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明

第十四節 遲疑

九尾龍龍小說空間(轉載小說的空間)查看文章架空歷史竊明(橫掃千軍卷如席第十三節,第十四節)2008年04月12日星期六上午09:48橫掃千軍卷如席第十三節定計

莽古爾泰的眼神又變得游移起來,雖然他的正藍旗是靠皇太極分給的蒙古丁口和牛羊恢復元氣的,但皇太極來拉他打遼南的時候還是滿腔的不愿意。莽古爾泰始終認為應該去打蒙古人,那些蒙古人實力最弱而且總能撈到些丁口和牲畜。其次他認為應該去勾引關寧軍,那些家伙已經快五年沒有打過仗了,只要能把他們引到野外來,莽古爾泰覺得他們是最大的一口肥豬了。

至于遼東和遼南么,他莽古爾泰根本不想去打。

當皇太極來游說他的時候莽古爾泰就曾把遼東陳繼盛他們評價為一群乞丐,毛文龍就是丐幫幫主。事實上毛文龍也曾把很多老弱編入野戰軍隊,莽古爾泰一直懷疑毛文龍是讓他們來送死好能省點糧食。莽古爾泰和阿敏這幾年來從來不主動去進攻毛文龍,相反東江軍倒是始終積極進攻,因為他們打贏毛文龍一次都未必能搶到十具鎧甲和一百石糧食,所以萬一被毛文龍打敗了那可真是虧大了。莽古爾泰的正藍旗在遼東和毛文龍打了這許多年已經互相非常了解了,用莽古爾泰的話來說,后金軍雖然也很窮,但毛文龍那廝更窮,朝鮮本來有大片的窮山惡水,現在還一年接著一年的大旱和霜凍,遼東明軍已經到不來搶后金就揭不開鍋的地步了。

還有黃石的遼南他也不想來,現在莽古爾泰一直把長生軍稱為豪豬,雖然很肥但是無從下口,他覺得與其在遼南和豪豬玩命,還不如去蒙古搶現任的成吉思汗呢。

皇太極看見莽古爾泰的臉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莽古爾泰的這個思路和努爾哈赤差不多:必須先打垮遼南和遼東,這樣我們去搶蒙古人和大明的時候才能后顧無憂。

說完后皇太極看見莽古爾泰還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心中也只能暗暗嘆了一口氣。努爾哈赤和后金高層一直反對去打毛文龍那個窮光蛋。皇太極是唯一一個堅持要先收拾了毛文龍不讓他來搶自己然后再安心去搶劫的人。不過他現在說話的份量很輕,也沒有幾個人聽,只能靠政治交易來拉攏莽古爾泰這樣的笨蛋。

看到代善也對與黃石作戰沒有多大熱情,皇太極更是失望。這次他北征蒙古大捷,不但把兩黃旗釋放出來了,還繳獲了不少丁口和牲畜,靠著這次勝利他極力主張再攻遼南,但努爾哈赤以下的大部分旗主都反對這個主意,皇太極靠著把戰利品分給莽古爾泰和代善才算是爭得了他們的支持。

這次集中在遼南的野戰部隊除了從兩白、鑲紅和正藍四旗中抽調出來的四十牛錄外,努爾哈赤也拗不過三個貝勒的意見,很勉強地又借給他們三十個兩黃旗的牛錄。剩下的還是要派去遼東協助阿敏的鑲藍旗防御東江軍。

大戰在即,莽古爾泰和代善還是一副首鼠兩端的模樣。自從聽說了黃石的攻勢規模后他們倆僦又不想死磕了。但說服不了也得說服啊,皇太極突然問莽古爾泰道阿敏那邊有消息來么?有多少人逃去毛文龍那里了?

莽古爾泰和阿敏分別是兩藍旗旗主,同在遼東防備毛大游擊隊長。兩個人的關系一向不錯,這些日子里也沒有斷了聯系,莽古爾泰搖頭晃腦地回憶了一番:今年初到五月底,大概逃去了五千男丁,其中五月就有一千五了。

代善聽了就是一聲驚叫:才這么少?

