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明橫掃千軍如卷席第三節惡鄰
平凡文學“柳督司,你給大家說說吧。”
等趙慢熊、金求德、楊致遠和賀定遠這四個心腹都來齊了以后,黃石就讓柳清揚再介紹一遍情況,他則悠閑地坐到了一邊的椅子上。
“日本的幕府己經限制海貿很多年了,但這十幾年來他們對荷蘭和英吉利的紅毛,還有我們大明的商人還是比較客氣的。今年日本的幕府轟走了所有在日本的英國人,本來這和我長生島并沒有什么關系,因為日本幕府還會留下了荷蘭紅毛和我們大明的商人。”說到這里柳清揚突然想起來一個問題,于是就停頓下來掉頭往黃石的方向看過來。
看黃石還在若無其事的喝茶,柳清揚就笑著對四大金剛說道:“誰叫我們賣假錢呢,所以要把我們的生意也禁了。”
“我們在賣假錢?”賀定遠瞪大了眼晴,他扭過頭問楊致遠道:“我們不是去日本賣鹿皮么?”
楊致遠嘿嘿干笑了兩聲沒有說話,這事情雖然見不得光,但長生島大部分高層都心里有數。也就是和賀定遠對后勤完全不上心,平時別人說什么就信什么。賀定遠比較喜歡和士兵一起胡鬧,偶爾來找后勤部門的時候肯定也是來訛詐物資的,他也不想想一點破鹿皮能賣出幾個子來。
“賀游擊,這事情你不用管,聽著就是了。”還是黃石替楊致遠解了圍,他又沖著柳督司揚了揚下巴:“你繼續說。”
“遵命,大人。”柳清揚微徽欠身一躬。就開始給在座的幾個人算賬。日本的錢荒還是很厲害。假如是一吊假錢。那大約可以在日本換到二兩的銀子,然后再倒騰成銅運回來,這些銅就能產出五吊的假錢。即使刨去了水手的消耗、日本商人的中轉和行賄日本地方官員所需,這假錢的利潤還是在百分之百以上。
這兩年來黑島一夫和柳清揚輪番去日本值班。現在已經在下關港外購買了一個小城,還收買了不少日本的貪官污吏,現在利潤率也開始節節攀高。今年長生島預計的年純利潤將達到三十萬兩白銀左右,黃石買糧食的錢和鑄大炮的銅還指望著這筆收入呢。
柳清揚說到最后也是神色黯然,他沉痛地告訴這群軍官們:“我們長生島還收買了一些日本幕府和日本長州藩的官員。今年他們也給了我們可的消息——日本幕府決意自己開始鑄錢了。”柳清揚說著就拿出了一個錢樣子。這個錢樣子是長生島花了不少銀子從內部買來的樣品:“這是日本幕府定的銅錢,大概今年八月會開始使用吧。”
那個錢樣子剛才已經給黃石看過了,確實是很不錯地上好銅錢,每個重快兩錢了。而且是銅八鉛二的大致比例。歷史上德川幕府中的有識之士也看出自己鑄錢的重要意義,他們也是在天啟五年開始鑄造自己的銅錢和金、銀幣。德川幕府的錢幣質地都很好,重量也很足。日本著它驅逐了西班牙銀幣和大明銅錢,從而在一年不到的時間里就實現了貨幣自主化。
“日本的長州藩早就知道我們是在賣假錢,不過第一日本很缺錢;第二我們的假錢比南京鑄幣司的真錢質量還要好;第三他們也知道我們是大明軍戶。所以日本長州藩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們賣的假錢也大都是被長州藩的商人買走了,然后再倒賣到日本內地去。這幫孫子!”柳清揚說得有些憤怒起來,現在長州藩突然來人不讓賣假錢了,未免給人一種卸磨殺驢的感覺。
