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樓春

第五十一章 告狀

第五十一章告狀

第五十一章告狀

如果讓秦含真列出生活在秦莊的好處的話,能夠比較自由地出門行動,大概是其中最讓人高興的一點了。

秦莊占地頗大,而且基本都是族人聚居,并沒有外姓家族在此,因此族中女孩兒行走在莊中的大街小巷時,就少了許多忌諱。只要不出莊子,秦含真就可以只帶著青杏一個人出門去別的叔伯家串門,也可以去祠堂附近池塘邊上的亭子里看不認識的叔伯們下棋談笑,若是叫上幾個關系還不錯的族兄弟姐妹們,到祠堂后頭的戲園子那里玩踢毽子、捉迷藏。

那是秦氏族里年紀小的孩子們最喜歡的游戲場所了。

雖說這跟實際上的出門游玩還是有區別的,但總歸比困在一個宅子里要強得多。若不是牛氏再三堅持,一定要她至少帶一個丫頭在身邊,她說不定連青杏都不帶了。不過,青杏跟著出門也不錯,無論她吩咐什么,青杏都會照做的。有時候,多個丫頭還能參與到游戲里去,給她做個幫手。

青杏也玩得挺開心。她小時候也曾有過這般無憂無慮的童年,只是自從隨父親嫡母流放,又被賣去煙花地,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如今可算有了安樂日子過,又能重溫曾經的快樂時光了。就沖著秦含真給她帶來了今天的生活,她對這位小主人的感激與忠心就一輩子都不會改變。

今日秦含真也跟著幾位年紀相仿的堂姐妹到了戲園子,不過沒有再玩捉迷藏。玩了兩天,已經有些膩了,今日來的人又不多,四五個小姑娘能玩什么呢?不如圍坐起來聊天算了。除了青杏,別房的姐妹也有帶丫頭婆子的,很有眼色地取來了火盆和小杌子,還不知從哪里尋了兩扇舊屏風來,替她們圍出一個小空間,讓她們能圍著火盆取暖說笑。

其中一位姐妹指著其中一扇舊屏風,笑著說:“這個我記得,好象是三房六嬸娘送過來的,預備年下請戲班子來唱戲時用的吧?我在他們家里見過這個屏風,都十幾年的舊東西了,年初還壞過,這是后頭修補好的。壞的就是底下那個角,現在還能看出痕跡來呢。”

秦含真等人湊近了看,果然可以看到修補的痕跡。秦含真就不明白了:“為什么六嬸娘要把這扇壞了的屏風送過來?”

另一位姐妹抿嘴笑道:“每年族里舉行祭祠,或是過年時請戲班子來唱戲時,各家各房都要出些東西的,不然哪里撐得起場面來?以前還講究一定要送好的東西來,越精致越值錢,就被人夸得越厲害,出東西的人就越風光。只是這幾年改了規矩,大家都只拿些舊東西來湊數算了。或是拿些表面上看起來很華貴,其實不怎么值錢的物件。反正就是擺那幾日罷了,能用就行了,不用太值錢。”

秦含真有些沒聽懂:“為什么呀?這里頭有什么緣故嗎?”

幾個姐妹互相對視一眼,都在抿嘴偷笑,其中一位年紀最小的,大約是性子比較天真,也沒什么顧忌,很直白地說出了答案:“因為怕送了好東西來,會磕了碰了,或是丟了,那就太吃虧了。”

秦含真眨了眨眼:“磕了碰了可以說是在所難免,但為什么會丟了?這么大件的東西,還能丟了?”只要管理上做得好一些,這種事就很難會發生,屏風可是家具呀,又不是小杯子小碗什么的,隨手一拿就能被偷走。

最早發言的那位姐妹撇了撇嘴:“比這個還大件的東西都能莫名其妙丟了呢,宗房說一句人多雜亂,不記得放哪兒了,就把事情混過去了。我們家丟過一對檀木圈椅,因為找不到了,最后還了一對松木的回來,我娘心疼了好久呢。以前從來沒出過這種事,族里的人哪兒能想到呢?想尋都沒處尋去,只能自認倒霉。”

秦含真聽出了幾分不對勁,試探地問:“到底是誰這么不小心,把東西給丟了呢?聽起來這還不是一年兩年的事?難道負責管東西的人不用追究嗎?”

幾位姐妹都抿嘴笑而不語,互相交換了個眼色,顯然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不告訴秦含真罷了。

秦含真心想,怪道從前看過的網絡小說里,那些大宅門里的閨秀千金們小小年紀就能耍心眼了,古人果然不能小看呢。這些秦家女孩兒們,還不能算是大宅門里的千金,也一樣生了七竅玲瓏心。她們平白無故又怎會在她面前提起屏風呀圈椅什么的?肯定是想向她告狀呢,但又不想叫她看出她們的真實意圖,所以裝作隨口提起的模樣,就是要引她自個兒起了疑心,好告知祖母牛氏。

只不過,她可不是天真單純的小姑娘,這點小手段都看不出來。她們如果真的只是無意中提起,就用不著這般笑而不語,好象不想告訴她的模樣。真不想說,剛才提這事兒干什么?