莽古爾泰詫異地看了代善一眼,有些不解地問:很少么?很不少了啊,而且最近一個月就有一千五百男丁,越來越快了。

那代善雖然沒有說話,但眼睛里滿是鄙夷之色。旁邊的皇太極笑著說道:五哥你是不知道大貝勒這里的情形啊,說完他又換上一副同情的神色轉過頭問代善道:復州地區上個月逃走的,恐怕就有三千丁了吧?

代善收回凝結在莽古爾泰身上的目光,氣鼓鼓地道:不止,五月不算蓋州,光復州就有四千多男丁跑去金州了。六月這還沒有結束呢,復州就又跑了六千男丁,蓋州也跑了三千多。

看著莽古爾泰變得目瞪口呆,皇太極正色對他道:二月南關之戰后,復、蓋逃去金州的男丁已經有五萬多人了,其中還有四千多漢軍。

莽古爾泰的臉色已經跟死人一樣得難看了,海、復、金、蓋四衛共有十六萬男丁,四十萬人口。后金政權編組了近兩萬漢軍來維持地方治安,并協助后金兩紅旗征糧、征夫,這些漢軍也都是過去大明軍戶中的小軍官,在各自的村子里也相對比較有威望。他們不僅是后金政權打擊土匪、保證稅收的主要工具,也是對抗大明東江軍情報戰、游擊戰的主要武力。只要這些漢軍在,那么一個村子也就是逃走些小戶、光棍,而不可能整村逃亡一空。

你們都記得黃石四月底發布的公告吧?聽到皇太極的問話后,莽古爾泰和代善都點了點頭,確認努爾哈赤下達屠殺令導致漢軍大批叛逃后,黃石苦心培養的情報網把他赦免漢軍的布告從復州、蓋州、海州一直貼到遼陽城里面去了,而且每次都是一夜就貼滿一城,這件事情當時轟動一時,也讓努爾哈赤大為震怒。

這是一封新的布告……皇太極一抖手掏出了一張半舊的布告,破碎的邊角一看就是從墻上扯下來的:余大明左都督同知,遼東都指揮使,御賜銀令箭持節將黃,謹告復、蓋、海各衛父老……

皇太極又念了幾句代善就哼了一聲:我看過了。

我沒看過。正聽得津津有味的莽古爾泰連忙道:繼續,接下來是什么?

哼,代善甕聲甕氣地罵道:來了這些日子,你除了打獵就是打獵,當然什么都不知道。

皇太極笑了笑就繼續念了下去,這份新的布告在復州出現了已經有十天了。里面交待的就是長生島發生的那件兇案。黃石為了能讓這份宣傳流傳開來,故意把里面的桃色糾紛詳細地講了一番,所以剛才那莽古爾泰也聽得直入迷;為了取信于人,黃石把雙方的籍貫、姓名都詳細地寫在了上面;為了加強說服力,黃石學仔仔細細地介紹了那個兇手的功勞和苦勞,以及他和死者之間的滔天大恨。

……余盟天誓地,爾曹凡自行來投者,絕不加一指于汝身,必以余功力保爾曹,如違此誓,天雷必亟余身……皇太極聲情并茂地讀著那封布告,眼睛看著滿篇的漢字,嘴里的滿文流暢地噴涌而出:……凡屬復、蓋、漲三衛之內,獻城者以其城授之,斬偽官以其官官之。余不食言,望諸君深思之。慎勿自誤。

代善總算等到皇太極念完了,他忍不住再次冷哼了一聲:這十天前就被長生島細作貼到復州城里來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有了這份布告。我估計下個月遼南逃去金州的漢軍和丁口,最少也要再加五成,等消息傳到海州、遼陽,那里的漢軍恐怕也要鋌而走險了。皇太極苦笑著放下那份布告,跟著臉上露出了一絲神秘:不過大貝勒和五哥一定不知道我這份布告是從哪里來的。

代善和莽古爾泰齊聲問:從哪里來的?

從愛塔那里來的。皇太極苦笑著又嘆了口氣。愛塔本名劉興祚,是遼東世襲將門,后金攻破沈陽后劉興祚投降后金政權,他手下有上百家丁和三千漢軍,所以努爾哈赤把劉興祚也抬入旗籍,現在劉興祚手下的家丁和漢軍是維持蓋州周圍穩定的重要武力:愛塔有個心腹手下扯下布告去勸愛塔投降,竟然還建議他偷襲蓋州好獻城給黃石。

這漢狗!莽古爾泰大怒道:愛塔可把他千刀萬剮?

