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蘿拂衣行

第八十章 霧鎮終

何止是鼻子沒了,最一開始擠上去的人,手里還拿著點兒什么血淋淋的東西出來,后來過去的人,卻什么都撈不到了……眾人的憤怒,恐怖如斯。

整個過程并沒有持續太久。

很快,刑臺上除了癲狂不肯散去的人們,就只剩下了一攤血跡。

其實樸蘿也分不清楚,那是伍爺的血跡,還是從前的被執行者的血跡。

總歸每旬都要切人的臺子,沒有人會好好清洗,那些紅色就一直遺留在那里。

樸蘿突然想到什么,驟然回頭,發現小男孩無暇正站在后頭,這次多虧了他幫忙引路,幫她和瀟瀟找到了地底的洞穴,又引導馬匪過來,阻止了伍爺的逃跑。

抓住伍爺,他居功至偉。

只是,那人畢竟是他認為的父親。

樸蘿看到,他身上的氣息很亂,原本初見他時,只有絲絲縷縷的黑色摻雜在白色中間,現在,外頭純白的氣息像是夏日的白雪,逐漸的消融、被黑色蠶食殆盡。

讓樸蘿驚訝的長大了嘴巴,第一次,看到人身上這樣劇烈變化的氣質。

他見到樸蘿回頭,朝她露出了一個笑容,“姐姐,你說,這是人間?”

樸蘿沉默,這場景稱得上人間地獄也不為過了。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瘋狂,每個人的手上都沾染著鮮血。

正說著,前頭跑來一個手捧著一條鮮活的胳膊跑出來的人,旁邊的人一擁而上,嘴里喊著:“我的,我的,這是我的。”

定睛一看,均是少了一條胳膊的人。幾個人打在一起,就是為了搶奪那一條胳膊。

樸蘿有種想要遮住無暇眼睛的沖動,他第一次到地面上來,應該看看更多人間的美好。

“他是罪有應得。”瀟瀟卻在旁邊說,“你只看到了別人切他,被他切死的人那么多,你都沒見過。”

瀟瀟給他講伍爺的歷史。

“你就去看,鎮子上的人沒有一個是完整的,路過的外鄉人也要被拉來切掉身體的一部分。”瀟瀟指著那個轉盤,“就是那個,轉到哪里就切哪里。”

“你也不是他的親生兒子,你不必為他感到難過。”

“姐姐,你說的不對。”

“哪里不對?”

“你說,這鎮子上有一個完整的人。我就是啊。”

樸蘿連忙捂住他的嘴巴,旁邊已經有人注意到這邊了。

如果叫人知道,這個孩子是伍爺的兒子,還是唯一完整的人。

她害怕那些瘋狂的人們會把怒火也發泄在這個孩子身上。

這時,噠噠的馬蹄聲傳來,又是一隊馬匪。

領頭的,竟然是白乞兒。

“哥,我在這里!”樸蘿朝那邊招手。

白乞兒連忙策馬跑來,翻身下馬,跑到近前。

“你在這里。”白乞兒長出了一口氣,這鎮子上這樣的亂,他真擔心樸蘿會出了什么事情。

被關在獄里的時日,最難的就是等待時機。

明明他可以立刻逃走的,早一點逃走,早一點找到樸蘿,帶著她離開這個鎮子,渡河。是最穩妥的方法。

可是,他不能。

在聽了伍爺的事跡之后,就放任他這樣作惡下去?今后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會參加這殘忍的刑罰?

白乞兒不是好人,死在他手底下的人沒有上千也有成百。

他不是好人,他是殺神,他要殺盡世上該殺之人,這些人死了之后,天下就太平了,蠻人就不敢在北方的邊境胡作非為了,不化村的五十三名村民就可以瞑目了。

要等援兵,等那些聞訊而來的馬匪,然后一舉擊破這些裝備精良的兵士。

只是沒想到,遠比他認為的容易的多。

在外頭巡邏和在伍府駐扎的兵士都悄無聲息的沒了。

他帶著十余人埋伏在兵營處,卻沒等到人來,直到見了伍府的大火,才放棄了埋伏,策馬前來。

看來這幫子馬匪比想象中的有用的多。

只是當他跳下馬,看到眼前這個換回女裝的小姑娘時,忍不住升起了一絲愧疚,雖然不算拋棄她,可是,又把她排在后頭了啊……算了,大不了日后再多還她一些人情。

樸蘿卻激動的跑到了白乞兒面前,一把抱住了他,“哥,我擔心死了,還好沒事。”

還好沒事,她做了這么多的事,遇到了這么多的危險,還好運氣不錯,來了一幫子馬匪把胖子抓起來了。

不然就功虧一簣了,不過,看樣子白乞兒自己逃出來了,自己倒是白用功了。

樸蘿略微抱了一下,就松開了白乞兒,臉微微有些紅,只不過在黑夜里看不到。

“這處太亂,我們去別處說吧。”白乞兒說道。

樸蘿點頭。

轉身同瀟瀟說:“瀟瀟,我們日后會去南州,你的打算呢?要同去嗎?”

瀟瀟原本一直羨慕的看著白乞兒和樸蘿的互動,似乎想到了她的哥哥,眼角還有一絲沒有來得及擦去的可疑液體。

見樸蘿轉身,連忙胡亂的抹了一把臉,“我不同去了,原本便要同哥哥一起,去東洲尋我母親的,雖然不一定能找到……可是,此間事了,還是要去找找看的。”

樸蘿點頭,同瀟瀟告別。

又想去問下無暇,可是那個小男孩不知趁何時溜走了,無影無蹤。

白乞兒把樸蘿抱上了馬匹,一同噠噠的駛離了這個充滿了火光、血腥、瘋狂和復仇的鎮中央。

無暇躲在角落里,看著目送著樸蘿和白乞兒遠去。

漸漸的,鎮子邊緣圍觀的人逐漸的散去了,有很多是依附著伍府討生活了,伍爺死了,上頭會如何反應,日后的生計如何維系,這些都是需要考慮的事情。

而后,那些參與了復仇的人們也逐漸的冷靜了下來,他們手上沾滿了血腥,面上的表情卻不見得多釋然和高興。

是啊,有什么值得高興的呢?雖然仇人死了,可是自己的殘疾必將伴隨他們一生。

最后散去的是那些死去親人的人。

她們從家中拿了好多紙錢之類的,擺在了十字路口,一邊燒,一邊嘴里不住的念叨著,大致就是仇人已經死了,你們在那邊要過的好,爭取早日投胎之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