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龍龍小說空間(轉載小說的空間)查看文章架空歷史竊明(橫掃千軍卷如席第二十五節,第二十六節)2008年04月12日星期六上午09:55橫掃千軍卷如席第二十五節綢繆
陽光下的長生生島沙灘罩一了一層銀光,銀光外就是一望無垠的萬頃碧波,每次黃石在這里眺望遼海時,總是感到心情舒暢。尤其最近一段時間以來,珠玉在側,巧笑嫣然,更是讓他每每有如沐春風之感。
清爽的海風一如既往地吹拂過黃石的胸膛,他身上的盔甲在驕陽下流動著金光,讓身居高位的青年武將更是顯得英姿勃發,他身后的少女柔情似水,青絲和衣裙當風飄揚……按說這本應該是讓人很愜意的場面吧,但黃石此時卻恨不得有一個地縫讓他鉆進去才好無地自容啊,真是無地自容。
王家的這個女孩子妖柔得很,普通軍戶肯定是不中意的,想必是個軍官看上她了。黃石心里也是一陣說不出的酸甜苦辣,自己明明知道很可能會遇到這種情況,但為什么就是忍不住要來招惹這單純的女孩子呢責任感是一個男子漢的標志吧?可是現在我頭上還頂著一份長生島的軍事條例。
我真渾啊,真是個好沒品的男人,竟然會在這種時候掉鏈子……一連串的自嘲在黃石心中滾滾而過,他根本不敢回頭去看那女孩子的表情在這么長時間的等待后,想必那張美麗的臉上已經充滿了深深的失望吧?兩人間是令黃石難過得有如地獄的寂靜,他背對著王姑娘站了片刻,終于沒有鼓起回頭迎上她目光的勇氣。
如果是軍官的話,不必著急答應。黃石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聲音很假。他一邊快步向內衛崗哨的方向走去,一邊盡力用平靜的聲音說: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把人名告訴我,我可以替你查查他手下(的成婚情況)。看看他是不是滿足了成親的條件,免得耽誤了你。
身后似乎飄來了一聲輕呼,這溫柔的聲音更讓黃石加快了腳步,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嘴里還在輕聲詛咒自己:我真是渾啊,真是太渾了。
長生島老營外槍戟林立,洪安通和幾個內衛官兵帶著一個蒙面人快步走過,大帳內黃石斜坐在自己的長椅上,左臂隨便地平搭著身前的桌子,顯得既威嚴又自信。
洪安通撩開帳門昂首而入,沖著黃石一抱拳:大人,卑職把人帶來了。
傳。黃石頭不動、臂不搖地吐出了一個字。
遵命。洪安通一揚手,帳篷里的大部分衛兵就退了出去。
那個蒙面人進來之前已經被搜過身了,不過等他進來后,洪安通和另外兩個內衛仍然是手按刀柄,警惕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蒙面人也很知趣的沒有湊上來,而是就地跪倒連著磕了三個響頭,才把臉貼在地面上說道:小人叩見黃軍門,祝黃軍門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小人乃是蓋州守備劉興治的家丁。今日奉家主命冒死送來此信,伏請黃軍門一觀。
黃石連呈上來吧這種話都懶得講,只是哼了一聲,那個人就輕手輕腳地從身上摸出了兩封蠟信封,把它們推到自己前面一臂距離,然后把手縮回去重新伏下趴好。一個內衛保持著戒備的姿態走過來,飛快地彎腰一抄把信件拿到了手里,然后盯著來人緩緩退了回來。
洪安通先接過了信件翻看了一下,確認沒有什么問題后就交給了黃石。黃石撕開信看了起來,一封是劉興祚的來信,一封是他弟弟劉興治的。
