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明橫掃千軍如卷席第四節銀幣
平凡文學黃石他們才看了一小會兒雨,吳穆就興高采烈地過來了。本來這種祈雨的活兒本該是地方文臣的工作,但長生島既然沒有文臣也就只好讓吳公公代勞了。
“吳公公辛苦了,這場雨可都是您的功勞啊。”黃石領著大批的軍官和吳穆客套了幾句,一邊殷勤地建議他去洗個熱水澡:“吳公公千金之體。一定要小心啊,我長生島事務繁多,還要多多仰仗公公呢。”
太監們的身體一向較常人弱些,當然更不能和武人相比。現在吳穆全身上下都已輕濕透了,牙關正一個勁地打著戰,嘴唇也凍得發紫。但看到下雨后他心里也很是高興,支撐著和黃石又說了幾句話才匆匆離去,嘴里還哆哆嗦嗦地哼著歡快的小調。
可是等吳穆離開了以后,楊致遠又是輕輕地一聲感嘆:“皇上身邊看來是出小人了。”黃石不動聲色地掃犯了一圈身邊的人,發現包括金求德、趙慢熊在內,他手下所有的軍官都露出或多或少的贊同表情。
從萬歷寵信鄭貴妃開始,北中國就連年大旱。自萬歷天子企圖立皇三子為太子,這北中國的旱情就一天比一天更厲害。文臣集團(包括東林、齊、浙、楚等黨)已經為此攻擊了萬歷天子幾十年了。鄭貴妃作為罪魁禍首自然是狐貍精。
到了泰昌朝大災的時候,缺德的人就換成了李選侍。這個狐媚入骨、禍亂后宮的騷娘們已經被正義的東林黨趕出宮去了,但是天災還在繼續,所以說明宮內或者朝堂上還有奸邪,正義的東林黨當然不會是小人,這樣天啟的奶媽客氏就光榮地攬下了這一重任,東林黨說她是“性奇淫,穢不可言”。但具體的行為和證據嘛……東林黨又說:“宮中秘事。外不可知也。”
天啟四年十月,魏忠賢掀起大獄整東林黨。這年冬天京師和北方的山西、陜西就看不見降雪了,對此百姓們在私下里流傳著一種傳言,那就是當今圣上被小人蒙蔽,朝廷所打擊的也都是正人君子。到了天啟五年還沒有降雪后,閹黨決心以革命的流言對抗反革命的流言。他們對此的解釋是東林的流毒未盡,因此老天爺還很不開心。所以一定要加大對東林黨的打擊力度來取悅上天。
不過很可惜,至少在長生島這個流言顯然沒有什么說服力。黃石的部下們雖然不敢明說,但看得出來他們都認為皇上有忘恩負義的嫌疑。東林黨定策立先帝為太子、追究毒殺先帝的兇手、還趕走了企圖篡位地李選侍父女(李選侍她爹是個小武官,這次東林黨的擎天保社稷的大功被他們編成了評書,在黃石的前世最后還改編成了一出京劇),天啟天子這么不體恤忠臣顯然引發了上天的震怒。
至于黃石自己,除了屈指可數的幾個人外,他對明末的文官一律沒有好感。閹黨和東林黨們在貪污和禍害國家方面各有千秋,閹黨在天啟五年打擊東林的大帽子是貪贓,但等閹黨上臺了也沒有好到哪里去。就黃石個人印象而言,區別就在于一個是很注重也很擅長立牌坊地婊子,另一個則是既不要臉也不太會涂脂抹粉的貨色。所以說大明已經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無輪如何,這場雨給長生島和西、中兩島帶來了更多的水流量。十幾天后,長生島上的能工巧匠就打造好一套新的鍛床模具,柳清揚和楊致遠立刻跑來讓黃石前往視察。
水車帶動螺桿,鍛床堅硬的生鐵模具擠壓在原材上,發出吱吱作響的金屬變形聲。等模具升起后。柳清揚親手把托盤從鍛床中取出。小心翼翼地捧拾黃石過目。
黝黑的生鐵托盤里是滿滿一盤子銀幣,四周被鍛下來的零碎會被重新溶化鑄成銀板,然后在這鍛機中鍛造成錢幣。
