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明

第二十三節 分歧

聽完這番敘述后毛文龍覺得雖然六千不一定有,但是一路擊潰了幾千戰兵和輔兵應該是有的,畢竟五百首級擺在那里,說六千也沒有什么不可以,反正黃石的軍功是按首級算,擊潰多少敵人只對朝廷宣傳有意義:“黃石,以你的功績,按說可以升副將,東江鎮副千戶了,不過朝廷認為你年紀輕輕,又才升遷不久,所以只升一級。”

黃石也知道這里面的意思,朝廷擔心他升得太快容易驕傲自滿,失去了進取之心,壓一壓級本來就是磨礪年輕將領的用人之道,他趕快表示理解:“末將自知是一時僥幸,絕無怨由之心。”

“黃石你明白就好,但我大明有功必賞,”毛文龍站起身來,沖著身后的親兵說道:“請銀令箭!”

親兵把銀令箭取出后,毛文龍親手把它從錦盒中取出,高舉著耀眼的銀令箭向眾將展示了一圈,然后走下中廳鄭重其事地交到了黃石手里。黃石也畢恭畢敬地用雙手接過沉甸甸的天子信物,捧著它后退了兩步肅然站好。

毛文龍朗聲誦道:“御賜銀令箭在手,地方軍隊爾可先行調遣,后上奏天子,黃石你可明白?”

“末將明白。”

“御賜銀令箭在手,地方五品官員聽從調遣,同品以你為尊,黃石你可明白?”

“末將明白,”黃石不等毛文龍繼續說下去,就趕忙問道:“末將敢問,文五品可否服從末將指揮調遣?”

帳中氣氛一時有些尷尬,毛文龍笑了一聲:“黃石你還真是貪心,不錯,祖制是如此,不過文臣不會聽你的。好了,最后一條,御賜銀令箭在手,黃石你可專折上奏天子,通政司無權駁回,黃石你可明白?”

“末將明白。”

說完最后一聲明白后,毛文龍的親兵就把黃綢錦盒送上,黃石輕手輕腳的把銀令箭收了起來,然后交給張再弟抱著,移交儀式到此就算結束了。

“開宴,給我東江鎮的好漢接風。”

兩天后東江島又要召開接風宴了,不過這次是為了旅順張盤。金州堡的輔兵(修城墻的民夫、挖戰壕的丁壯等)在后金主力逃走后都向旅順明軍投降,張盤地盤較大,這次又新安定了一座城堡,所以需要安排的工作也比較多,文職武官體系也不如黃石那么注意培養,所以最后比他還要晚到幾天。

孔有德再次去碼頭迎接,黃石也跟著一起去了。

“黃兄,我們是鄰居,但旅順一別竟然會在這里才又見面了。”張盤熱情地打起了招呼,然后才注意到一邊的孔有德,他覺得很面善但是一時想不起來,就遲疑地問道:“這位兄弟我們是不是見過啊。”

“這位是毛帥的義子毛有詩毛守備,和我是舊識了。”黃石說話的時候偷偷看了孔有德一眼,看他也接受了舊識這種說法。現在黃石覺得自己跟著來接風有些唐突了,但也只好硬著頭皮說下去:“一年前毛守備和我前一起到達的旅順,張兄弟不記得了?”

“噢,記得,毛守備恕罪則個。”張盤也是聰明人,一轉念也明白了這里面的彎彎繞,和孔有德笑著打起了招呼。

三個人行進的時候,孔有德落在后面好似跟班,這讓黃石更尷尬了,暗罵自己為啥要一起來接風。聽張盤的語氣對孔有德不是很尊敬,他顯然覺得黃石更光明磊落,憑借軍功躋身東江嫡系將領之列。黃石暗暗嘆了口氣,張盤這種毛文龍親兵出身的將領,實在是不能理解外系武將的痛苦啊,他趕快把話頭岔開聊起了金州之戰。

沒想到張盤一下子就開始皺眉了,他逼視著黃石的眼睛問道:“聽說黃兄的奏報里,只有幾個孩子的獻俘,建奴漢軍就一個活著投降的都沒有么?”

黃石倒也不打算隱瞞:“都殺了。”

這冷冷的話讓張盤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閉上嘴盯著黃石看了一會兒,見黃石毫無羞愧之色就忍不住說道:“黃兄,殺俘不祥。”

黃石仍然面無愧色:“張兄弟啊,在薩爾滸建奴何嘗留下我大明的俘虜?在開原、在沈陽,不要說俘虜,就是百姓也被建奴全殺光了,幾十萬人啊。”

“所以他們是蠻夷,黃將軍好的不學,怎么學這個?”

聽張盤的稱呼變了,黃石也冷哼了一聲:“張將軍,那些漢軍投靠建奴,奸淫擄掠無惡不作,論罪殺十遍也夠了。”

一番話把張盤聽得直搖頭,華夏傳統對殺傷敵方俘虜、百姓的行為一直有微詞,歷史上唐軍由于參雜了大量的胡人,所以經常屠城,也常被當朝和后世華夏史書詬病,認為違反了圣人關于“仁”的教誨。

“黃兄,我們的部下有不少遼民,他們有不少鄰居,甚至親戚都茍活在建奴領地,很多人是迫不得已的,我們是官軍,怎么能不分青紅皂白就亂殺一氣,當然是誅殺首惡,赦免協從了。”

黃石冷笑著反問:“建奴能給他們土地、財產、女人,我們東江鎮能給他們什么?”

“那就應該鑒別,如果是貪圖富貴的,殺了就是。如果是身不由己的,留下才對啊。”

張盤這話說得斬釘截鐵,擲地有聲。可黃石卻抱以一陣大笑,他仰天長笑的時候周圍的衛士紛紛投過來詫異的目光,張盤也變得面如死灰。

最后還在冷笑連連的黃石譏諷說:“張兄弟高見,真是高見,但人心隔肚皮,張兄弟又是怎么知道他們是貪圖富貴,還是身不由己的呢?”

兩個人接下來一路無話,也各自分開了許多。

黃石心說:“張盤你在我原本的歷史上,不就是對這些漢軍心慈手軟么,最后被他們出賣而死。不過這話我沒法說,等到時候我救了你一命再來臊你好了。”

(第二十三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