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石又升官了
天啟元年十月,黃石趕回廣寧和孫得功商議。這段時間以來因為他總是跟著皇太極,孫得功和李永芳的聯系人早被孫得功換上了一個老人心腹,就是孫得功以前的親兵隊長費立國。現在黃石回來了,孫得功的意思是讓費立國繼續干這個差事,黃石負責掩護好他。孫得功說費立國經驗豐富,畢竟他的閱歷比較多。
黃石明白自己到底不是孫得功的多年心腹,眼看這件大富貴的事情要辦成了,孫得功也不愿意全部操控在自己手里,還是想換上老人,他也想讓老心腹們撈些東西。
“孫得功不仁,自然就怪不得我黃石不義了,”雖然把孫得功這點小心眼說成不仁實在很勉強,而且就算仁如皇太極,黃石也還是要不義,但是他總算為自己在心理上找到了一個借口。
接下來還要去見遼東巡撫王化貞,黃石向他繪聲繪色地報告了許多在后金軍中見聞,以及他見到的后金軍制,武器裝備等等。
王化貞捻須大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黃千總此番深入虎穴偵查敵情,真是奇功一件啊,這樣吧,本撫為你向朝廷表功!”
王化貞是不是白癡啊,請功?腹謗不已的黃石也陪笑道:“不過還是等撫臺大人一舉蕩平建奴后再為小人表功吧。眼下小人說不定還要再去建奴那里,小人還想留著這顆腦袋喝酒呢。”
“當然,當然。”王化貞一想還真是如此,他感覺黃石辦事牢靠更是開心:“那先升你做守備好了。此外你出入建奴領地方便,本撫想以后還是由你聯系李永芳。”
“大人,萬萬不可,”黃石連忙阻止,他也急于擺脫嫌疑,重新把罪責推給孫得功:“小人已經在建奴那里露了太多次臉,恐怕太過引人注目,最近聯系李大人的事情也一直不是由小人負責,建奴狡詐,小人死不足惜,但是恐怕會壞了大人的計策,連累了李大人。”
聽黃石這么說,王化貞也猶豫起來:“可是你在建奴哪里,不是也總在李永芳那里么?有什么不方便么?”
對于這種書呆子,黃石也只好苦心解釋起來,他現在都不可能被完全信任,后金也懂得暗中監視這種方法,所以連續行動不是萬全之策。最后成功說服王化貞把這件事情交給孫得功去做,黃石也算是從中脫身了。他惡狠狠地想到,孫得功是不能再指望他來背黑鍋了。不過王化貞做到了皇太極沒有做到的事情——鎮江屠殺讓黃石產生的那些對大明的親近之情被一掃而空。現在他覺得還是為自己效忠最好,跟著這樣的長官混就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
千總是正六品,守備是正五品,黃石覺得自己也沒有做什么,官倒是跟坐了火箭一樣得往上竄。他派親兵去了趟柳河,把趙慢熊招入了自己的親兵隊。這樣身邊就有了一個信得過的人——要是對付孫得功,他肯定不能用那些老親兵。朝鮮很快傳來噩耗,毛文龍繼鎮江慘敗之后再次大敗于后金軍之手,跟隨明軍入朝的五萬遼東百姓損失近半。毛文龍本人再次化妝成士兵,從后金士兵的搜捕中逃脫。
毛文龍一邊組織廣寧殘軍節節抵抗,一邊不斷南逃。數萬廣寧士兵和遼民在冰雪中掙扎著向南,背后就是緊緊追擊的后金軍。為了支援朝鮮廣寧軍,登州通判王一寧統帥三千士兵赴朝,得到增援的毛文龍立刻用這幾千士兵控制了皮島、寬甸等大型島嶼,讓數萬流民逃亡出海,擺脫了覆滅的命運。
朝鮮的消息讓王化貞和大部分廣寧軍官送了一口氣,只要毛文龍還沒有死,幾萬流民還沒有被后金軍消滅,那么王化貞的這次戰略進攻就不能說遭到了徹底失敗。歷史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動讓黃石也很高興,對歷史大致走向的預知是他的最大法寶。
努爾哈赤消除了后方的威脅,下一步必然要對廣寧用兵。黃石在等待這個歷史時刻,孫得功也一樣。黃石確信有很多情報孫得功是對自己隱瞞的。不過他并不認為這是大問題,黃石覺得自己對歷史的前瞻能力足以抵消孫得功的地位和情報優勢。
話雖如此,黃石也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大半條命暫時還捏在孫得功手中。因此黃石平日處處小心,以免孫得功懷疑他的忠誠。親兵既然都是孫得功挑的,那么一舉一動自然也在孫得功眼中。黃石不敢搞什么小動作,人不清楚的才是最恐懼的,他估計如果自己刻意避開親兵隊去做些什么,孫得功反倒更容易生疑。
“黃石,你沒有親人啊,對吧。”
“是,大人。”
“可憐啊,孤零零的。”孫得功揚了揚眉毛,滿臉都是同情:“今天晚上來我家吃頓便飯吧,我的廚子手藝可是很不錯的。”
“謝大人。”
回到家后黃石叫來自己幾個親兵,說起了這次邀請。楊爐火認為這不過是一次普通的拉攏人心,而另一個親兵表示他不這么看:“這分明是找借口要大人送禮,大人最好還是準備好符合身份的禮物。”
“孫大人怎么會貪圖咱家大人的一點禮,現在又不是什么節慶日子。”楊爐火還是不以為然。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那個親兵冷冷地說。
“金求德,住口。”黃石勃然大怒,狠狠地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你這廝怎么敢信口胡柴,辱罵孫大人,我今天的一切都是孫大人給的!”
