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居一品

第一百二十八章 瑜亮

丁柔邁步離開梅林走向花廳時,記著尹承善,俊逸有才掌的男子,恰逢年少,風華正茂,今日的尹承善比在落鳳山看得舒服。方才聽小姐們說八卦時,說起過尹承善的妹妹尹怡,如今嫁入王家,據說很會討婆母歡喜,雖然是繼室,但也引得一眾庶出小姐們羨慕不已。

尹承善的嫡母雖然對妾室壓制的比較狠,對庶子也多是打壓,手段簡單粗暴,但據說對庶女不錯,尤其是疼愛拋棄生母眼里心里只記得她的尹怡。丁柔彎了彎嘴角,尹承善聽見這話,難保不會郁悶的吐血,丁柔最欣賞的不是他的容貌,也不是經世之才,而是他對生母的態度,也許有不忿的因素,但聽得來的消息,尹承善從未嫌棄過生母,同是自強不息,沖兩點丁柔才會在梅林里同他說了幾句話。

其實比起狀元,丁柔最偏愛被賦予傳奇色彩的探花,雖然看不上李尋歡對感情的態度,但探花聽著就好聽,想到父親和二叔都是探花及第,丁柔對探花少了許多的遐想,文爭第一,能做狀元不是更好?誰愿意屈居人下?

丁柔看得出尹承善對楊和的重視,他們應該是一生之敵,同時她也真的拜讀過楊和的錦繡文章,大氣磅礴,震耳欲聾,發人深省,并不是空談高論,而是有論據有思想,讀之有心潮澎湃之感,引人擊節贊嘆。

楊和出身江南書香門第之家,卻思想激進,行文行云流水,丁柔從短短的文章上推斷楊和應該屬于稍顯的激進的改革派,而尹承善丁柔研究過兩年前四院比試時,爭論的焦點是海上貿易利弊得失,兩年前尹承善輸在了略顯得中庸上,他應該屬于改良派,誰優誰劣,等他們圍為官執政一方,或者入閣進入權力中樞后,才能判定。

大秦立國六十余年,當年太祖皇帝定下的鐵律許多已經面目全非…

丁柔甩掉了腦子里的念頭,世上再無太祖皇后。

“六妹妹。”

在花廳門口,丁柔見到等候她的丁姝,臉頰凍得有些紅,看到丁柔才長出了一口氣,丁柔心里一暖,專門等她的嗎?握住丁姝的手“五姐姐怎么不進去?”

“沒看見六妹妹,我不放心,方才我看見三姐姐獨自一人,問她,說你在后面,你同三姐姐?”

“沒事的,伴了兩句嘴罷了。”

丁柔挽著丁姝的胳膊悄聲走進花廳,她不用問丁姝如何同萬小姐解釋,大太太親自教導出的女兒會把事情辦妥當,進了花廳,先是聽見慷慨激昂的聲音“海上貿易如太祖所言,富國強民,然滋生蛀蟲,商賈之家為富不仁,弊病一現,不得不用雷霆手段除之。“文華兄說得有理。”

“腹議文華兄。”

丁柔抬眼看去,一名穿著藏青色袍掛的青年立于當眾,背著雙手,目光灼灼,臉上溢滿壓制不住的興奮激昂,他不是楊和,字是文華的話,應該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李毅李文華,據說他最敬佩的人,不是恩師,而是楊和楊廷和。

李文華帶動了才子們的激情,花廳里格外的喧鬧,丁柔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丁姝自然同小姐嫡女坐在一起,一張小屏風劃出了嫡庶之分。

丁柔先是打量起花廳的布置,同樣是敝開的十扇落地玻璃窗,從厚度上看,丁柔很佩服工匠的智慧,落地窗戶不夠厚風一吹玻璃便就碎了,大秦總沒有鋼化玻璃吧,雖然通明度趕不上薄玻璃,但也足夠透亮,坐在花廳里能看見外面的梅林,花廳四角放置著炭火盆,銀碳燃燒,帶出淡淡的香氣,中間一尊兩人合抱的九鼎香爐,香氣繚繞,一面從棚頂而降的琉璃珠簾,將花廳分為東西兩半。

東面才子舉子聚集,西邊是小姐們安坐,珠簾朦朧,既符合禮教,又不會讓才子佳人不得相見,頗有一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覺。

透過珠簾丁柔看見才子跪坐在軟席上,在他們面前擺放著條案,上面陳設著茶點,白玉酒壺承裝著瓊漿玉液。

琉璃珠簾晃動,丁柔瞇著眼睛,才子簇擁著一人,他穿著暗紅色的袍掛,頭上不曾戴冠,一根玉簪挽住發髻,面冠如玉,帶著幾許不常見陽光的白皙,濃眉入鬢,細目丹鳳,眼梢微微上挑,鷹鼻方口,顏骨微高,眼波流轉間帶出幾許的鋒芒,觀才子們對他的態度,他應當是聞名已久的楊和,論相貌,他趕不上尹承善俊秀飄逸,略顯薄涼,論身體,他也顯得單薄些,然氣勢上絕不輸人,不容任何人小視。

