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源長面上顯出兩分為難神色,既然推脫不了,那么訛一點好處不過份吧?
尋到機會敲詐老黎,他不會有半點良心上的過意不去。
問世間有幾人能訛到名聲惡劣的訛獸頭上?
黎誕一眼覷破對方赤果果的小伎倆,嘿嘿笑道:“行,這才是做交易該有的范兒,前面錢貨兩訖買賣結清,咱們互不相欠,后面請你跑腿辦事,我送你一朵野生五階火,誠意滿滿吧。”
徐源長趕緊將嘴角蕩起的一絲不爭氣笑意斂去。
老黎不愧是七階巔峰,做事敞亮大氣,當然坑起人來眼睛也不帶眨的。
下界已經沒有五階火出世,自然環境孕育出五階火的條件太苛刻,至少兩千年不見典籍記載。
他暗中傳音詢問了古云珠的意思,古云珠建議他成人之美,再則又打不過,何必找不自在?
一旁的郗月樓聽得暗自感慨不已,黎前輩出手真是不同凡響。
五階火啊,世所罕見,要辦的事估計很不簡單。
他不敢傳音提醒徐源長,擔心被神通廣大的黎前輩察覺,給自己惹來麻煩。
“老黎,咱們先說好,拼命的事我可不干,特別難的事你也別找我,我最多幫你跑腿。”
徐源長不會因為好處而掉以輕心,先將自己的條件擺出來,又看向一旁笑而不言的古云珠,邀請道:“云珠,你不外出送送老朋友?”
黎誕搶先道:“不用勞煩辛姿相送。徐小子,你放一百二十個心,此去不是讓你幫忙打架,更不用拼命,你這點微末修為,靠邊觀戰都嫌礙事……哈哈,我說話一向很直,勿怪勿怪。”
他身后飄然出現一位艷若桃花的黑衣女子,是他收服的女鬼簫依,已有五階修為。
女鬼身上沒有半分鬼氣外溢,眼眸靈動,屈膝下蹲行一禮,默然垂首站規矩。
老黎的意思很明顯,即使要打架拼命也輪不到他,有女鬼足夠使用。
說話還是一如既往的噎人難聽,徐源長放心了,老黎將他當做一個可移動的客棧,他目前堆放在戒指空間的各種礦物材料,老黎應該大概瞧不上眼。
他純粹是一跑腿的工具人,順帶提供陪聊服務。
古云珠笑道:“我守著伏彩嶺。”
誰還沒有一點秘密,黎道友防著她,她更犯不著前去湊熱鬧。
郗月樓見縫插針忙帶著三個關門弟子告辭離去,他不希望聽到不該聽到的隱秘。
再則這么大的事情,他要傳訊通知老劍圣一聲,黎前輩要去定洲,必定走寶石城通道,作為東道主禮數不能缺。
徐源長將老黎請到樹亭落座,不急著馬上趕路,讓侄兒燒茶倒水伺候。
柳纖風很見機地將蛟藤婆婆請來做陪,實則是想讓蛟藤婆婆旁聽,聆聽高人之言,或許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蛟藤婆婆是精魅之體,對危險感知異乎尋常敏銳,被那個大大咧咧說話的老頭掃一眼,頓時汗毛倒豎差點路都不會走了。
“纖風……”
蛟藤婆婆傳出顫音,小家伙莫害她啊。
柳纖風傳音寬慰道:“婆婆莫怕,黎老前輩是公子的朋友,與云珠妹子也相熟,為人豪爽,剛見面就賞了我和勝天珍稀禮物。”
蛟藤婆婆定了定神,在亭子外行一禮,得到徐源長邀請后,走進亭內在下首空椅落座,見老頭沒有理會,那種被當做食物盯上的危險感,像是錯覺消失不見。
“纖風,這位黎前輩,是什么修為境界?”
蛟藤婆婆眼觀鼻鼻觀心默然枯坐,傳音好奇打聽問道。
柳纖風沒有感覺被公子喊作“老黎”有多可怕,她覺著老黎說話風趣好玩,不是一個古板之人,隨口傳音道:“聽說是七階。暗界的第二場大戰,得虧黎老前輩幫忙,攪亂黑靈大軍,寶石城方能贏得輕松。”
蛟藤婆婆已經知道眼前高談闊論的神秘老者是誰了,悄然將腰板坐得筆直。
七階高手啊,很可怕的存在。
她對只有四重樓修為的徐源長佩服得五體投地,左一個“老黎”右一個“老黎”,聽得她心驚肉跳,那份理所當然的坦然,絕非常人能做到。
“伱小子先演一個幻術,讓我看看你有沒有偷懶,領悟的是哪個方向?”
