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龍龍小說空間(轉載小說的空間)查看文章架空歷史竊明(橫掃千軍卷如席第二十一節,第二十二節)2008年04月12日星期六上午09:52橫掃千軍卷如席第二十一節勛章
密密麻麻的火把在風中晃動,黃石的眼光在宋建軍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慢慢下移,最后盯視在他不停抖動的手上。宋建軍察覺到了最高長官的目光,他竭力想制止這種無止的顫抖,但他越是努力想把恐懼和悲傷趕出去,這些感情就會越惱人地涌出來,他的手在黃石的凝視中顫得更厲害了,連手臂和緊握著的槍都被手帶得開始一起振動。
雖然周圍只有火把提供的暗淡光芒,黃石還是把槍桿上那只開始痙攣的手看得清清楚楚,它的指節都因為握得太緊而開始變形了。
把總宋建軍!黃石又是一聲輕喝。
卑職在。說話的時候,火銃把總習慣性地把胸一挺,腿也一下子繃得直直的,人看上去也驟然撥高了幾寸。
對面人身上猛然散發出來的英武之氣讓黃石很滿意,他的口氣也變得剛硬起來:你何時加入救火營,都得過什么勛章?
宋建軍回話的聲音中似乎也帶上了金屬碰撞之音,他大聲說道:卑職天啟三年五月投效大人軍前,卑職一共得到過兩枚英勇勛章和兩枚突擊勛章。
所謂英勇勛章就授給那些重傷士兵的勛章,這個創意是黃石從前世電影中看到的美國紫心勛章借鑒過來的,而突擊勛章嘛,顧名思義就是給作戰勇敢的士兵靠突擊獲得的獎勵。這種勛章一般給與堅守不退、引領沖鋒或是堅決執行進攻命令的士兵(勛章制度當然還有待完善)。宋建軍已經得到了四枚勛章的經歷,足以讓黃石明白他為什么能在短短兩年間從普通士兵升為火銃把總,要知道火銃兵本來就大多是老兵,火銃把總當然要讓老兵中的精銳當才能服眾。
黃石的目光越過了身前的老兵,他昂首掃視了全場一圈,用盡力氣大喊道:救火營乙隊,這次每人都有發一枚突擊勛章。當然,乙隊每一名戰歿者也都應該得到一枚。
下面的士兵沒有一個人出聲,連竊竊私語都沒有,每個人都覺得這個獎賞是理所當然的。黃石收回了目光,他在自己的懷里摸索了一番,掏出了一塊沉甸甸的銅牌,然后用力高舉著這塊牌,緩緩轉身把展示給下面的每一個士兵看。這個動作頓時讓臺下一片嗡嗡聲,其中充滿了驚嘆之意。
這銅牌是鍛造的,上面的花紋中有一條和救火營軍旗上一模一樣的蝮蛇,只是沒有救火營軍旗上的云紋而已。其實磐石營的軍旗上也有一條完全一致的蛇。磐石營和救火營的軍旗區別只在于把救火營上的云紋換成了一座青山而已。那條呲著毒牙、吐著火芯的蛇就盤旋在青山上。
這種特別的銅牌叫卓越勛章,是在黃石有了水力鍛機后才開始鍛造的。一共分為三級,分別是金制、銀制和銅制的。到目前為止,黃石只發給了賀定遠和楊致遠一人一塊三級卓越勛章也就是他現在手里拿著的銅勛章,以獎勵他們分別在南關之戰和日本下關立下的功績。
轉過一圈后,黃石又低頭注視著眼前的宋建軍,后者現在手已經完全不抖了,宋建軍也大概猜到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就是實在難以置信。人已經激動得要喘不過氣來了。
救火營乙隊火銃把總宋建軍,在全隊軍官作戰殆盡,八成士兵戰損的危機關頭黃石重重地拉長了尾音,同時把聲音也提高了八度:帶領全隊官兵堅持作戰并維持了全隊的士氣,出色地盡到了自己的職責。
黃石下了小土臺,走到了站得如同旗桿一樣的宋建軍面前,用力大聲喊道:我黃石之治軍,有功必賞。為了獎勵宋建軍的卓越功績,特授予'三級卓越勛章'一枚。
在親手把勛章掛到宋建軍脖子上之前,黃石還用平靜的語氣道:宋把總。能有你這樣的部下,真是我黃石的幸運。
大人言重了,折殺小人……宋建軍乍一聽到面前的太子少保說出這樣的話,出生以來的經驗一下子就又占了上風,他下意識地膝蓋一打彎,就要跪下磕頭謝恩。
宋把總。黃石喝聲雖輕,但卻帶著一種不容質疑地威嚴:站直了!
