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月樓拿出六支小巧玉質陣旗,投到沙盤臺面標記的節點位置上,打入法力灌注其中,使之將靈玉礦和寶石城之間形成曲折陣線,連為一個狹窄整體。
“近些天,老夫和老晏、老傅幾個,實地走遍這一帶三百里,勘探出從寶石城連接靈玉礦之間的最佳布陣點,做出這座沙盤陣圖,考慮到今后遍地開花,占據有利礦源,不可能花大力氣和資源修建大規模城池,那樣太浪費人力物力時間了。”
郗月樓簡單解釋幾句,道:“老夫考慮用較少的成本,修建一個個陣法堡壘,將相隔較遠的重點城池連起來,不擔心黑靈攻擊,因為回援或者合圍皆容易,戰術上主動。”
徐源長盯著兩座城池據地之間的六支陣旗節點。
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研究陣法,看出與“無常兵書”中記載的“六星連斗陣”有些類似。
郗月樓又拿出一把纖細玉針,信手投擲,將每一枚陣旗周圍插上一圈六根玉針,道:“沙盤上談陣容易,實際跨度一百八十余里,要計算的地形地勢和靈氣多寡,以及修建過程中會遭到黑靈高手騷擾破壞等情況,統統要考慮到,所以老夫想到利用‘星辰牽引’快速成陣,減少風險干擾。”
徐源長明白了,郗老繞一個圈子,實則是想通過他尋求古云珠的指點幫助。
都是些人精,已經知曉古云珠擅長星光操控,前世與星辰有關了。
徐源長可不敢做古云珠的主,何況古云珠幾乎是明確表示,除了協助守城,不會插手其它事務,能夠制造一面戰鼓,夠給他面子了。
“您遇到什么問題,我可以幫您問問?”
他只是問問,可沒有打包票。
郗月樓將一面陣旗插在靈玉礦山的節點,又拿出兩枚陣旗分別插在寶石城兩處位置,手上掐一個陣訣,有淡藍星光引落而下,使得九支主陣旗連貫成整體,氣韻流淌,熠熠光華閃爍前后呼應,好不壯觀。
其他人停止低聲交談,全部注目三丈大小的沙盤陣圖。
然而陣法連貫不到三息,環繞陣旗的六根玉針光華亮起瞬間,像有甚么神秘力量,將所有環繞玉針頂得歪七扭八,中間兩組玉針從臺面擠得彈出臺面,有幾根碎裂斷成數截。
“這些陣旗和玉針由老夫和天陣山幾名陣法師煉制,全部按正式陣柱成比例縮小,上面篆刻的陣紋不會有謬誤,事前老夫檢查再三,可是每次引來星辰之力,總是以失敗告終,昨天老夫帶著他們又跑了一遍實地,算出來的陣柱節點位置,也是一模一樣。”
郗月樓頗有些無奈,難道還是要用傳統老法子,耗費大量時間和材料,去修建一座巨大城池?
徐源長喃喃嘀咕:“引力磁場產生的排異,導致空間扭曲反應……”
郗月樓老眼放出亮光,一把拉住年輕道士的手臂,提高聲音叫道:“你知道是什么緣由?高人教過你解決那什么‘扭曲反應’?”
他聽不懂“引力”“排異”這些陌生的東西。
覺著高深莫測,也恍然明白,徐源長能夠年歲輕輕寫出“清平算經”那么玄奧典籍,背后有高人指點,至于高人是誰,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不是古云珠就是那個神秘的黎道友。
老劍圣著人調查過古云珠的訊息,他掃過一眼薄薄卷宗。
古云珠前面十七年經歷簡單平凡,有跡可查,是個經受生活艱苦磨礪的清白姑娘,自從加入百林谷,近幾年才“醒神”,修行進度一日千里。
按照時間回溯推算,古云珠加入百林谷之前五年,徐源長已經寫出了算經。
所以,給予徐源長指導的背后高人,是那個神秘的黎道友無疑。
徐源長不知他學過的知識,能否解決異界的玄學陣法難題?
老陣師的誤會他不準備解釋,有些東西解釋不通,推到莫須有的高人身上最好不過,道:“有一個說法,叫‘同性相斥,異性相吸’,您應該知道的,可能平常沒有留意,我演示一遍您指點指點。”
“你請,你請!”