愛塔根本就沒有和我說,皇太極又苦笑了一下,他揚了揚那封布告:愛塔雖然害怕,但也沒有把他的心腹怎么樣,只是讓親兵把這份布告偷偷燒了,幸好他吩咐的那個親兵是我的人,不然我還蒙在鼓里呢。

代善和莽古爾泰都默然了片刻,莽古爾泰森然道:愛塔不可靠了,但我們也不能殺他。

當然不能了,這還要你說。代善不滿地看了莽古爾泰一眼,現在努爾哈赤已經把漢軍殺得人心惶惶,還把李永芳都下獄抽鞭子,要是再殺劉興祚,那遼南的漢軍恐怕就會一哄而散地逃去黃石那里了。

愛塔,還有那些漢軍,很多人都覺得我們不行了,黃石那里又許諾既往不咎,現在復、蓋的漢軍已經全都不可靠了。皇太極已經把該鋪墊的都鋪墊完了,現在他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就直奔主題:所以我們現在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放棄復、蓋,遷走全部的漢軍和漢民,在海州組織封鎖線,中間制造無人區,我們收縮后就可以把力量集中,也就能控制住漢民南逃。那黃石眼下也沒有多少騎兵,他是不敢深入內陸的。

聽說要放棄這么大一片土地,代善覺得有些肉痛,他琢磨了一下:那么另外一條路就是打野戰?

皇太極點了點頭:對,復州到沙河太近,黃石又修好了橋頭堡,所以我們要想一舉消滅他,就必須把他引到復州北面去,只有消滅他才能讓漢軍對我們恢復信心,才能保住復、蓋。

怎么引?

放棄復州。皇太極早就胸有成竹,他在地圖上指指點點地說起了他的計劃:我們明天一早放棄復州,做出倉皇而逃的樣子,并把漢民都挾裹走,引誘他來追擊。

莽古爾泰立刻狐疑地問道;你怎么知道他會追擊呢?

皇太極微笑道:剛才我說過他是每三到四個月出來一趟,如果我猜得沒錯,這次他又是帶新兵來見識戰場了,再說他是明國武官,不是文官。明朝武將要的是斬首,不是收復城池的功勞,這次他興師動眾絕不肯一無所獲。于公于私都一定會追擊我們撤退的輜重。

很充分的理由。代善敲打了一下桌面:要不要燒城呢?燒城就怕他會縮回去。

肯定會縮回去,皇太極不認為黃石是一個很有魄力的人,此外他反對燒城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理由:不燒城還有一個好處,可以讓他和他的炮兵分開。他的炮兵很厲害。

確實很厲害。莽古爾泰立刻點頭表示同意,他也伸出指頭在復州城位置點了一下:這個城留給他,讓他可以安置他的大炮。我認為這樣他就會留下一些兵力保護城市、輜重和大炮,自己則率大隊步兵前來追擊。

這次輪到代善狐疑地看過來了,他先是看了看皇太極,跟著又打量了莽古爾泰一番:你們把他當作傻瓜了么?我記得上次是你們倆輸了啊?

莽古爾泰頓時就面紅耳赤,皇太極保持著淡淡地微笑,風度不減地掉頭問莽古爾泰:我是曾說過他書生氣。那次也確實小看他了,但……五哥,你覺得黃石打仗怎么樣?

中規中矩,沒有什么錯誤,但也肯定沒有什么靈氣。反應更是一點都不快。莽古爾泰雖然有一肚子的想法,但他怎么也表達不好他的意思:嗯,他對戰場沒有什么感覺,就是這個意思。

就是個庸將的意思。皇太極又是微微一笑:我們是輸給他了,雖說輸給一個平庸的將領不好聽,但這是事實。

好了,庸將見小利而忘身。皇太極一拍手把三個人的注意力都調動了起來,他接著又在地圖上比劃起來:他沒有多少匹馬,根本不會舍得讓馬背輜重,所以用來運輸步兵輜重的肯定是靠人力推車,所以他也絕對不會離開官道。我們放他追過去,然后在他后面,也就是這個位置設伏。