把黃燦燦的銅制勛章給宋建軍帶好后,黃石后退了兩步,第一個開始鼓掌,他身后的洪安通也立刻帶領著內衛隊開始拼命鼓掌喊好,宋建軍背后的鼓手和旗手想起戰歿的同袍,他們在鼓掌的時候一邊大聲叫好,一邊也都流下淚來。場地上的數千官兵,也都所武器抱在懷中,一個個把手掌都拍得震天響。無論是軍官還是最低級的小兵,他們也都憧憬著有一天能當眾得到這樣的榮譽第三枚長生島珍貴的卓越勛章就這樣發給了一個默默無聞的低級士官,而且在他們看來,這個理想也并非遙不可及。
大……大人……宋建軍的聲音哆嗦得已經快不成調了,他左手把勛章按在胸前,磕磕巴巴地道:卑職要天天帶著它,戴在盔甲外面,讓每個人都看見!
黃石微笑道:理當如此。
大人,卑職發誓,以后無論有什么東西擋在大人的軍前,哪怕就是一座大山,卑職……宋建軍用力地把右手中的長槍在地上頓了頓,發出了兩聲沉悶的咚咚聲。他的手臂此時堅定有力,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顫動:卑職也會用這桿長槍為大人把它推開!
黃石贊許地點了點頭:我對此深信不疑。他略一停頓后又追問道:宋把總你沒有參加過訓練隊吧?
回大人話,沒有。
訓練隊就是長生島的第一期士官學校,其中很多培訓出來的士官都作為軍官的種子被繼續培養下去。現在長生島所有的副千總以上的軍官都是訓練隊出身,那些參謀和情報軍官也都是訓練隊出身。現在各隊把總里都有不少是訓練隊出來的,可宋建軍這樣積功晉升為把總倒也是不少。
宋建軍的回答并不出乎黃石意料,他本人就曾給全部的訓練隊成員授課,所以那些成員他也基本上都有印象。黃石毫不猶豫地對宋建軍下令道:本將現以救火營營官身份,任命加銜千總宋建軍其人,暫時代理救火營乙隊,直到救火營返回長生島為止。
遵命,大人。宋建軍意氣風發地大聲回話。如此,在這段時期內,他就是黃石的直轄軍官了。
黃石淡淡地又補充了一句:回到長生島以后,本將會再派人來接管乙隊;到時候你會被卸掉一切職務,本人則去向長生島教導隊報到。
宋建軍倒吸一口涼氣,大家都知道教導隊就是長生島培養核心軍官的地方。這個教導隊里的成員也會有機會接觸到所有的長生島高級軍官:比如楊致遠會來給大家講述軍規和軍法的細節和意義;金求德也會安排教導隊成員去參謀隊實習,還有賀定遠、李云睿、鄧肯等等,都會來給他們上課,講述長生島的各種軍事條例和經驗,諸如步炮協同、訓練新兵、情報分析和利用、后勤的運輸、補給如何定量等知識。此外就是黃石自己,也會教這些成員讀書認字,長生軍現在的軍規有這樣的規定:任命的隊副及其以上軍官都必須經過訓練隊或者教導隊的最終審核(當然不包括之前的任命,比如賀定遠、金求德那老哥幾個)
根據長生島的軍事條例,所有的新兵也會由教導隊的精銳老兵來帶。這樣既能讓新兵快速成長,也能讓教導隊的學員有機會練習他們學到的東西,而且還能有助于建立未來軍官和戰兵之間的感情。
教導隊的審核非常嚴格,但一旦通過最后的審核,宋建軍就會得到所謂的長生島千總資格認證,這就意味著他有機會進入參謀隊、情報隊,或者是回到部隊里當隊官或隊副。當然,就算通不過最終的審核,從教導隊畢業的隊員也會分配給部隊做把總,只是宋建軍的志向當然不是原地踏步了。
大人。遵命,大人!宋建軍使出吃奶的力氣大聲回答道。
與此同時,救火營輔兵隊的大部分成員正在吃飯,獨孤求剛領到口糧才坐下來開始吃,就有人過來通知他吃完后立刻去輔兵隊隊長處報到。獨孤求三口并作兩口扒位完碗里飯菜,就急匆匆地離開臨時食堂趕去指定地點了。
到了指定的地點,獨孤求立刻看見救火營輔兵隊和內衛隊和幾個官兵,舉著火把嚴肅地站在那里,他趕快就找了一個地方站好,一會兒又陸陸續續地來了幾個人。