郗月樓忙放開抓著的右手,往側面讓開兩步,示意其他不相干的都退遠點。
徐源長隨手彈出兩團指頭大幽綠火焰,讓它們接近到一定程度,再陡然放開操控,兩朵相同屬性暫時不同個體的火焰往兩邊彈開,像磁鐵相斥反應,其中一朵火焰翻轉過來,再相互緊緊吸附融合成一團大點的火焰。
“同樣一團陰火,它不同位置也分‘正反’屬性。”
徐源長用實例展示出來。
郗月樓看懂了細微的差別,腦子里有靈光閃過,思索道:“你的意思是老夫引來的星辰之力,導致了陣柱之間的排斥?需要重新調整合適的安放距離?”
徐源長再次放出一團差不多大小的陽火,與陰火慢慢接近,等到一定距離,兩團火焰沒有碰到一起,反而相互盤旋轉動,呈現出“陰陽魚”的形狀。
他從中得到啟發,如果陰陽火足夠多,能量能持久,將形成天然的陰陽魚陣法。
今后有時間了,可以往深處嘗試挖掘。
“能融合相吸引的是同一種屬性的火焰,其它不同屬性火焰會保持適當距離……老夫明白了,哈哈,多謝源長,解開了困擾老夫的一個長久問題,豁然開朗,深有感觸。”
郗月樓一臉的恍然大悟,往大殿門口飄去。
他精研各種陣法數百年,偶爾會遇到復雜陣法之中陣柱存在偏差的疑惑,都是依靠經驗感覺解決,進行適度位置調整,這在高階陣法師之中算是公開的秘密。
不同流派,有不同的經驗應對方法。
此時才明白過來,那是因為復雜陣法之中存在著不同力量的“排異”。
“老郗,你閉關可別耽誤靈玉礦山的布陣大事。”
“放心,耽誤不了。”
郗月樓的聲音傳來,人已經消失在空中。
他心急火燎要回去整理思路,將收獲的靈感轉化為實際好處。
老劍圣像看怪物,打量著讓郗老宗師開悟的徐源長,玩笑道:“你們兩個聊的每個字老夫都認識,合一起老夫聽得稀里糊涂,不愧是能寫出‘清平算經’的徐大師。”
傅羨之附和笑道:“術業有專攻,源長了不得啊。”
其他幾人哈哈笑著湊趣。
徐源長謙遜幾句,拿到怪獸皮子后,從大殿告辭出來。
他有自己的煩惱,卻沒人能夠幫到他分毫。
回到住處,徐源長將怪獸皮子交給古云珠,與她講了老劍圣的承諾,差缺人手或者珍稀資源,盡管開口索要,寶石城竭盡所能提供,又提及傅羨之的請求,能否將戰鼓擂打之法傳授下去,寶石城愿意付出報酬。
古云珠與道長之間好說話,笑道:“我和師兄去一趟大器嶺,正好省下許多繁瑣手工,由他們去代勞,星辰戰鼓捶打技法不算秘法,我可以傳授給合適的修士。”
徐源長問清楚學習戰鼓的資質條件,傳訊給傅羨之,剩下的事情有人操心。
目送古云珠和侄兒說笑離去,他走進靜室,先打開幾個納物袋,清點一遍,有八百顆完整魂珠,其中四階魂珠占了兩成,和價值不菲的各種材料,以四階、五階為主。
他將十顆三階魂珠和十多塊四階材料,分別放置呈現虛幻的造化神臺上,煉化的速度相比先前,慢了數倍,勉強能夠煉制。
連續瘋狂地煉化材料,抽取精華之氣融入幻甲,自己吸取其中的能量。
三天后,伴隨他多年的造化神臺徹底虛化消失。
心頭若有所失,像是一場唾手可得的潑天富貴,成為鏡花水月,讓他覺著很遺憾啊。
靜坐小半天,將滋生的雜念貪欲統統清掃,再探查空蕩蕩的空間,徐源長悚然而驚,他差點不知不覺陷入“執念”而不自知。
修行修心,需要時時擦拭心鏡,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道阻且長。
徐源長做完三遍功課,走出房門時候,心頭清寧祥和,靜氣縈繞周身,看什么都覺著平實自然。
他與吳師兄說過,心境一定是遵循螺旋往上、或螺旋往下的規律,他親身體驗一回,取得往上的突破,清靜自生,燥氣遠去。
他已經想通透,大不了自己將神識空間的請神臺,映照到戒指空間。
慢慢琢磨具化成造化神臺,他已經觀摩了完整的起、落過程。
花些時間,或許能摸索出來?
“叔,吳師伯前天和昨天來過,他讓您出關后傳訊一聲,免得再吃閉門羹。”
院子里只有徐勝天守家,古云珠已經在大器嶺據地待了兩天。
天色近黃昏,灰蒙蒙的景致。
徐源長笑著拿出傳訊,默念幾句打出去。
他猜測師兄急著找他,應該不是簡單的為了喝酒?