皇太極拈起毛筆,在地圖上劃出了一道黑線,然后指著黑線兩側道:他的槍陣雖然威力大,但一定要在平坦的地方才能施展開,這兩邊都是丘陵和森林,我斷定他不敢沖擊兩面。

莽古爾泰現在也是漸入佳境,他一邊聽一邊補充道:他肯定沒有帶帳篷和糧食,我們游騎四出,讓他不能分散軍隊去伐木、取糧,只要能僵持到天黑他就完了,一夜下來軍隊就會瀕臨崩潰。

他這次還帶了不少友軍,他那些友軍戰力和他的水平相差太大,我說過他是一個庸將,而對庸將來說,戰力差的部隊是包袱不是助手。黃石他還沒有本事運用好戰力較差的友軍,所以我斷定他會擺出一個圓陣,企圖靠本部的力量保護全部的友軍和輜重。至于他的突圍地點……皇太極用筆在地圖上黑線和官道的交叉處重重點了一下:我認定他只會強攻這里。他看了一眼代善:把我們運來的寶貝都部署在這就行了,他一定會反復猛攻,直到筋疲力盡。

代善仔細看了看那個位置,贊同地點了點頭:你說他帶了不少戰斗力低下的友軍?

是的,這次他肯定怕友軍會沖亂了他的陣型,皇太極回憶著上一仗的經歷,很有把握地做出了判斷:他看攻不開官道,就會試探地攻擊這兒、這兒,還有這兒……皇太極沉呤著又在地圖上挑出了幾個適合進攻的位置:最后他的本部會消耗殆盡,開始控制不住驚慌的友軍了,這也就到了關鍵的時刻。

皇太極這次來遼南也是下血本了,現在的后金是一個很窮的軍事集團,皇太極就自己利用這次的繳獲打造了一百具馬鎧。為了節約開支他只打造了馬面、馬頸和馬胸的重甲,馬后腰和馬腹還只能空著。皇太極雖然竭力挑選了一批體型較大的馬,但披上馬鎧和重甲騎兵后這一百匹馬還是只能發動一次有力的沖鋒,而且也未必能沖開步兵的密集方陣,所以皇太極打算把這些重騎兵用在最關鍵的時刻。

我問過蓋州之戰的每一個細節,戰斗的關鍵時刻黃石曾親自操刀上陣,上次在南關的時候也也蠻性發作想和我拼命。我認為他骨子里是有一股兇悍之氣的。皇太極輕彈了下毛筆,臉上似乎露出了些許的遺憾,但手下更不停留,筆尖指向了一個看起來還算平坦的丘陵:這里!我們留一個突圍的破綻給他,他想必會在最后關頭率領馬隊拼死一戰的,所以這里就是他的死地了,明軍也會隨之崩潰。

莽古爾泰撫掌大笑:好地方,我完全同意。

代善倒是有一絲憂慮:不會有意外吧,不會給他機會突圍吧?

沒有意外的,這里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第十四節遲疑

天啟五年六月二十八日,清晨天才剛蒙蒙亮

精神抖擻的黃石就走出了自己的營帳,遙望著復州的方向,昨夜復州向海州的官道附近一直有點點火光,也不知道后金軍在那里忙什么,但是天黑明軍也不敢派人外出幾十里去偵察,黃石看著遠方沒過多久,情報官李云睿就急匆匆地趕過來了:卑職拜見大人。

李督司,建奴可有什么異動么?

沒有,一切正常。昨夜官道的火光天明前就熄滅了,也不知道建奴在搞什么,不過肯定不是援軍。自從后金軍復州附近的十幾個牛錄全部集中到這里后,復州周邊就形成了一道軍情壁壘,明軍在復州河搭建好浮橋后,這道情報屏障雖然后退了些,但濃濃的戰爭迷霧還是籠罩在復州上空。

好,我們渡河吧。黃石堅信一力勝十會,對面的后金軍雖然比較容易判斷作為客軍明軍的規模大小,但這次遼南明軍有九千戰兵,其中救火、磐石兩營就有近五千戰兵了,章明河那個積極份子不用講,張攀和尚家兄弟帶來的兩千多人也是他們手下的精銳。

所以黃石不認為后金軍就是守城也沒有什么機會了,他的計劃是先用火炮砸爛城門,然后再用他們掩護友軍去占領城門樓。而黃石的兩個嫡系野戰營則用來防備后金軍可能的偷襲。此外他們還要保護輔兵再在復州城門修一個堡壘。這樣夜里大軍也就不用退過復州河去了。