“請您指點,獻丑了。”
徐源長起身走出樹亭十丈,一晃之際空中出現十二個身影,分往數個方向飛走,動作各異,身影淺淡有別,甚至連氣息都變化得虛虛實實讓人摸不到真假。
“不錯,不錯,能將我的看家本領幻影遁領悟到此等地步,算是用心了,不過有一點你不該畫蛇添足將真身變化為路邊小樹,將自身置于險地不可取,要隨著幻影遠遁,這叫‘以真借假’,最好是能夠將真身與其它幻影互換,做到幻影‘移形換位’,隨時規避危險。”
黎誕隨口評論,又傳音講了幾句訣竅。
徐小子能夠領悟哪個方向,他便可以順水推舟指點一二。
聊了約半個時辰,徐源長分別請教了“顛倒幻術”、“幻魂秘法”等。
這些年他從玉簡中領悟到幾門幻術皮毛,學得最精通唯獨是逃跑法門“無形幻影遁”,與他以前學到的“幻影術”有能相通借鑒之處。
“走吧,路上有大把時間扯談閑聊,我帶你去見識一個好玩的地方。”
黎誕站起身一步到了亭外,角落處存在感極低的女鬼立刻跟上。
眾人起身相送,柳纖風叫了一聲“公子”。
徐源長笑著拒絕:“你在暗界好生修行,老黎要去的地方,必定是不適合你,要不老黎會叫你一起。”
即使老黎搞得神神秘秘,他大概猜到是要去哪里。
黎誕哈哈一笑,道:“徐小子機靈,那地方確實不適合小丫頭,去了反而遭罪,放心吧,撈到好處不會少你一份。”
與古云珠拱手一禮,瀟灑飛上空中。
目送三道身影消失遠處空中,古云珠安撫情緒低落的柳纖風,道:“不會有事的,黎道友雖然行事有些不著調,事關破境飛升,他必定慎之又慎,危險不大。”
“也就是說還是會有危險?”
“當然,要不以他從前雁過拔毛的性子,舍得花費一朵五階火為代價請徐道長跑腿?”
古云珠笑著說道,果然都會變的,黎道友性格變化之大,她差點不敢認。
空中傳來渺渺聲音:“辛姿,背后說人是非,可不是你的品格。”
“是嘛,我這叫當面說。”
已經遠去的黎誕被噎得翻白眼,朝身旁的徐源長發牢騷:“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那么好的女子,和你混了幾年,變得愛說東家長道西家短,近墨者黑啊。”
徐源長知道古云珠是為寬他的心,故意說給他聽,哈哈一笑:“云珠只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您別介意,我說話一向很直,勿怪勿怪,更沒有冒犯簫依道友的意思。”
“滾蛋,拾人牙慧,你們現在倒是一丘之貉。”
近萬里路程,兩人說說笑笑,天色將黑之際趕到寶石城。
老劍圣、郗月樓等高手迎出城,將三位請進城內。
黎誕拒絕了前去寶石殿喝茶的邀請,他與徐小子能有說有笑,是一種長久打磨出來的“臭味相投”復雜關系,與彥山老頭沒多大干系了。
走進通道之前,他一閃身由徐源長拉進原本再也不愿鉆的幻仙戒空間。
主動受制于人,是因為他已有反制手段。
女鬼簫依突然口中發出蒼老男子聲音:“走吧,別磨蹭了。”
大袖飄飄,率先上前,跨進盤旋著的節點通道。
徐源長朝相送的老劍圣等人拱手感謝,跟著走進去,來到另一界的定洲,感受著大海落日殘陽之絢麗壯美,陣陣海風吹拂,只覺心曠神怡,很是享受。
通道外守著的修士早已得到授意,恭敬行禮相送。
兩人繞過固城,橫穿西原荒漠,途徑千山群岡,黎明前抵達無窮山域西邊的無涯湖。
“您鍥而不舍念念不忘的大湖到了,現在可以說了吧,要尋什么寶物?”
徐源長隨著女鬼往大湖中間飛去,自從認識老黎不久,老黎想盡法子誘惑慫恿他下湖尋寶,兩人為此斗智斗勇,后來做過一次交易,約定二十年后前來。
只剩十多年了,老黎都不能再等。
他好奇湖底下,到底有什么好東西值得老黎如此牽腸掛肚?