將侄兒私藏的好酒和下酒菜擺出來,等了片刻,吳轍敲門走進來,身后跟著許久不見的卞秋言。
同門自家人,沒甚客氣講的,分賓主落座后,四人先舉盞共飲一杯。
吳轍已經躋身西原高層,不過同一批破境晉級的老修行有些多,加上老劍圣和傅殿主兩枝雙秀,六重樓修士的權柄更重,他們這一批五重樓修士身份稍顯薄弱。
他目前協助捉妖山前山主林縉,事情比較繁雜,
“師弟,我受傅殿主和孟師叔托付,問一問領軍副統領竹宗山情況,兩位想要提攜人才,先與你打聲招呼。”
“竹宗山手中的‘無常牌’和兵書玉簡,是我偶然中結識已入鬼道的常無晦,受托帶給孤山常家后裔,與竹宗山結緣,平潛山神可以作證,當初是莫老爺子指點我們找到改常為竹的常家后裔,上回我再次進入鬼市,又和鬼將常無晦有過接觸,幫他帶回來不少資源送給竹宗山。”
徐源長將事情簡單講了講,他說得很籠統含糊。
竹宗山想要獲得更好發展,必須要“身家清白”,有許多疑點要禁得起查。
他目前的地位因為兩場大戰獲勝而水漲船高,說出來的話已經不一樣。
吳轍哈哈一笑,舉杯道:“有師弟伱這話,竹宗山這關算是過了,他今后便是咱們等閑觀重點培養的人才。傅殿主和孟師叔的意思是竹宗山兩場大戰表現突出,擬將他提拔為大寧軍統領,率領二、三、四重樓三軍修士,秋言暫時充當他的扈衛,保護他的安全。”
吳轍誤以為徐師弟和墮入鬼道的常無晦結識于鬼市。
徐師弟運氣好,曾經兩次進出鬼市。
對待竹宗山不僅僅是資源上的傾斜,關鍵時候,六重樓的傅殿主可以耗費修為,幫竹宗山一把,讓其感受“觸動”破境機會,好處多多。
徐源長對于送上門的好事不會拒絕,舉杯一碰,笑道:“倒是委屈秋言了。”
有常無晦暗中提點竹宗山,那小子成長極快,帶兵打仗足以勝任大寧軍統領,除了修為有欠缺,不能將四重樓軍伍戰力完全發揮出來。
卞秋言舉杯敬道:“小師叔言重,是秋言的榮幸。”
送走兩人,徐源長給操練隊伍的竹宗山去了傳訊,他深居簡出,琢磨老黎留給他的玉簡,修煉飛刀術,早晚功課,日子過得一如百林谷時候,悠閑而充實。
與其他修士的忙忙碌碌,是兩回事兒。
黑靈偶爾出現在寶石城附近三百里,不敢再大隊前來。
二月下旬時候,柳纖風帶著元寶、雪粒、金蟾來到暗界寶石城。
院子頓時增添綠色生機和銀鈴般歡笑聲。
古云珠已經將戰鼓制作完畢,有時間陪著柳纖風四處逛走,后面跟著狗啊、癩蛤蟆和蟲子,成為城內一景,古云珠偶爾去指點下選出來的修士敲鼓。
徐勝天自從那回和師妹長談一次,他幾乎不出門,刻苦修煉神術、秘法,鉆研他手中三件寶物的使用。
打仗真的會死許多修士。
不管是為自己還是為同伴,他必須努力,不能成為累贅。
聽說師弟曾山郎,被安排進西原圣地執律堂,當一名執律修士,目前沒有可能走進暗界,連給他三叔請安,都沒有機會。
聽得外面傳來不疾不徐敲門聲,徐勝天手上纏繞著一團亂麻,張牙舞爪,活物一樣扭動,他走去打開院門,柳姑姑和師妹又出去玩了,也不將雪粒留下來守家。
“呃……郗老宗師,恭喜您突破,快快請進,我去叫三叔。”
徐勝天很是吃了一驚,老宗師身上氣息太強烈,不忍直視,顯然新晉級還不能收斂。
他托三叔的福,與所有寶石城高層都混得臉熟。
徐源長從靜室走出來,他沒有閉關,每天修行和感悟而已,笑著與郗老宗師客氣寒暄,將客人請進堂屋落座。
寶石城新添一名六重樓陣法高手。
可喜可賀,與有榮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