用余光看清自己身邊的人以后,獨孤求就開始緊張了,干唾沫也一口接一口地咽了下去,因為他注意到這里的十幾個人都是前漢軍成員。獨孤求來到長生島以后,表面上雖然不敢搞串聯,但是私下誰當過漢軍他還是心里有數的,他們感情上更親近一些。
本來這種同病相憐感已經被救火營一視同仁的態度沖淡了不少,但等獨孤求注意到今晚被召集的都是救火營輔兵隊里面的前漢軍時,他心里的不安一下子又涌上了心頭。獨孤求大氣也不敢透一口,緊張地偷瞄著內衛官兵的嚴肅表情,他們的臉在黑夜中被火把照得忽明忽暗,讓獨孤求越看越覺得恐怖。時間在一分一秒的等待過程中逝去,獨孤求額頭上開始滲出冷汗,臉頰上的肌肉也開始痙攣抖動。
救火營輔兵隊隊長終于來了,他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這邊二十個前漢軍士兵身前。
立正敬禮。
隨著兩聲簡短的口令,獨孤求也跟其他人一樣,把雙腿并得緊緊地,然后齊刷刷地向著輔兵隊隊官躬身抱拳:見過大人。
輔兵隊隊官干脆利落地回了一軍禮:稍息。這又是黃石從他前世借鑒過來的一個口令。
輔兵隊隊官把他們的名字一個個點了過來,獨孤求也機械地應了一聲到,然后眼睜睜地等著下文。
輔兵隊隊官昂首挺胸,聲如洪鐘:本官也就不避諱了,今天這么晚了還叫你們來,第一個原因是:你們都是前漢軍士兵!第二個原因是:你們是救火營輔兵隊各把總舉薦的人員。你們今天的表現都非常卓越突出。
黃石早就下定決心要把投靠過來的漢軍統統消化掉,變成不折不扣的長生島一份子,而這個精神也在長生島新出臺的一項條例中得到了體現。
根據我長生島的條例,凡是表現突出的輔兵,將被舉薦為我長生島的戰兵。而一旦成為我長生島的戰兵,你們就會得到每月一兩四錢的軍餉,并享受超過輔兵、軍戶的各種待遇(比如吃飯可以多一條魚)。我們會優先安排戰兵成親;受傷戰兵的治療是免費的;戰兵家屬如果生病,也可以享用免費的湯藥;而且你們以后立下的功勞,都會在未來得到東江鎮世襲的田地作為補償……
那個輔兵隊隊官洋洋灑灑地說了一大堆戰兵的好處,把下面的人聽得怦然心動。獨孤求現在已經完全放下心來,就等著隊官宣布他們成為戰兵的正式命令了。
但是隊官拖長了嗓音,引起下面極大的注意力后才加重了語氣提醒說:你們現在都在我長生島的'保護前漢軍'條例范圍內,你們都還沒有超過條例規定的三個月期限。可是我長生島戰兵訓練是非常嚴格的,和不許辱罵、毆打、觸犯你們的條例是相違背的……根據大人的命令,任何希望成為長生島戰兵的前漢軍士兵,都必須自愿放棄保護條例。
我們長生島的戰兵訓練,非常非常嚴酷,被打個半死是家常便飯那個隊官搖了搖頭,眼睛中也流露出了一絲不屑,聲音中更是帶上了些許蔑視。那個軍官朗聲問道:你們敢加入嗎?
本官最后聲明一遍,根據太子少保大人的命令,你們必須是自愿加入長生島戰兵部隊的。再一次得到下面人的肯定答復后,輔兵隊隊官嚴肅地點了點頭,把位置讓給了同來的一個內衛軍官。
那個內衛軍官走上小講臺后,清了清嗓子:你們將留在輔兵隊直到回到長生島,然后所有被舉薦的輔兵也包括你們,都會被轉移給長生島新兵營進行為期三十天的基本訓練。教導隊會為你們派出教官。指導你們熟悉戰兵口令、鼓點、旗號和隊列。然后你們會被重新發回野戰營各隊,也就是你們自己的戰斗集體。野戰營各隊也會安排老兵指導你們,再過六十天,你們就會是合格的長生島戰士。
內衛軍官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掃視了一遍臺下的眾人:諸位弟兄,你們選擇了一條充滿光榮和荊棘的道路,長生島戰兵是大明最精銳的士兵,也要承受最嚴酷的訓練和最嚴格的軍事條例。但你們一定會得到東江鎮世襲的田地,一定會立下無愧祖先、福蔭后人的戰功,那些表現優秀的人,也一定能成為把總,成為千總,甚至游擊、參將,這是太子少保大人許諾給每一個戰兵的未來諸位努力!