下面的軍官都不出聲地默默看著他,所以柳清揚顧不上發泄情緒趕忙繼續匯報起來:“長川藩已經來人了,他們說日本幕府規定他們的新錢和大明的銅錢一對一兌換。因為他們知道我們是大明軍戶,所以來人非常客氣,說什么以前都賣的錢就算了,但以后就不讓我們再賣了。至于我們手里存下的銅錢,他們也會按照一對一把我們剩下地假錢都買走,不過要在這兩個月內送去長州。”
憑心而論,日本人的條件已經很厚道了,為了驅逐外國錢幣德川幕府硬性規定了一對一的兌換率。但長生島錢里面的銅只有日本錢里面的三成,這日本銅再多也經不起黃石、柳清揚他們沒黑沒白地造啊。所以日本長州藩接到任務以后就來好好說話,希望一次性買下長生島所有地存貨,就算是把這個事情了結了。
黃石作了個手勢,示意那些圍坐在長方桌子旁的部下們可以自行討論了。
“我們是一錢三分的錢,銅四鉛六,他們是兩錢重的錢,銅八鉛二。”胸無大志的賀定遠居然還覺得這買賣挺不錯的,他咕噥著說道:“還有好幾個月,我們拼命做一批好了,反正做多少都有人接手。”
一旁的趙慢熊則直截了當地問楊致遠:“這假錢生意一個月有多少收入?”
“如果日本那里不出這個問題的話,今年大概能有三十五萬到四十萬兩白銀的收入,合一個月三萬兩白銀左右。”楊致遠瀟灑地彈了下手指,在屋子里打了個響:“明年大概能達到每個月五萬兩以上。”
“日本的軍備呢?”這次提問題的是參謀長金求德:“嗯,還有日本的那個什么……什么長州藩。”
柳清揚早就進行了相關軍情的分析,他把一份準備好的文件送了過去:“日本幕府的動員力并不強,就卑職的觀察,恐怕長州藩也不愿意日本幕府的軍隊過境,所以短時期內只有長州藩能威脅到我們。”
金求德翻了翻那張紙就從鼻子里哼出了聲來:“三百到四百名脫產士兵。”
“金游記明鑒,在日本那個叫武士。”柳清揚連忙補充了一句。
“嗯,武士,”金求德捏著紙邊高聲朗誦道:“緊急情況下,長州藩可以通過招募農民和乞……乞丐士兵?”他一句話沒有念完就打住了,狐疑地向柳清揚看過來:“乞丐士兵是啥?”
“金游擊明鑒,那種乞丐在日本叫浪人,都是帶著刀行乞的。雖然平時一頓饑一頓飽,但是好像還是蠻剽悍的。”
“剽悍?這世上最剽悍的就是餓急眼的乞丐了。好比建奴。”金求德點了點頭對柳清揚的情報表示滿意,他又把那張紙高舉在眼前大聲念了下去:“長州藩可以通過招募農民和乞丐士兵,讓自己的武力達到兩千人左右。少數將領和軍官有重甲,脫產士兵——也就是什么武士大部分使用竹子做的盔甲,他們都有鐵制的武器。臨時招募的士兵沒有盔甲,并使用竹子做的長槍和竹子做的弓……”
“這戰斗力不會超過選鋒營的。”金求德做出了最后的判斷。他若有所思地問楊致遠:“你剛才說一個月能掙多少銀子。”
“三萬兩,至少。”
“這不是一個小孩子懷抱著一大堆金銀珠寶么?”金求德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為什么沒有人去搶日本人?”