就是不知道,她們背后的人到底是什么用意了。

秦含真決定配合她們一下,也免得小姑娘們下不來臺,反正她也是真的很好奇。于是她便故作抱怨道:“好啊,你們分明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卻非要吊我的胃口,太可惡了!”

幾個小姑娘都笑了。她們跟秦含真在一處玩了幾天,清楚她是個沒什么架子的性格,雖然頂著侯府千金的名頭,但其實大家曾經的生活環境都差不多,并沒有多少隔閡。

其中一位便對秦含真說:“含真妹妹別惱,不是我們不肯告訴你,而是……怕說出來了,你告訴了家里人,反叫三叔祖和三叔祖母生氣。還是算了吧,你們也就是在族里住幾個月,明年開春就回去了。族里的事你們一向不管的,何必在這時候插手呢?”

秦含真心想這胃口還越吊越來勁兒了是吧?索性板起臉:“好吧,既然你們這么說,我就不問了。”

女孩子們頓時愣住了,面面相覷,這可不合她們的本意呀!心里倒怯了幾分。另一位堂姐便對先前那位姐妹說:“七姐姐,你跟含真妹妹說這些干什么?她想知道,你告訴她便是,何必替人遮掩呢?那人有臉干出這等事來,還怕別人說么?”說完就對秦含真道,“含真妹妹,我實話與你說吧,族里的人大多心里有數,這種失竊的事,是從宗房二嬸娘接手族務的第三年開始的。那年她娘家人遷來江寧,聽說不到一年就置下了好幾百畝田地。族人沒有證據,也不好多說什么。倘若三叔祖真的能為族人做主,合族都會感激他的恩德!”

秦含真挑起了眉毛:“姐姐的意思是……”

那位堂姐抿嘴一笑:“我只能說這么多了,妹妹別惱,那畢竟是長輩呢。”

一幫小姑娘吱吱喳喳地改而聊起了去年年末請的戲班子唱的好戲,說那猴戲如何熱鬧,如何精彩……竟好象從沒提過什么失竊事件似的。

秦含真眨了眨眼,只覺得這場戲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她們這是在告小黃氏的狀?如果失竊事件真的那么嚴重,怎的往年倒沒人告呢?這可不是一件兩件家具的事,還是連年如此。小黃氏背后能有多大的靠山?一個代宗婦,倒能讓他們不敢開口了?

而且,族人們從前不告,如今敢告了,莫不是有什么緣故?

秦含真帶著疑問回到六房祖宅,就立刻把這些事告訴了祖母牛氏。

牛氏有些不敢相信:“不會吧?哪家宗婦會做賊偷族人的東西呀?這還不是小件,是大件的家具!小黃氏有那么缺錢么?你說她中飽私囊,把公中的錢財偷偷往自個兒懷里揣,我還是信的,但這些大件的東西,她偷來做什么?難道還能賣出去?秦家在江寧可不是小門小戶,她就不怕被人發現了?我可不敢信,這世上哪兒有這么蠢的人?”

秦含真道:“她是不是真有這么蠢,我不知道。但幾位姐妹們平白無故也不會跟我提起這種事。我看呀,她們就是存心要告小黃氏的狀,可見小黃氏平日在族里的人緣也不怎么樣。如今一旦有風聲說她遇上了事,立刻就有人來落井下石了。”

牛氏冷笑道:“她那種人,就算能裝得一時好人,也裝不了一世。世上的人也不都是愚昧無知看不清她真面目的,她以為自個兒真能騙倒所有人呢。”她叫了虎嬤嬤來,“宗房二侄媳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被我罵過一頓后,是真的老實了么?我聽說她后來回娘家去了一趟?”

虎嬤嬤道:“是回了一趟娘家,當天就回來了,后來幾日都沒什么動靜,瞧著挺老實的。”想了想,“不過今日好象有個什么親戚家打發了兩個婆子來給她請安,還送了些禮物來。那兩個婆子坐的馬車挺氣派的,瞧著是有錢的人家呢。”

牛氏忙問:“可知道是哪個親戚家?”

虎嬤嬤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我還是聽宗房門房上的婆子說的,她們也不清楚,應該是黃家的親戚吧?聽說并沒有去見宗房太太和大奶奶,只跟二奶奶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就走了。因著不合規矩,宗房太太還生了一場氣。”她頓了一頓,“宗房那邊的人說,那兩個婆子穿戴富貴,比咱們好些房頭的太太奶奶們都穿得好,看那說話行事,絕不是一般人家的仆婦。”

秦含真歪了歪頭:“會是誰家的呢?如果是宗房的親戚,沒道理不去見過宗房的伯祖母和大嬸娘。也不會是黃家來的,黃家沒有那個家底,而黃大人那兒并沒有帶侍候的婆子來金陵。可除了黃家,還會有誰來見小黃氏呢?”頓了一頓,“我聽說小黃氏的嫂子是薛家出來的?難不成是薛家的人?”

牛氏有些煩薛家:“真是陰魂不散!怎么又是姓薛的?!”

“也許不是,我也只是猜測而已。”秦含真起身道,“祖母,我把姐妹們跟我說的事兒,還有那兩個婆子的事跟祖父說一聲吧?這些事總是要他老人家來處置的。”

牛氏點頭:“那你去吧,你祖父在外院書房呢。好象是黃大人那兒派人送了封信來。他看了信后,好象一直在煩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