隱藏在復州北方的后金大軍正在吃早飯,莽古爾泰邀請代善一起大啖他昨天打獵捉到的鹿,兩個人趁著篝火大呼小叫地吃得正香。

皇太極的營帳中,薩滿的鼓聲正咚咚地響著,如同他在遼陽的家一樣,皇太極永遠把床放在一邊,而把中間的寬敞地盤留出來給喇嘛們跳大神兒用。這些薩滿在鼓聲中手舞足蹈著,嘴里還唱著凡人不能理解的音調。

皇太極表情肅穆,雙手平平伸開,他身后有一個看上去也就十二歲的小姑娘,正輕手輕腳地為他穿上亮黃色的鎧甲。那個薩滿的歌聲突然停了下來,人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皇太極和他身后的小幼齒一起雙手合十,向著那完成了天神附體過程的祭祀深深欠身。

許久以后,附體在那個薩滿身上的天神緩緩睜開了眼睛。用一種人類所沒有的威嚴腔調道:去吧,天神的寵兒,你所要奪取生命的人,他必不能活!

此時,黃石的旗幟在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中猛地發出一聲大響,賀定遠抬頭瞧了瞧,吐了下舌頭:好大的風啊。旗桿都吹得彎成這個樣了。

大風起兮……眼前的兩萬多大軍讓黃石心里很是激動,他一不留神就讓漢太祖的詩跑出來了,不過剛念了個開頭黃石就在心里大叫不好,人也一下子噎住了。

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不想那賀定遠卻一口氣念完了,他還以為是黃石忘了下面的詞兒呢,念完后賀定遠還不忘記大聲稱贊:漢太祖高皇帝的詩真是了不起啊,不愧是開創了炎漢四百年基業的真龍。三代以后,也就漢太祖能勉強和我朝太祖比比了。

黃石看了這個心里沒鬼的單細胞生物一眼,臉下也浮出笑意。那賀定遠把劉邦的詩反復念了兩遍,不假思索地張口就道:大人,今天末將愿當先登城。

不行!黃石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他,看著賀定遠仿佛受了委屈一樣的臉色,又連忙寬慰道:等到了野戰的時候,你還是為我軍斬將奪旗吧。

經過幾天的準備工作,士卒昨天一天就用現成的材料搭好了三座浮橋,黃石自己要了一座,剩下的根據計劃要章明河自己一座,張攀和尚可義共用一座,尚可喜的那些人將等在后面,哪座浮橋先騰出來他就用哪座。

救火營和磐石營的士兵站成一個個密密麻麻的方陣部署在復州河南,負責秩序的內衛軍官們拿著參謀部的計劃書,指揮各隊官司一個接一個地把他們本隊帶過河。

戰兵們背著自己的頭盔,把火銃或長槍搭在肩上,在鼓聲中整齊地邁步行進。站在浮橋口的內衛軍官吹了聲哨子,跟著做出了放行的手勢黃石剽竊了前世看到的交通警察的不少動作。

便步過橋。隊官司大喝一聲,腰鼓聲也隨著他這聲命令而停下了,無數雙腳接連不斷地從浮橋上踏過……

黃石策馬立在南岸的一個土丘上觀賞著人流滾滾而過,橋身往復搖擺著,它就好似一要吸管,把龐大的步兵縱隊迅速地從南岸抽到北岸。他身后除了一群嫡系部下外,還有這些天來一直亦步亦趨的章明河。選鋒營在這一行人前的表現讓章明河很下不來臺,軍官雖然也是按照順序指揮本部過河,但每次輪到誰的時候,那個軍官都得大呼小叫一番,具體軍官的親兵隊則鬧哄哄地維持著他們那一坨人不要走散。

章明河幾次偷偷下令親兵去催促一番,但這事越催越亂,底下的軍官焦慮之下就開始打人了,選鋒營的浮橋周圍頓時就是一片怒吼和皮鞭飛揚的喧鬧。在章明河一次次地催促下,那些軍官為了加快過河速度就開始擁擠搶道,不時有人被推下河去,激起一次次的騷動。但即使如此,救火營全員渡河以后,選鋒營還沒有走完一半。