“唉,我曾經欠過一次人情,當年不在乎……八千年后,我必須踐行那個陳芝麻爛豆子的諾言,或許早就不在了,了卻心愿吧。”
老黎通過女鬼之口,說得意氣消沉。
他與彥山老道、高賤人等高手尿不到一個壺里,有機會就要搗蛋壞事,禍根其實就出在無涯宗,為此徹底得罪仙道勢力。
那伙陰險老家伙見捉他不住,在無涯湖布置陷阱,他才落得一個被抓住鎮壓下場。
徐源長明白了,老不正經的肯定是欠了女人的情,要不然不會如此上心。
女鬼飛出約三百里,掐算一陣之后,又在附近盤旋尋找,從一座百丈小島東邊下水,沿著上下幾乎筆直的島壁往下潛去,水下一片深邃幽黑。
徐源長緊隨其后,他拿出一顆發光石,照亮數丈大小一片水域。
以他此時修為,不懼普通湖水壓力,隨便施展一門避水訣,衣袍飄飄不沾染水跡,速度比空中稍有不如。
亮光吸引不少水下魚類追逐,不過兩百丈之后,魚類幾乎絕跡。
有水流暗影接近,是一頭少見的螃蟹水妖,水缸大小,欺近約五十丈距離,突然吐著泡泡瘋狂逃遁,八只爪子爬得飛快。
一人一鬼落到湖底,數千年過去,哪里還有遺跡?
除了不知多深的淤泥,連水草都不見一根。
女鬼繞著下方已經有三百丈之巨的島柱,用法術清除表面淤泥和附著物,找到一個受湖水侵蝕早已經模糊的巨大符痕印記。
念出一段古怪拗口的咒語,女鬼手上掐訣,一個丈許大掌印打在符痕中間。
有絲絲灰白光芒從符痕印記迸發,湖底發出陣陣震動,水流繞著島柱盤旋形成巨大漩渦,眨眼間將一人一鬼吞沒,只留下被攪起的渾濁泥漿水,隨著漩渦消失,緩緩沉落。
徐源長打量著昏暗之中的破碎山峰和遍地殘垣斷壁廢墟。
“這里是被封塵鎮壓的無涯宗?”
“是啊,湖底埋著的只是遮人耳目的無涯宗外院山頭,彥山老頭那伙人為了所謂‘正統’,盡干些缺德冒煙的損事。”
黎誕的聲音從戒指空間傳出,他再怎么放下,對于當初的仙道仍然充滿鄙視不屑,道:“滿湖水是結界禁制的能量來源,這里隔絕了大部分外界天地,你將我放出來,我借用女鬼之體,不會引起天劫注意。”
徐源長不會偏聽偏信老黎的片面之詞。
當年彥山道長他們打沉無涯宗,將廢墟封塵起來,必定有其出手的理由。
他用神識將老黎從空間拉出來,看著一團虛影鉆入女鬼身體,道:“我在這里等你辦完事,咱們匯合了再出去。”
他聽出老黎能夠借助打造的女鬼身體,短暫躲避天劫麻煩。
女鬼化作老黎的相貌,齜牙笑道:“說了要給你弄一朵五階野火,走,我感應到‘水漾冰火’還在,先將能蘊養神魂的火焰收了,我再去‘無涯谷’辦事,得耽誤一些日子。”
徐源長曾經聽老黎提及過無涯湖下有“水漾冰火”,狐疑道:“我怎么看你笑得有些賊兮兮的,老黎,你可別坑我,是云珠建言我要成人之美。”
黎誕臉上笑容一僵,罵道:“你小子疑神疑鬼的毛病啥時候能改改?大老爺們謹慎過頭,讓人瞧不起,我要整治你,還用得著挑地方?算了,你在這等著吧,曾經給過你水漾冰火,是你自己不需要。”
徐源長忙追上前,老黎真是屬狗的,翻臉比翻書還快。
他是不知怎么出去,尋找話頭道:“老黎,你對這地方很熟悉啊。”
黎誕撇撇嘴,那些家伙指使他曾經的一個朋友誑他,向他透露打開無涯宗被封塵廢墟的方法,等他小心翼翼幾經試探鉆進來,再關門打狗。
啊呸,是關門捉爺。
他能不熟悉?
小家伙是哪壺不開偏偏要提哪壺,先關十年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