黃石拿起一枚銀幣在日光中仔細地觀察。模具雕刻的很用心,這個銀幣上面地字跡清晰可見,正面上方是“軍用票”三個棱角分明的漢字,這三個字下面寫著“當五錢”。最下面還有一個阿拉伯數字的“5”。黃石把銀幣翻了過來,后面從上到下是三排字,分別是“大明”、“東江鎮”、“左協”。
東江鎮開鎮以來,毛文龍為了摳出那些漂沒想出了各種各樣的“鬼點子”,發行軍票就是其中之一。毛文龍的如意算盤是他可以在東江發給各營官軍票,然后各營官和士兵用他制造的東江軍票和商人換東西,最后這些商人再去蔡州用軍票換銀子。
這個政策聽起來不錯,東江軍可以借此避免和登州的糧官直按打交道。而且黃石以自己的小人之心揣測毛大帥的用意,總覺得這里面還有些陰謀的味道。只要能用軍票從商人那里換到糧食,領不領得到銀子就不是毛大帥的問題了。再者說毛大帥也可以趁機多發行些軍票占點便宜——歷史上毛文龍被袁崇煥殺頭的時候,東江鎮還欠著商人們二百萬兩的銀子,差不多合東江鎮九年的軍餉!袁崇煥曾罵毛文龍“躬為盜賊,劫掠客商”,既然有毛文龍這廝背黑鍋,這筆債務就被袁崇煥和后來的遼東主官賴掉了,倒霉的還是那些支持大明軍隊的商人。
就黃石的個人感覺,很多事情確實是大明的普遍風氣,但情有可原并不意味著就做得對。
至于結果么……當然是很不好,毛文龍依為干城的派山東的東江軍官和當地官員合作偽造了大量的軍票,這讓毛文龍的信用一落千丈不說,狠多正直的商人還為此破產了。
在最近的東江塘報里,毛文龍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山東文官了。他還為此向天啟告了那些文官一狀。投訴天子失敗后,毛文龍干脆在塘報里對山東文官進行了指名道姓的人身攻擊,簡直就是在破口大罵了。
可是黃石認為這個事情毛文龍也不像他自己說的那么無辜,無論如何那些偽造軍票的人都是東江鎮的軍官,那些商人拿到軍票也都是毛文龍發的。黃石個人以為,毛文龍是無權兩手一攤,把那些倒霉地商人踢回山東去的。
但毛文龍就是這么干地,黃石覺得很多破產的商人都稱得上愛國者。他們冒著航海可能的損失和人身風險把物資運來遼東,他們也愿意在看到銀子前先接受毫無價值的軍票,并補給完全做不到自給自足地東江鎮。
現在很多商人枯坐了幾個月,甚至十幾個月拿不到一分錢,這對他們和他們的愛國情懷都是極其不公正的。對大明來說,傷害這些人就是在打壓整個商人階層的愛國情緒。也是在割大明帝國的肉。而對極其依賴山東糧食和布匹的東江鎮自己來說,損害正直的商人利益其實就是在慢性自殺。
黃石又拾起了另一枚銀幣,他把兩枚銀幣并排高高舉起,皺著眉頭翻來覆去地比較,這鍛制的模具采用類似活宇印刷的模式——黃石也不知道怎么造模具會有更高的效率。不過這批模具做的很不錯,兩枚銀幣幾乎看不出來差別。
楊致遠和柳清揚緊張地看著黃石地表情,他們的長官一直緊閉著嘴沒有發表任何看法,這讓他們有些揣揣不安。
“好了,以后我東江左協就用這種軍票了。”黃石左方手拇指連彈,兩枚銀幣先后在空中劃出一道閃亮的圓弧,楊致遠和柳清揚都忙不迭地接住了拋來的錢幣。
“我東江鎮左協定員八千人,每兵月餉十錢,年有餉銀六萬兩。”邊軍的定餉本是一兩四錢,但是天啟朝以來,奢安、建州、白蓮之亂消耗甚大。尤其是奢安之亂,三年來動員軍隊十余萬。幾次長期出擊,耗費軍費近兩千萬兩。內外庫的儲備早已捉襟見肘,內地的軍鎮和沒有戰事的軍鎮已經停餉多年,東江鎮作為前沿軍鎮雖然只有幾十萬,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算起來也是中等水平了。