在旁邊的張攀和尚可義走得也不快,但是他們不拼命催促士兵,所以就被章明河比下去了。等到選鋒營渡過一半的時候,張攀的手下還沒有走完,尚可義還沒有開始。看到他們的進度,章明河偷偷擦了把汗,臉上忍不住露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微笑來。

不過速度快起來也不一定是好事兒……河對岸有大批的長生島內衛部隊,他們手里拿著參謀部設定的簡易地形圖,連比帶劃地指引著過河的部隊進入預設陣地。張攀速度不是很快所以也可以由軍官們慢慢調節部署,不會一下子手忙腳亂。

但選鋒營現在最缺少的就是經驗豐富的軍官,大批士兵被連滾帶爬地趕過浮橋后,立刻就在對岸形成了亂哄哄的一大堆,散亂的士兵們互相推搡著,又被后面沖過來的更多人擠著向前。黃石看得微微搖頭,兵法上所謂半渡而擊,就的就是要打這種毫無自衛能力,半天也恢復不成戰斗隊形的亂軍。

大顆大顆的汗珠從章明河額頭不停地滑落,這位年輕將領手忙腳亂地發布著命令,他的親兵一個接著一個地被派出去傳送消息。有的人直接騎馬沖上了浮橋,鞭子一通亂抽就強行從人流中沖過去,還有個笨蛋眼看沖不過去,情急之下竟然縱身躍入河中,游泳過去通知對岸的軍官。

黃石在心里連著嘆氣,快半年過去了,選鋒營這支張盤一手帶出來的遼南精銳,竟然完全沒有恢復戰斗力。不過他也不打算指點章明河。畢竟章明河只是一個剛二十歲的年輕將領,而且是以義子的身份繼承這個營官的職務,所以他需要慢慢地培養自己在軍隊中的威信。章明河需要用來學習的時間還很長,也需要面對各種各樣的情況,現在他至少可以不受干擾地學習控制軍隊。

救火營戰兵過河后就輪到了輜重兵,前一段時間長生島雖然養不起大批的脫產輔兵,但黃石已經開始打造自己心目的特種兵部隊比如舟橋部隊。一百多人組成的舟橋隊正推著獨輪車忙碌地運輸著盔甲和被服,這隊脫產輔兵日常的訓練今天算是得到發揮的機會了,他們在來回搖蕩的浮橋上健步如飛。

其它幾個營的輔兵卻都是臨時拉來的種地軍戶,他們日常吃的比戰兵還要差,斗志也大大不如。等到磐石營的第一個步隊踏上浮橋的時候,在最后面等著過河的尚可喜命令他的部下向磐石營后面移動,自己也拍馬趕來黃石身邊,滿腔的贊美和奉承噴涌南昌出。尚可喜和章明河兩個人一唱一和,拍起黃石的馬屁來配合默契,就如同一對演雙簧那般,把黃石聽得也是洋洋自得,哈哈大笑不止。賀定遠、李云睿他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以后,就退開了兩偷偷朝著尚可喜和章明河冷笑不止,只有洪安通帶待在黃石身后,臉上仍是毫無表情好似什么也沒有聽見……

雖然明軍的哨探已經開始形成軍情屏障,但限于本方的騎兵數量也做不到完全隔絕,后金軍的探馬在北面的一些丘陵上極目遠眺,長生軍的迅速行動把其中一個頭目模樣的后金騎兵看得也是連聲嘆氣:太快了,太快了。比預計的快了一倍還不止,快去通知大貝勒。

一刻鐘后,磐石營的步兵也渡過了大半,黃石他們突然看見對岸的明軍探馬紛紛搖動旗幟。不久就有一個騎兵策馬來到岸邊,撥出背后的旗幟就揮舞起來,黃石身邊的內衛士兵立刻緩緩地把旗語大聲讀出來。

復州建奴開始逃跑了?尚可喜和章明河同時喊了出來:此言當真?

