒,見拓跋烈不言不語,于是再次行禮,轉身就走。

拓跋烈忽然問他:“你當初來云州的時候,沒有想過這征戰之事與你有關吧。”

林葉回頭看向拓跋烈,回答:“大將軍猜錯了,我想過。”

拓跋烈又問:“那你身穿錦衣之日,心中所想的頭等大事,是今日要去冬泊辦的事嗎?”

林葉回答:“回大將軍,武凌衛,也是兵。”

然后大步離開。

拓跋烈看著林葉的背影,眼神格外復雜。

他難以理解,林葉這樣性格的人,怎么會因為陸綱的一面之詞,就會變得不謹慎。

陸綱只是抓了一個婁樊諜子,到底是不是招供了這些,目前還沒去驗證。

若陸綱是設計呢?

拓跋烈領兵多年,自然比別人更為敏銳,若陸綱所言屬實,確實可以懷疑是婁樊人要有動作。

但,他不信陸綱。

如果這又是玉天子安排的計策呢?這計策,可是讓人左右都為難。

去了,不對,不去,也不對。

可是去了是死罪,不去大不了就是被天子罵一頓而已,可以稱之為過錯,不能稱之為大罪。

領兵之將,擅自出兵域外,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

拓跋烈看林葉背影想著,他如果是年輕的時候,大概也會如林葉這樣義無反顧的去了吧。

林葉離開北野軍大營,出來后,對跳蚤說道:“你不用送我回大營,你去找高恭,讓他把人手召集起來,我今夜要在庫房和他們說件事。”

跳蚤應了一聲,分開之前對林葉說道:“若是去打婁樊人,將軍不帶誰都可以,一定要帶上我。”

這話讓林葉沒想到。

跳蚤的出身,注定了他之前在云州這樣的地方,一直都出不了頭。

哪怕是混江湖,也是在江湖底層里摸爬滾打。

他平日里和那些漢子在一起喝酒聊天的時候,幾乎每次都會大罵朝廷不公。

所以,他該是最不愿意為了這種事去拼命的人才對。

“你......”

林葉只說了一個你字,后邊的話便說不出口。

跳蚤朝著林葉笑了笑,抬起手,食指中指戳了戳自己的心口。

“我罵朝廷,是因為我是個玉人,見不公,遇不平,我就要罵,我想去和婁樊人干仗,也是因為我是個玉人,這大玉再不好,也是玉人的大玉。”

說完后一甩馬鞭,趕著車揚塵而去。

林葉站在那,呆了好一會兒。

御凌衛。

陸綱急匆匆的趕回來,然后下令召集在云州的所有御凌衛歸位。

大概一個多時辰后,數百人從各處返回。

看著這幾百人,陸綱心情格外沉重。

他的御凌衛,輝煌的時候,把自然司那些甚至都不入檔的人都算上,至少數萬人。

他一聲令下,這數萬人就能為他所用。

現在,站在他面前的這幾百人,就是他能調用的全部人手了。

就算他現在派人去聯絡各地的御凌衛趕來,也根本來不及。

“諸位。”

陸綱掃視一周后,大聲說道:“你們在云州,其實并未得過我多少照顧,其中大部分人,甚至都沒有見過我。”

他緩了緩后繼續說道:“今日陸綱要請你們辦的事,是真正的涉及生死,你們若不愿去,我不會強求。”

他抬起手指了指北方:“我沒有實據能證明婁樊人會大舉南下,所以這次北去冬泊,是我私自下令,非天子旨意。”

“所以若是去了,若真有婁樊大軍南下,那你我可能皆死于疆場,若沒有婁樊人來,你我可能皆死于國法。”

“所以,我不能強求諸位,只能請你們自己斟酌。”

片刻后,一個刀統出列道:“大人,我有一個問題。”

陸綱道:“你說。”

那刀統昂起下頜,滿臉驕傲:“大玉的御凌衛,何時出發?”

陸綱心口一熱。

“大人,我去!”

“大人,我也去!”

這些御

凌衛的漢子們,紛紛出聲。

“我再提醒你們一次,這次北去冬泊,不是圣命,是我私自做主......”

陸綱的話沒說完,一個御凌衛高聲喊道:“大人說過,御凌衛的人,就得處處都走在別人前邊。”

“大人還說過,咱們御凌衛被人罵,是因為咱們可算天子近臣,所以被人嫉妒,今日之事,正好讓那些罵御凌衛的人看看,什么是天子近臣!”

數百人,振臂高呼。

“北上!”

陸綱深吸一口氣,俯身一拜:“陸綱,多謝諸位了。”

當日,御凌衛所有人都忙活起來,盡最大能力的搜集物資,帶上一切可以帶上的裝備。

這些人行動能力都格外的強,只半日,就把東西都準備齊全。

許多人都是自掏腰包,出去了買了不少物資帶上。

他們在天黑之前,再次回到這聚集起來,等著天亮之后就離開云州城。

一個少年坐在那,看了一眼旁邊抽著煙斗的那個五十歲上下的老者。

“龔叔,你不是說你那些銀子,一個銅錢都不能動嗎,你竟是愿意把錢都花在黑市上,買了那么多皮甲帶回來。”

這老漢笑了笑:“我留著銀子,是想將來離開御凌衛后,收養個小子給我養老送終,鎮撫使大人說了,這次去冬泊兇多吉少,老子都他娘的要死了,還留著銀子干什么。”

他買了幾百件皮甲,這些東西,江湖客也會用到,但在明面上自然買不到,只能去黑市。

“能擋一箭,這錢就不白花。”

他磕了磕煙斗,看向少年:“你說你這娃,運氣也是差,今年才進的御凌衛就趕上這么個事,連一天御凌衛的威風都沒有耍過。”

少年也笑:“威風?”

他說:“我站在疆場之上,咱御凌衛的錦衣飄著,什么威風,比得過這威風?”

老者沉默。

“咱們御凌衛一直都挨罵。”

少年說:“我一開始進來,確實不適應,因為咱們的人,一個個實在是說不上有多好。”

“仗著御凌衛身份欺負人的,收黑錢的,這短短時日,我都見過。”

他說:“可是今日他們沒有一個說不去,我想......御凌衛應該就是這個樣子的。”

老者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黑夜很快到來,他們就互相依偎著,在這院子里休息,有的人很快睡著,有的人則難以入眠。

那少年起身,從腰畔把匕首掏出來,在這院墻上刻著什么。

老者迷迷糊糊的醒來,看了他一眼:“你在刻什么?”

少年回頭,咧開嘴笑了笑:“留個名字,將來若有人見到了,也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去干了什么,死于何處。”

他在那認真的刻著。

大玉,云州,興合郡,甘瀾縣,御凌衛李開淵,年十九,未得天子令,北去殺婁樊。

他刻完了,看向老者:“龔叔,我幫你也刻上?”

老者搖頭:“不刻不刻,不吉利。”

然后又說:“要刻就把字寫漂亮些,你龔叔叫龔勇敢,姓龔的龔,勇敢的勇敢。”

院子里的御凌衛,逐漸的起身,紛紛取出匕首,在這院墻上刻下自己的籍貫和名字。

站在臺階上的陸綱,片刻后也大步過去。

可他在墻上只留下了六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