黃石腳邊的牛錄旗已經是層層疊疊的一大片了,磐石營戊隊和馬隊也完成了匯報,雄糾糾地走了下去。數千官兵注視著那堆戰利品,整個場地除了火把燃燒的噼啪聲,顯得鴉雀無聲般的沉寂。
黃石大喝了一聲:全軍解散。
幾千官兵發出了整齊的怒吼,聲震全城,響遏行云……
但他們卻沒有如往常那樣立刻散去吃飯,兩個營的士兵們喊完以后沒有一個人走動,似乎還在等待著什么。過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如一聲驚雷從兵陣深處響起:遼陽!
遼陽!
很多人也跟著喊了起來。
遼陽,遼陽!
無數的官兵也不知道自己今天為什么這樣激動,但是人們都奮力大喊起來。
在黃石的前世,今年努爾哈赤本應該遷都沈陽了,因為在那個時空里,后金已經清除了遼南的威脅,而且對遼西也沒有什么顧及。所以努爾哈赤遷都沈陽也可以同時兼顧來自遼北和遼東的壓力。
但在黃石的世界里,遼北的林丹汗已經遠遁大漠不關心,而遼南的威脅日甚一日,所以努爾哈赤也遲遲不能把戰略重心從遼西、遼南移開,這樣遼陽始終都是后金的政治中心。
遼陽。
遼陽。
遼陽。
包括黃石和洪安通在內,在場的官兵們都仿佛被之熱烈的氣氛感染了,他們一個個都攘動著右臂,奮力大喊著虎穴的所在。
這震天動地的喊聲,不僅僅驚動了灑宴上的軍官們,也讓急匆匆趕來找黃石的吳穆收住了腳步……
第二十二節職責
遼陽。
遼陽。
復州堡內數千人有節奏喊出來的號子,如同水紋一樣在城市的上空散開,一圈接著一圈。被帶回來的婦孺老人們,本來大多都回到各自的家中了,他們現在也紛紛把窗戶打開一個縫,神色復雜地向聲音來源的方向望去。
位于這漩渦中心的黃石此時更是心潮澎湃,他自信以長生軍今日這戰力,一旦四營新兵練成,便足以對抗后金上百個牛錄。努爾哈赤時代,后金每牛錄滿編是三百旗丁,然后三丁抽一為披甲兵,不過在他原來的歷史上,后金牛錄的資源也一直很緊張,二線牛錄的披甲兵甚至有沒盔甲的,不少牛錄也湊不齊三百旗丁和一百披甲。
在黃石的前世,這個缺口一直到天啟六年才被后金填上。天啟五年十月遼西都司府風聞建州土匪一百八十余個牛錄即將來襲,關寧總兵楊麟等人就向遼東經略高弟痛陳:野地必不可戰,關外必不可守!遼東督司府遂下達了總撤退令。
孫承宗苦心編練的四十萬關寧軍收到撤退令后發生了連續的炸營,幾十個營紛紛南逃的時候拋棄了價值百萬兩白銀的千余門大炮,五萬多去火銃!鎧甲,兵仗更是扔得遍山滿谷,路邊隨處可見被整車拋棄的軍糧和布匹。
史載努爾哈赤在寧遠大戰前,就下令所有的無甲輔兵每兩人都要推一輛小車,后金強盜集團越過錦州后就變成了撿破爛大軍。后來努爾哈赤還緊急動員后方的阿哈、包衣推車來遼西協助收破爛。后金大軍前面一邊沿首遼西走廊南下,后面就形成絡繹不絕的小手推車隊,開始漫山遍野地拾破爛并運回去。
雖然后金軍最后止步于寧遠。但從此后金軍的動員就大大提高了。天啟六年正月他們每百人三十人披甲都未必能滿足,但到六年底就提高到每百人四十披甲,甚至還有余力收買大量蒙古人來投,并重新武裝漢軍……
黃石此時也跟他手下一樣一次次地揮舞著右臂,一聲聲地高喊著:遼陽,他相信在這個時空中,后金的資源和物力更是捉襟見肘,估計盔甲的缺額已經該有兩、三成了。后金八旗不過二百余個牛錄,兩萬多連盔甲都湊不齊的披甲兵。黃石自信以長生軍為先導,足以掩護關寧大軍進入遼中地區,而一旦收復遼中,后金政權同晉商的聯系也會受到極大影響不僅僅是距離問題,黃石估計也沒有人會把賭注押在死狗身上。
建奴如果退回長白山森林的話,明軍只要斷絕貿易,這些匪徒就只能在小冰河時期餓死在野人山里了。海內的農民也不必再承擔加賦,中原也未必還會有大的戰亂,百姓也不會幾千萬、幾千萬地死去。
黃石看著眼前一張張既激動又忠誠的面容我已經見過不少死人了,今天又是幾百條年輕的生命。如果我為了一已之私非要竊取大明天下的話,這世間不知道又要平添多少孤兒寡母,不知道要多生出多少冤魂?