因為今年有南關大捷,所以天啟用內幣補上了不足的那一半。這樣上繳了東江本部一萬兩后,左協再加上雜七雜八的賞銀共有十五萬兩銀子,等黃石請求加派地方耗羨地文書到了山東后,還會有三萬兩的進項。所以黃石打算把這個缺額都包下來,給左協各部發滿軍餉:“我們長生島每個士兵發四枚銀幣,金州我們長生島派人去發餉,每個兵也是四枚。金州和選鋒營的人我不管,但我們長生島如果有人貪贓或是和選鋒營的將官串通貪污,那一律要軍法從事。”
“遵命,大人。”楊致遠利索地答應下來了,他心里已經盤算了幾個發餉人選和監督人選。此外他也知道黃石還會從內衛和忠君愛國天主教會派人去監督。
“至于張攀、毛可義、毛可喜他們,按兵部的勘合結果發餉給他們,我們就不必派人去監督了。”黃石伸手從盤子里抓起了些銀幣,在兩手間往復地傾送著。簇新地錢幣發出悅耳的聲音,鍛出來的毛角還有些扎手。
山東運送來的庫平官銀都是純度超過九成九的白銀,而黃石手中銀幣則沒有這么高的純度,大約是銀七錫三的配比,所以鑄這種銀幣巳經帶來了三成的錢息。不過這錢息黃石現在還拿不到手里,因為這銀幣理論上只是一種軍用票。黃石也規定五錢的銀幣可以在長生島老營換取五錢的白銀。
即使所有的商人都來把銀幣換成純銀,黃石也沒有吃虧。但這銀幣無論從便于攜帶還是從價值直觀方面看,都是比銀錠更好的一種貨幣。所以黃石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等長生島銀幣的信用建立起來以后,這錢息就是自己的囊中物了。除了長生島無條件提供兌換服務外,黃石還下令長生島的所有出產都按受商人用銀幣交易。
除了銀幣以外,黃石還打算鍛造些銅幣作輔幣,當然名以上也是長生島的軍用票。大明到了天啟朝以后,大明朝廷的信用已經跌落到一個很低的水平上,這個時代也已經有狠多錢莊開始私鑄錢幣了。大明帝國對此完全無力制止。在這些私鑄幣流通的小范圍內,大明的銅制錢已經不能和他們競爭了。大明從中樞到地方的官員們,對這些私錢也采用放任自流的態度。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對國家會造成多大地危害。
大明政府現在極其低下的貨幣信用造成一個現象,就是除了私鑄幣外,全國流通地都是各種銀錠。銀錠雖然具有更多地信用額度,可是官銀和民銀的成色還是有著重大的差別。各地的民間銀錠也都不同,這給商業交易帶來了很大的困擾。黃石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一旦有一種能大量制造地、并且具有相當信用的一般等價物出現,那么最終就一定會在商業領域流通開。
大明的不幸就是長生島的幸運。信用貨幣的終極目標當然是廢兩改元,不過黃石此時還不打算一口吃成個胖子,他和柳清揚現階段關注的重點還是這種“軍用票”的信用、方便和難以偽造。
這個銀幣還有很多附加的好處,黃石現在想到地就有兩點:第一是能把東江左協更緊密地團結在一起;第二就是給后金收買細作造成更大的困難——黃石很難監視商人們到底帶了多少銀子來遼南,但是他可以相對比較容易統計銀幣的流向,如果一個商人想用大量的銀幣收買黃石的士兵的話,情報部門也會更容易發現這種行為。