“海路不好走,而且那里經常有臺風,上了岸還有語言、地理問題。”黃石聳了聳肩:“現在也就是因為我們有黑島一夫才看著簡單,還有一個可以儲備糧食的小城,所以看起來更顯得容易,不然一點兒都不容易。”
這群人一路說了下來,賀定遠越聽越不像話。忍不住插嘴說道:“我們大明王師,應該是保境安民吧。”
“不錯。”屋子里有個人立刻回答了賀定遠,但到底是誰回答的黃石也沒有注意,也沒有任何人注意這一點,因為他們都熱情洋溢地開始討論需要派多少人去就可以制服長州藩了。
“如果是選鋒營的水平嘛,我長生島的救火營只要出兩個步隊就能打垮他們。”
金求德才說完趙慢熊就補充道:“窮家富路,去三個好了。再拉上兩門炮。”
“唯一的問題就是日本幕府的反應,不過它日本一個蕞爾小邦,怎么敢同我大明爭鋒。”黃石冷笑了一聲。這個時代中日的國力差距實在太大了,二十年前的戰爭就說明日本傾國的軍隊未必打的過明朝一個省:“不過一旦發現是我們是大明正規軍,他們肯定不敢還手,我估計日本的德川幕府會去朝廷哭訴,這倒是個很大的麻煩啊。”
“是啊。太祖爺把日本定為不征之國。”賀定遠趕忙又來顯擺一下他的見識。
不過除了賀定遠以外,剩下的人都已經在開戰問題上達成共識了,趙慢熊建議把三個隊的戰兵都講成輔兵:“就說是去日本賣鹿皮,買米的千余水手和輔兵,在做買賣的時候和日本人發生了些沖突。反正朝廷也沒法去查。”
“嗯,就這么說好了。”黃石并不打算把日本怎么樣,也沒有興趣打什么征服戰爭,他黃石只是想繼續把這個假錢的生意做下去而巳,只要這個洞不被日本幕府堵住,劣幣自然會驅逐良幣。日本的黑心商人也有的是,這方面完全不用他長生島和黃石操心:“還有一個借口問題,這個你們有什么良策么?”
“嗯,我們可以收購東林黨在南京造地那批破爛錢幣,卑職聽說朝廷中的東林黨為此頭疼欲裂。而且魏公公說了,凡是虧空的部分都要南京鑄幣司的官員補上。”柳清揚對大明國內的經濟形勢一直有特別地愛好,這次東林黨搞出來的抵制錢幣風波這么大,柳清揚自然也收集了不少資料去看:“這種錢肯定很便宜,他們隨便賣點錢就能把本補上了。我們把這些錢運去日本和長州藩換。”
看到周圍所有的人都陰笑著點頭,賀定遠奇道:“長州藩的那些日本人又不是傻子,他們肯定不同意。”
“他們是肯定不同意,我們都清楚這一點兒。”黃石覺得這個主意很不錯,就讓登州的那文官去和南京方面搭橋吧,這樣還可以送給南京鑄幣司的官員們一個很大的人情:“但我們的錢送去了,他們要是不給的話我們就拿下下關作抵押,讓他們交錢來贖。”
“大人,”賀定遠雖然善良。但并不是傻子,他聽完后也就明白了這伙人到底想干什么了。他深吸了口氣:“大人,我們是官軍,大明官軍。”
黃石一直覺得如果賀定遠只是個純粹軍人的話那真是太完美了,可問題就在于這家伙還是半吊子儒生。總覺得堂堂王師官軍不能去干土匪、強盜地勾當,更不能硬下心來欺負弱小:“日本人首先是人,然后才是日本人。對吧?”