好像是跑了。黃石想了想,對面的軍事行動讓他感到一陣陣迷惑,黃石對身邊的內衛吩咐道:再探!立刻匯報對方兵力和動向。

遵命!黃石身邊的內衛兵立刻也掏出旗幟揮舞起來,對岸的信號兵輕輕讀下了命令,然后轉身把旗幟信號傳向了更遠方的信號兵,那個信號兵會再把信號一層層地傳下去。

戚繼光的兵書里專門進過探馬的旗幟運用,但戚繼光的探馬旗號還是不能傳遞準確的命令,而到了黃石的時代,就是戚繼光的那一套都不靈光了。黃石把戚少保的那一套重新整理出來,并改進成旗語,經過訓練后這些探馬依靠旗語就可以大大加快軍情的傳遞速度。

十五個牛錄左右,披甲建奴一千六百余,無甲建奴近三千,共挾裹了萬多漢民,還有大量的牲畜和輜重。黃石皺著眉頭思索著里面隱藏的含義,他身旁的尚可喜和章明河早就呆掉了,他們無法想象靠幾面旗幟能傳遞這樣豐富的信息。

長生島的旗語不僅能傳遞數字,還能在必要的進修敘述復雜的情況。這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黃石以前在訓練隊、現在在教導隊推行的漢語拼音制度。

讓磐石營停一下,黃石一夾馬腹就從山坡上沖了下去。把住浮橋的內衛軍官立刻止住人流,讓黃石和他的貼身隊衛隊首先從浮橋上馳了過去,章明河在黃石出發的時候就想也不想地跟上了,尚可喜一愣神后也急忙拍馬趕上,同時還派親兵去通知他哥哥接管他的長山島部隊。

通過對面的旗語,黃石得知附近數里沒有發現敵軍,黃石和他的馬隊也就直奔復州而去,接近復州的時候已經隱隱看見復州方面有火光騰起,最前面的探馬也發來報告說復州的后金軍已經逃光了。

黃石一面命令部下入城救火,一面加在搜索范圍,形成了一個半徑達十里長,從河渡口橋頭堡一直到復州城下的巨大軍情扇面。

復州城的火勢很快就得到了控制,入城的士兵高興地發現城中積累的柴火根本就沒多少,而且布置得很凌亂。李云睿領著人檢查了各處的部署后認定對方逃跑的時候很倉促,已經根本無心放火燒城了,同時他也因此認定對方的兵力非常薄弱。

黃石聽過這個報告后就沉思了起來,他遙望著后金軍北逃方向上的滾滾塵土,輕聲問李云睿:你確定對方兵力很薄弱么?

確定!李云睿胸有成竹地回答道,除了放火以外,他還飛快地檢查了倉庫和軍營,無論從什么跡象上看,最近復州城這里駐扎的士兵都是正紅旗的十幾個牛錄而已:還有一點,卑職認為建奴是昨夜打定主意逃跑的。

嗯,你是說官道的問題吧。黃石已經派人去檢查過了官道,那里已經被挖得坑坑洼洼的,看來昨天晚上復州這里的火光就是后金軍在挖坑。

正是。李云睿沉聲回答道,然后就把他心中所想一起道出:建奴知道我軍輜重要靠車輛在官道運輸,他們挖坑顯然是為了不讓我軍追擊,那他們昨夜為什么寧可挖坑也不逃走呢?李云睿說道這里大喘了一口氣,黃石的眼睛炯炯有神地望著他,這讓李云睿非常得意:這說明復州建奴兵力非常有限,他們怕夜晚行軍會控制不住漢民,所以一定要等天亮再走。

嗯,非常有道理。黃石細細琢磨了一番,覺得李云睿的情報分析應該沒有漏洞:那為什么他們昨夜突然決定撤退了呢?

李云睿聞言一愣:這個……這個卑職就不知道了,請大人恕罪。

我是在問自己,黃石聞言哈哈大笑了兩聲,李云睿本來也不是參謀軍官,黃石笑著道:你這個情報官做得很好,保罪之有?

早在李去睿說話的時候,一邊的金求德就皺著眉頭苦苦思索,他聽到黃石的話后連忙說道:末將以為,建奴可能是心存僥幸,以我們不敢進攻。也可能是在等待援軍,但眼看后援不能及時趕來,所以就急忙撤退了。還有第三種情況,不過可能性很小,那就是建奴在前面埋伏了正紅旗的全部完好牛錄和整個鑲白旗,想伏擊我們,現在我們看到的這一切都是建奴故布疑陣。

剛剛恢復元氣的正紅和掩護蓋州的鑲白?用這兩個旗伏擊我們?黃石說話的時候就搖了搖頭,他想到金求德前面的兩條后又微微點了點頭,追問金求德一句:或許?可能?