天啟五年四月底,長生島的水車和鍛機還在加班加點地生產“軍用票”。中島的幾部水車也緊跟著水庫后面修好了,一個大爐子眼看也就要蓋好了。
這次發了筆財后,黃石狠狠心扔了幾千兩白銀進去,還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去修一個新的大煉鋼爐。
以前的生鐵總是頑固地拒絕熔化成鋼水,無論黃石動員多少人來鼓風也沒有用。這次黃石讓島上一半以上地鐵匠和木匠通力合作,總算是做了一個超大的水力鼓風機出來。利用螺桿和齒輪控制的鼓風機,可以在水車的帶動下提供持續、穩定的風力。
這個新地煉鋼爐也采用了全新的設計,以前鼓風機總是往爐膛內直接吹冷風。所以不管燒了黃石多少煤炭,爐子里面的溫度總是死話上不去(大約在一千三百度以下)。現在這個爐子的煙囪不再是一根鐵管通出去了,而是要在出了爐膛后七扭八歪地繞上幾個大圈。
黃石努力回憶著他曾經學過的淺薄的物理學,把出氣口的管道設計得和進氣口的管道并排,冰冷的空氣一進入進氣口就會被出氣口的煙囪加熱,然后經過進氣口進入儲熱室。從那里盤旋過的出氣煙囪管會把這些新鮮的空氣加熱得滾燙(五、六百度),最后這熱氣會被吹入爐內煉鋼。
修這么一個大爐子和配套的強力鼓風機讓黃石的手下再次怨聲載道,大家都嚷嚷這錢花得都趕得上煉金子了。不過在黃石堅定的意志下,這些蒼蠅叫聲都被壓制下去了,而且黃石還明確告訴他的幾個部下,如果這次還不能把鐵熔了,那他就要再修一個更大的爐子和一個更強力的鼓風機。
金州的使者送來了選鋒營的請示信,天啟五年后,難民向著遼南洶涌而來。
早在今年正月,努爾哈赤就預感到今年會是一個大災年,他認為再讓漢人大量地活下去會嚴重地影響到滿族同胞的生存權。因此遼陽的后金政權下令搜殺所有漢人的商人、地主、秀才。
二月的軍事行動雖然打斷了努爾哈赤的清洗進程,但隨后他們又再次迅速地行動起來,把遼東漢人中的富戶屠殺一空。后金政權計劃偷偷地用他們的家產向晉商購買糧食和布匹。
天啟五年三月底,努爾哈赤再次下令搜捕遼東的漢人貧民,所有的乞丐和貧苦農民都在被屠殺的范圍之內,而且這次屠殺令下達的要比黃石前世還要早兩個月。這些貧苦漢人的妻女也被后金人擄去,她們會被賣給蒙古的一些部落換牛羊和皮毛。為了這種交易后金政權甚至在河西開辟了一個馬市,大批的漢人女人被像牲口一樣地用繩索牽著,赤身地聽著后金強盜和蒙古買家討價還價。
四月初,努爾哈赤下達了天啟五年無差別屠殺令——這在黃石的前世也很有名。在這個命令中,努爾哈赤下令后金官兵要有計劃地檢查他們領地內的每一個村落,所有沒有五斗米的漢人都應該被視作“仇敵”,這些漢人應該立刻被殺死并奪去他們可憐的一點兒財產;如果有五斗米的漢人則應該被“編丁入莊”,成為八旗旗丁的奴隸。
李永芳聽說這滅絕人性的屠殺計劃后企圖勸阻努爾哈赤,也被立刻下獄。
選鋒營向黃石報告:四月后,漢軍紛紛請求投降,其中還有很多人不等接到東江軍的答復就拖家帶口南逃,甚至還出現漢軍殺死后金官員后成建制叛逃來東江的事跡。金州方面一面把這些漢軍全部關押,一面快船請示長生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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