狂熱的官兵們已經喊得聲嘶力竭了,他們的身體本因為長時間的激戰而變得疲憊不堪,但此時此刻又被熱情和力量所充溢。每個人都想著早日結束遼東戰亂,領到自己的那份地,然后過上無憂無慮的和平生活。
黃石終于發現他還是希望中國少些變亂,畢竟一旦戰火紛飛,倒霉的總是底層的百姓,終歸還是無辜的人們來為野心家和上位者的爭斗買單。
雖然沒有人會知道我的功績,沒有人會知道是我擊敗了華夏的大敵,千百年后也沒有人還會記得我。但我相信,在我老死的那一天,我不會為今天的選擇而后悔;我和戚少保一樣,都做下了為國為民的大貢獻;我也會為自己的一生而感到驕傲和自豪的……
吳穆還有他身后的陳瑞珂,此時站在遠處凝視著人群。官兵的口號聲一浪高過一浪,這撲面而來的聲音把吳公公和陳瑞珂沖擊得微微后仰,就好像要被這聲音推開一樣。吳穆聽說黃石有去遼西的意向后,就急急忙忙地趕來想說服他留下,但當他看到、聽到這驚濤駭浪般的呼喊聲后,他心里一下子升起了一股模模糊糊的念頭。這念頭像個小兔子一樣地在他眼前蹦來蹦去,吳穆雖然一下子抓不住到它,但心底卻莫名其妙地感到了迷茫和遲疑。
陳瑞珂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同時也被激發得斗志昂揚起來:我從不知王師之威,竟至于斯!
吳穆聽見陳瑞珂的話以后,也沒多想就隨口應道:不知道是官軍王師之威,還是黃軍門之威啊?
這話如同一道閃電,撕開了吳穆眼前的黑暗。他猛然感覺眼睛里有什么東西一亮,本來一直模模糊糊看不清的東西也在這一瞬間變得清晰明白起來。清晰得一下子就把吳公公嚇住了,他臉上的迷茫和不解一下子就煙消云散了。吳穆冷不丁地對身邊的陳瑞珂道:三教九流,文開殊途。
嗯?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把陳瑞珂聽得一愣,他眼珠子連著轉了幾個圈,終于還是壯著膽子問道:吳公公,您說什么?
吳穆嘆了口氣,他剛剛想到了孫承宗,又想到了山東的文臣,還想到了長生島的軍戶士兵。上至朝中閣老,下至販夫走卒,都愿意和黃石傾心結交,而且黃石無論和什么樣的人都能相處愉快,就好像所謂的與君子交,不覺自醉,黃石的胸襟氣量讓每個遇到他的人都暗自佩服。今天一仗下來,遼南各部從張攀、尚可義這些大軍頭開始,到下面的每一個小兵都對黃石敬佩有加,差不多已經是五體投地了。
陳瑞珂,如果朝延把你調來長生島。讓你在黃軍門軍前效力,你意下如何呀?
愿意!陳瑞珂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然后才反應過來,連忙問道:吳公公可是對卑職有什么不滿么?