不如說現在他雖然不曾出言,不過是浮著茶杯里的茶葉,但激昂的舉子眸光敬佩拜服的看向他,這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形成的。楊和成名之戰在西子湖,舌戰眾書生,后在錢塘江口,偶遇外邦使臣,因使臣口處污言穢語,楊和教訓之,大漲了威勢,那名自視甚高的使臣據說是一國王子,拜服楊和的氣節才學,欲拜楊和為師。

楊和在江南聲名鳩起,直到兩年前四院比試名揚天下,被人稱為第一才子,據說回到江南蘇杭時,滿城轟動,盡看楊郎,醉酒提詩,游玩秦淮河,楊和狂放的事情沒少做,他同尹承善一般,同樣連中兩元,所有人都在推測,他們中的誰可連中三元,成就前無古人的三元及第。

“文華此言,當浮一大碗。”

楊和聲音略顯低沉,磁性很足,丁柔瞥了一眼四周的小姐,有幾位眸光漣漪,是動心了?居中的幾位身份最高的小姐,萬珍兒,李思,趙婉柔笑不漏齒,好像對楊和并無特殊的感覺,楊和即便才學驚艷,將來入閣為首輔,也是二三十年之后的事了,頂尖的小姐,不一定能看上楊和。

”因有弊政,才需吾輩上承帝聽,下安黎民百姓,割除弊政,使得大秦長盛不衰,永遠是東方樂土。“”好。”

群情激昂,就連閨閣小姐都興奮的紅了臉頰,兩世為人的丁柔心跳也快了些,愛國情懷永遠是被人敬佩的。

“信陽王殿下到。”

比方才的動靜還大,最冷靜的頂尖小姐妙目連連,信陽王來了?丁柔看見身邊不遠的哪家小姐捂著胸口,似喘不過氣來的模樣,信陽王的威力不小,明明知道沒什么希望,卻也愿意多看一眼了信陽王,還是做次妃夫人也甘愿呢?

不僅是小姐,珠簾后的才子也有些異動,紛紛起身,楊和一改方才的從容,放下茶盞領頭站起,眸光里透著一分異樣。丁柔隨著眾人起身,低垂下眼瞼,今日方知信陽王府在大秦的地位,如此超然,大秦皇帝能容幾時?信陽王府定是掌握著保命的法子,這不專權與否的問題。

“本王來遲,諸位贖罪。”

渾厚洪亮聲響,信陽王邁步走進花廳,褪去流光水滑的大髦,露出玄色繡暗紋的衣衫,腰中腰帶鑲玉,斜掛一口寶劍,英武不凡的信陽王身上透出一絲的彪悍血氣,他不是因父戰死承接王位的信陽王,是在北疆一戰成名,以八千鐵騎破兩萬蒙古騎兵的齊恒,被世人當世瞟騎將軍。

如果說信陽王齊恒是炙熱讓人移不開視線的太陽的話,身邊的尹承善便是皓月,雖然被信陽王遮擋住一些的光彩,但齊恒蓋不住尹承善的自身的光彩,兩人并肩而行,相得益彰。

丁柔斂笑,敢于站在齊恒身邊,戳破他們為摯友知己這層窗戶紙,尹承善再也不是激憤的尹府庶子。瞥見丁敏驚愕的樣子,難道說丁敏那世,信陽王同尹承善不對付?丁柔好奇于丁敏那生到底發生了什么?

只是再好奇,丁敏也不會同她說,既然丁敏不說,那就猜吧,省得日子過得無聊。

“拜見信陽王殿下。”

“給信陽王殿下請安。”

舉子們一躬到地,有了秀才舉子的功名,除了陛下之外,不需要向任何人叩拜,小姐們屈膝福身,身姿聘婷迤邐,聲音宛若空谷黃鶯悅耳動聽”“殿下安。”

“眾位免禮,本王做客萬梅別院,不必多禮。”

齊恒唇邊帶笑“承善兄,汝乃京師才子,本王從北疆歸來不足一年,不認得眾位才子,你為本王引薦”

尹承善點頭,撩開琉璃珠簾,同楊和相對“廷和兄兩年未見,文采更優,風頭正勁。”

“致遠兄,亦然。”

丁柔抬眼見到尹承善同楊和站在一起,仿佛他們背后燃燒著熊熊火焰,即便信陽王都被奪去了風頭,真可謂棋逢對手,丁柔卻想到如果他們兩人兩手,是不是大秦的弊病會更容易清除,還塵世朗朗乾坤。

重新落座后,丁柔低眉順目,尹誠善同楊和走得同樣是兩條路,除非大機緣,否則難以容到一起,道不同不相為謀。

丁柔想起一事,看向丁敏,她當初冒著風雪去念慈庵是為了見尹承善,那就是說尹承善將來前程無量,丁敏對楊和好像有些冷淡,莫不是楊和不成?

“丁老太爺曾為帝師,得太祖帝后稱贊,丁府世代書香,難道不能做一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