“是的。”
“就好比建奴首先是個蠻夷,然后才是建州的蠻夷,對吧?”本來一開始黃石是沒話找話,但自話自說著他漸漸也找到了一線思路。
“當然。”賀定遠又老老實實地回答了一句“這就對嘍。”黃石笑咪咪地說道:“那些日本商人喜歡用我們的錢,而且他們祖祖輩輩用了好幾百年了。他們既然是人,那就有選擇的自由。日本的德川幕府強行逼迫他們用日本錢是不合理的。是侵犯了他們的自由。”
賀定遠地眼晴越睜越大:“大人您在說什么?末將不是很懂啊。”也就他還豎著耳朵聽黃石廢話,另外幾個人雖然也假模假樣地聽著,但心里面都在盤算出兵的相關問題了。
“人是有人權的,主權無限延伸直到接觸到個人的權益為止。”黃石用最快地語速說完以后,就拍了拍賀定遠的肩膀,后者顯然從名詞到含義啥也沒有聽懂,黃石嚴肅地告訴他:“這就叫人權大于主權。你不明白沒有關系,可以回去再想……慢慢地想。”
趁著賀定遠暈頭脹腦的時候,黃石抓緊時間和手下們討論起即將發動的“假幣戰爭”來。反正對日本的對策其實就是一句話“我不要臉”。軍事統帥倒是個問題,黃石自己肯定不能去;柳清揚根本不是打仗的料;黑島一夫是個日本裔大明軍戶所以黃石也不放心。按說賀定遠倒是個合適的人選,可是無論是這個人的品德還是出于維持長生島均勢的考慮,黃石都不打算派他去日本領軍。
“楊游擊,你抓緊時間去熟悉一下部隊。這次你作為三個步隊的統帥好了。一個月后出發。”
楊致遠雖然把老營管得很不錯,而且他的權力也很大。但聽說自己有機會帶兵打仗還是很興奮。畢竟楊致遠也一直是以武將自命的,平時對部隊的操練和戰術也很關心。他重重地答應了下來。滿臉都是喜色。
黃石聽過長州藩的軍備后也很瞧不起這個時代的日本軍隊。一個月后正好可以派些新兵去感受一下戰場。用救火營的鐵甲步兵對這樣低劣的對手,黃石覺得就是傻子領軍也能打贏了他們。
“大人。”洪安通興奮的喊聲在帳篷外響起了,外面好像還有大批士兵正在歡呼,這聲音被風兒帶到了黃石的耳中。
“大人啊,下雨了。”洪安通還沒有聽見黃石的命今,就急不可待地又喊了一聲。
這喊聲頓時讓營帳中地軍官們也都興奮起來,這是開春以來長生島的第一場雨。這些天來島上的各處溪流也比去年要細很多。每天從島上河流中收集來的淡水雖然不少,可是黃石始終堅持全島軍民每天都要洗澡,飯前便后必須洗手,所以一直都很緊張。
雨并不是很大,但遠遠就能者見吳穆在雨里面發瘋。那廝披頭散發地又蹦又跳,臉上的表情也似哭非笑。這些天吳穆的壓力可不小,他作為監軍也一直在勤勤懇懇地替全島和遼南祈雨,連軍事會議都不參加了。為了表示虔誠吳穆今年還一直沒有吃過豬肉。
身后的趙慢熊小聲地問道:“聽說朝廷還會給遼南派來更多的監軍太監?”
“是的,人選正在商議中。”以前遼南只有黃石和張盤兩個參將有監軍,可是南關之戰后魏忠賢一邊黨爭一邊還不忘往這里派人,據說遼南所有的營魏公公都有派監軍的打算,這樣再有功勞也就萬無一失了。黃石輕聲對身后的趙慢熊等人說道:“這說明朝廷越來越重視我們東江鎮左協了。”
“去年冬天沒有下雪。”楊致遠說話的時候,看向監軍吳穆的眼神意味深長。
黃石明白這話里面的含義,從去年魏忠賢開始整東林黨以來,大明北直隸的士民就驚駭地看見一冬都沒有下雪。在這個天人感應大行其道的時代,長生島官兵對吳公公的印象因此而一落千丈,天啟五年以來吳穆也瘋了一樣地進行祈雨話動。
“今年正月和二月也沒有下雪。”黃石仰頭看了看天——此時看不見那完美無瑕的太陽,小冰河時期巳經快五十年了,它還要二十年才會過去。
天啟五年四月,遼南的大批農民——無論是在后金領地還是明軍領地上,都感思地跪下來感謝上蒼賜予的這甘露。而在更遠的朝鮮和遼東腹地,農民們還在苦苦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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