眾親兵見一貫好脾氣的黃石突然發怒,頓時都變了臉色,可那金求德仍然抗聲道:“大人,屬下的一切卻是大人給的。大人既然問我的想法,屬下自然不敢不說。”
“把這廝拖出去,好好問問是誰讓他來離間我和孫大人的。”黃石一聲令下,其他幾個親兵就要把金求德拉出去。就在這個時候,黃石看見趙慢熊躲在眾人身后沖自己一個勁地使眼色。
“楊爐火你先去把他關起來,趙慢熊幫我更衣,等我晚上回來再處置他。”
房間里只剩下黃石他們兩個人以后,黃石忍不住問:“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大人。”趙慢熊現在對黃石的稱呼也改變了:“屬下斗膽問一句,大人是不是時時刻刻防備著孫得功?”
黃石心里暗自吃驚,自己對孫得功得防備心理確實很重,但是沒有和任何人說過,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被趙慢熊看出來,他輕輕點點頭。
這個回答顯然沒有出乎趙慢熊意料,他神態自如地繼續說:“那今天大人處置得就太不聰明了,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大人的防備。”
黃石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的問題所在,但是一時還沒有弄清思路,他連忙追問:“為什么?”
沒有立刻回答的趙慢熊反問了一句:“大人估計親兵隊中有孫得功的沙子吧?”
黃石心里急得好像有好幾只老鼠在撓,強行按耐住自己的急躁,用盡可能的平靜表情再次點了一下頭:“不錯。”
趙慢熊搖了搖頭,不緊不慢地說:“第一是小題大做:今天這么點小事,大人不和我一個人商量,而是把親兵統統招來,這明擺著是示人以無私。我當時就有些懷疑大人是防范著孫的功。”
“第二,金求德說的話并不是很過份,大人像是被針扎了一樣地跳起來,反應太大、太敏感了。其三,金求德是大人的屬下,他為大人著想理所應當,而大人一下子就說他是離間的,這擺明了是擔心金求德晚上的表現落倒孫得功眼里會對自己不利。”
說道這里黃石已經是冷汗直流。趙慢熊意味深長地看了黃石一眼:“所以大人一心要表現的非常忠誠,不知道屬下猜得對不對?”
黃石示意趙慢熊坐下,然后苦笑著問:“我今天的表現很不好么?”
“非常不好,如果心里沒有什么雜念,正常的反應是準備禮物,就是所謂的有備無患。最多笑罵兩句,但是還是會對金求德大加稱贊的,畢竟每個將領都喜歡對自己絕對效忠的部下。大人今天的反應只說明心里時時刻刻防備著孫得功,把所有正常的討論都當作陰謀來看。”
黃石干笑了幾聲,聲音里面全是苦澀:“這就是所謂的做賊心虛吧。”
“是的。”趙慢熊表情非常嚴肅:“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大人今天的表現太糟了。如果孫得功不是笨蛋的話,他很快就能想明白這些反常后面意味著什么。”
天啊,孫的功怎么可能是笨蛋,黃石心里哀號了一聲,右手無意識地玩弄著桌子上的茶具:“有什么補救辦法么?”
“讓我想想。”趙慢熊和以前一樣,無論什么事情都要低頭想了又想才會做出回答。
過了很久趙慢熊抬起了頭,急不可待的黃石連忙發問:“想好了么?”
“大人的事情我不多問,所以具體辦法我也沒有,但是先發制人總是沒錯的?”
黃石奇道:“先發制人?”
“不錯,就是……”趙慢熊如此這般地說了一番,聽著聽著黃石也變得充滿信心起來。
晚上到了孫府,黃石進了大門后發現孫得功親自在中門等他,黃石趕快行禮:“屬下怎敢勞動大人迎接?”
“不要緊。”孫得功很是親熱,然后笑著對自己的親兵招呼道:“把黃守備的人都領到后面去好好招待,不要怠慢了。”
黃石聽到這個吩咐后暗暗對自己說道:“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