沒有。吳穆苦笑了一下,他想起兩年前出京的時候,東廠一再提醒自己要時時自省,魏忠賢也親口告訴他要永遠保持一顆警惕的心。畢竟懷疑就是監軍的職業素質,嚴密監視武將的行為就是他們的職責所在。吳穆這兩年和黃石相處下來,對黃石的武功人品也是心折不已,無論黃石做什么事情他都會主動去理解,最近更是幾乎放棄了監軍的職權,他淡淡說出的話既像是在吐露心事,也像是在回答陳瑞珂:不要說你了,便是咱家這個監軍,也甘為黃軍門驅馳。
黃軍門身先士卒,金銀一介不取,美色毫無所動,不蓄私兵,不養家丁……吳穆說到這里自己也是一愣,鼎沸的人聲還在滾滾而來,吳穆笑容中的苦澀意味更重了:黃軍門不蓄私兵,但長生島數萬軍戶個個都視他為再生父母;黃軍門不養家丁,但這幾千官兵,又有哪個不是他的死士呢?
吳公公你在說什么啊?陳瑞珂雖然沒有聽明白吳穆在說什么,但他總覺得這口吻語氣聽起來有些不善。
吳穆的腦筋飛轉,把這些年長生島發生的事情和變化一樁樁地想了一遍:黃石治軍演武、開辟海貿、冶金鑄炮、定刑律眾,簡直就沒有黃石做不成的事情。而且黃石以前的表現也很突出,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吳穆搜腸刮肚地想和歷史上的人比較一番,竟然沒有發現一個中興良將能拿來跟他作比較,這又讓吳穆嘆了口氣。他用陳瑞珂聽不見的聲音問自己道:所謂'天生我材必有用',老天降下這么一個人才來,肯定不是為了這么一個小小的建虜。那老天生此人又是要做什么呢?
吳穆一言不發地回身離去。陳瑞珂奇怪地問道:吳公公,您剛才不是急著要來找黃軍門么?怎么到了這兒又要回去了?
咱家本有話要和黃軍門說,吳穆瞇著眼又看了看火光人影處,終于一甩袖子飄然而去:但看現在這意思,咱家的勸告黃軍門那是肯定聽不進去的了。
當夜酒宴上,黃石與眾將相飲甚歡,他心頭的一件大事落地,現在已經是無牽無掛了。回到自己的住處后,他借著酒力就寫下了奏章,奏章里他為東江鎮左協各部軍官都說了好話,還保舉章明河來防守復州黃石認為選鋒營的底子還是不錯的,關鍵就是個將官的威信問題。
現在章明河的問題黃石也很明白,這廝升遷太快,威信、恩義都沒有建立焉,士兵對章明河也毫無信心。但他只要能獨立豎守復州幾個月,在前線和士兵同舟共濟上一段日子,自然情況就會大大好轉。
除了這些左協的部將外,黃石還為東江本部的毛文龍大帥請了功。他把自己的成長都歸功于毛帥,最后他還提到了山東文官集團的支持,黃石一口咬定他們送來的糧食和軍餉對本次勝利有重大意義。
奏章一揮而就,心情愉快的黃石一時間還睡不著,就提起筆在一張白紙上算起了自己應分得的世襲田地和軍戶,他像個守財奴一樣算了又算。
我一定要在海邊蓋個屋子,這樣我將來可以手把手地交我兒子游泳,就如同我父親當年一樣。黃石在紙上輕輕畫了兩個頭像,很不像……但畢竟是他天人永隔的父母,黃石抿著嘴在燈下畫了許久,又看了許久。
終于隨著一聲長嘆,黃石把紙翻了過來,在上面又畫起了一個倩影。他回想自己在海邊與人分食粗糧餅的情形,笑意又慢慢爬上了臉,嘴里還自嘲地笑道:這也是一種浪漫……
其他幾個將領可沒有黃石這么悠閑,此時張攀正連夜和自己的幾個親信討論長槍問題,其中有一個親信撓著頭道:大人,長槍實在是最便宜的東西了,按說一套刀套的鐵,就是打造五桿長槍也出來了。屬下實在不知道這東西會這么厲害。
另一個親信也道出了他的分析:主要還是黃軍門的甲好,我們的兵要一手拿盾,自然另一只手就要持刀。
張攀皺著眉飛色舞想了想,斷然地搖了搖頭:倒也不然,弓箭實在是沒有什么威力。尤其是騎兵的軟弓,兵就是不穿甲,只要不是被射到要害,挨上五、六箭也沒啥問題,足夠后排的士兵沖到弓箭手跟前了。