金求德在馬上欠身抱拳:末將沒有把握,請大人恕罪。

這時又跑來了一個情報官,那軍官和李云睿說了幾句后,李云睿趕忙向黃石報告說:大人,我們沒有找到躲藏起來的漢民,這說明建奴確實是早就打定逃跑的主意了,所以才能把所有的漢民都分好隊帶走,而且肯定不是一天了,今天應該是最后一批。

金求德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氣:復州建奴的兵力看來是很薄弱,應該是抱著多拖一天是一天的想法,逐步把丁口轉移去蓋州。

那我們還等什么,立刻追上去吧。章明河在一邊聽了半天,突然跳出來道:黃軍門,卑職愿為先鋒,立刻帶領本部前去追擊逃跑的建奴。章明河飛快地心算了一下時間,又望了望北面的煙塵,那批后金軍帶著大批難民想必也跑不快:卑職輕兵追擊,兩個時辰內就可以追上建奴,救回百姓。

黃石也心算了片刻:逃奴有十五個牛錄,你輕兵追擊是不行的,就是我把我的馬隊都給你也不行。不等章明河說話他就問金求德道:我部輕兵追擊,應該一個時辰就可以追上吧。

金求德笑道:一個時辰足夠了。

嗯,那就帶上運送盔甲的輔兵吧。黃石指了指官司道上的坑洼:先集中力量把獨輪車和鐵甲搬過去,我們帶上鐵甲,扔下剩下的輜得,應該和友軍的速度差不多。黃石說到這里頓住了,追擊敗退的敵軍怎么看都是大功勞,但不留下人防守復州是不可能,萬一被人殺個回馬槍,這么老些輜重就要送人了。但無論留下哪支友軍估計他們都不愿意,而讓黃石留下自己的一個獨立營他又擔心萬一遇上戰斗友軍不頂事。

尚可喜似乎看出了黃石的顧慮,他抱拳大叫道:黃軍門,卑職愿意留下堅守復州,為軍門把住后路。

黃石盯了尚可喜一眼,想從找尋是否有虛偽做作,尚可喜又是一抱拳:黃軍門,卑職言出至誠。說著他就把頭低下了,尚可喜心里還記著黃石上次在金州分給他的一些首級,所以此次決心不爭功了。

說話間張攀和尚可義也趕來了,他們二人身后戰鼓隆隆,遠在其它三營友軍完成集結整頓前,救火營的步兵已經帶著全部輜重開過來了。此時磐石營也全體渡過復州河了,根據河邊的進度看,它和選鋒營誰先列隊開撥還不好說呢。

張、尚一聽復州后金軍逃跑后也變得悶悶不樂,收復城池那是監軍太監的功勞,現在吳穆那廝已經是滿臉的得色了。如果黃石愿意的話,這次功勞還可以分給山東的文臣一些,但如果不追擊的話這些武將就算是白跑一趟了。張攀和尚可義當即也出言附和章明河,三個人更是一起大吹特吹黃石的武勇和威名,話里話外的意思全都是勸他發起追擊戰。

黃石察言觀色一番后,對尚可喜嘆道:這次就辛苦你了。

愿為黃軍門效力。尚可喜明白黃石已經允了自己剛才的請求,他也不多說就帶著親兵離開,去部署占領和防御復州的工作了。

大炮肯定無法跟上部隊的腳步,因為官道上坑坑洼洼的,所以彈藥大車和銅炮一時過不去,而且炮隊現在還沒有過浮橋呢,所以黃石就安排他們和正在渡河的尚可喜部一起防守復州。黃石也暗自慶幸幸好復州沒有燒掉,不然就很麻煩了,他正要下令追擊的進修,李云睿猛地出言:大人,卑職認為沒有情報,是不好追擊的。

不顧張攀、尚右義和章明河投過來的憤怒眼神,李云睿大聲道:大人,卑職剛剛想過金游擊的話了。他一指東北面:此外三十多里就是永寧縣城,也是復州附近的一個大糧庫,可以提供大軍所需的糧食,而我軍也沒有搜索過復州北方,所以建奴伏擊我們的可能,確實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