說話間張攀又有幾個親兵回來了,他們進了屋子就是一番比劃,這此人剛才找機會和長生島的士兵喝酒,順便就把那幾個士兵的長槍取過來仔細看了半天。他們嘴上說著客套、奉承話,手里已經把長槍的規格摸了個透。
槍長九尺。
槍刃一尺五到兩尺。
刃后還有一個套套在槍桿上,看起來似乎是用來防短兵刃削砍的。
這幾個親兵回到屋子里以后,張攀立刻鋪開了一張紙,幾個親兵一邊互相討論,一邊就把他們手量心記的長槍尺寸畫了出來,連槍刃上的血槽也都記得八九不離十……
與此同時,尚可喜和他哥哥尚可義也在軍營里密議,桌子上擺著長生軍標準的長槍、火銃、匕首和頭盔。尚可義翻來覆去擺弄著那桿長槍,忍不住稱贊道:黃軍門一定很看重小弟你吧,這長槍是黃軍門建功立業的根本,居然你一提就送了你一套。
尚可喜嘿嘿笑了兩聲,又攤開一張圖給他哥哥看:那算什么?今天我還偷偷向黃軍門請教過他的陣法,當時黃軍門也和我說了。這是我當時記下來的,大哥你一起過來看看吧。
尚可義聞言連忙伸頭來看,他們兄弟指著圖交流了一番以后,尚可義把圖紙一把抓成了團,撕碎了放在燈上引火燒了:唔,此物甚好,但千萬不可泄露,這可是黃軍門的家傳絕技,要是全傳出去了,黃軍門一定不會放過你我兄弟的。
還有這火銃,尚可喜看他哥哥拿著長槍不放手,就捧著黃石給他的火銃遞了過來:黃軍門說火銃也很重要。
我看倒也沒什么用。尚可義對火銃不屑一顧,他今天明明看見火銃手最后也都變成長槍兵了,而且火銃手給他的震撼遠沒有長槍突擊時那么強烈。
長槍兵是最好練的兵了,一個多月就能湊活著上戰場了,刀盾至少要半年。尚可義愛不釋手地撫摸著手中的長槍,腦子里正在苦苦思索長生島長槍陣的奧秘所在:四百個人,一個一支長槍,就這么沖過去,就贏了……真好!長槍便宜,長槍兵又好練,我怎么以前就沒有注意到這么厲害的東西呢?
大哥你不看看火銃?尚可喜記得黃石說過火銃也很重要,還說過火銃和長槍混編才是長生島的標準作戰模式,尚可喜就想讓他大哥分享這個重要信息。
不看,那個太貴了,還是長槍好。尚可義很固執,他的視線完全集中在手中那桿不起眼的長槍上了,連抬一下眼皮的興趣都沒有。
公共食堂!官兵排隊領飯。
見面不磕頭,統用抱拳禮,還有一種奇形怪狀的回禮。
走路的時候不騎馬,牽著馬和士兵一起走。
章明河在自己的帳篷里來回來去地踱步,一面把自己能回憶起來的細節都大聲復述出來,下央的親兵則緊張地把他所說的每一條都記錄下來。
還有什么?還有什么呢?章明河不停地敲打著自己的腦袋,苦苦回憶著他看到的一點一滴,他不耐煩地叫道:你們也幫著想想?
有一種叫勛章的東西。
還分好幾種。
頭盔加面具。
底下人七嘴八舌地說了一堆,這些東西也都被統統記錄了下來。
四百人的戰陣,二百五十長槍,一百四十火銃,還有十個旗手和鼓手……章明河敲了敲筆下的草圖,猛地一拍桌面:好!從鎮守復州開始,本將就要吃那個……什么什么公共食堂了,我選鋒營也要按這個規矩編組。還有,再派幾個人去,去把長生島的所有條例,從穿衣吃飯到修茅坑廁所,統統給本將抄來……
說到貪污軍餉,不納嬌妻美眷,不占軍戶田土,那黃石這么拼命又是圖什么呢?
吳穆的師爺戰戰兢兢地把三封寫好的信遞了上來,那師爺看到吳穆的眼光一閃,連忙低聲道:東家放心,小人一個字也不會說的。
知道就好。吳穆接過了三封密信,第一封是發向大內,第二封是發去東江本部監軍那里,吳穆思索了片刻,把第二封燒掉了,他捏著最后一封又看了看,終于下定了決心:
孫先生深明大義,一定會支持咱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