罪人劉興祚,叩首拜太子少保、遼東都指揮使、東江副總兵黃軍門閣下。小人罪孽深重,不敢希冀赦免,唯有胸中片語,不敢不言,伏乞軍門明察……黃石把劉興祚的信從頭到尾輕聲念了一遍,念信的語氣抑揚頓挫,完全聽不出來喜怒哀樂,軍帳中其他幾個人也都默不作聲地聽著。
自沈陽戰敗以來,劉興祚就依靠屢次鎮壓漢民抵抗而不斷爬升,其中包括金州和復州的兩次大屠殺,最后因這些功績被努爾哈赤封為金州守備。天啟無年毛文龍收復鎮江后,又簡撥親兵張盤為千總,令其率五十人在金州右屯(旅順)登陸,張盤抵達遼南后,地方百姓群起擁戴,遂斬殺旅順后金守將。
其后劉興祚屢次派出軍隊攻打張盤,但均被張盤所敗,張盤在旅順連勝劉興祚的討伐軍后又趁勢進攻金州堡,劉興祚棄城逃向蓋州,此乃第一次收復金州。但此時皇太極已經在鎮江擊改毛文龍,擒殺毛文龍部將張元祉等人,遂回師攻金州。張盤兵敗退回旅順后,努爾哈赤遷努于金、復、蓋、海四衛軍民,下令盡屠之!劉興祚積功升為金、復、蓋、海四衛副將。
在這個時空里,劉興祚要比黃石前世更慘,由于黃石吸引走了更多的后金野戰軍注意力,所以張盤對劉興祚的漢軍的攻擊也就更為兇猛。
黃石記得在原來的歷史上,莽古爾泰和皇太極偷襲張盤得手后,劉興祚還算過了幾年好日子。直到天啟七年毛文龍發動平山戰役,東江軍五戰五捷,繼任的遼撫大閹黨閻明泰認定關寧軍不足用,錦州不足守,就從錦州撤退,并把節省下來的二十萬兩銀子運向皮島。其后遼南東江軍除了金州以外,又陸續收復了營口、耀州、海州……在海州之役時,張攀為了鼓舞士氣率先登城,戰歿。尚可義接任旅順守將,尚可喜接任廣鹿守將;遼東陳繼盛也攻入建州,包圍了薩爾滸和后金舊都赫圖阿拉,這也是歷史上后金版圖最小的時候,對形勢感到絕望的劉興祚就跑去投降了毛文龍。這次想不到他竟然會這么快就來向黃石請降了。
念信的時候黃石就在腦海里搜索著自己對劉興祚這個人的印象,結果無論是能力還是人品黃石對這個人都不太看好小人一個,而且無能,黃石暗自給這個人下了定義。他手中的信里滿篇滿頁都是奴顏婢膝語句,還閃爍其詞地拒絕給出明確的投降日期,更不肯保證他能為明軍做什么。好像歷史上的毛文龍也很鄙視劉興祚的為人,所以歷史上毛文龍只給了劉興祚一個掛名的游擊,用來招降后金漢軍,結果劉興祚就跑去袁崇煥那里密告毛文龍要叛變。
袁崇煥倒是對劉興祚很欣賞也很信任,在雙島殺毛文龍后,袁崇煥還為劉興祚請功,并任命劉興祚為加銜副將,讓他領十個營的東江軍。黃石在前世看過的滿文老檔里,劉興祚也曾興高采烈地告訴皇太極他因為告叛有功,被升為副將職,還吹噓說拿到東江鎮總兵的職務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并許諾會帶全軍歸順皇太極。只是其后孫承宗再次出任遼東經略,劉興祚覺得風聲又不太對了,就再次首鼠兩端起來,皇太極惡其反復,就派人攻擊他的大營,把劉興祚千刀萬剮處死。
黃石跟著打開了另一封信,這封信的主人是劉興祚的弟弟劉興治。黃石才看了幾眼,心中的輕蔑就一掃而光。劉興治在信里列出了詳細的奪取蓋州的計劃,還附上了不少后金軍的機密情報,黃石一頁頁翻完劉興治的信,看到他在最末還把自己和大哥罵了個狗血噴頭,說他們早就該死了,現在情愿拼上一命來換取朝延的寬大。
黃石沉思著該怎么回復劉興治,面前這個趴著的信使是他的心腹,劉興治在信里告訴黃石有什么命令都可以讓這個信使口頭傳達,如此就萬無一失了。
想了一會,黃石心里已經有了計較:抬起頭來吧。
那個差人抬起頭后,黃石手指輕敲,一字一頓地告訴他說:回去告訴你家主,本將不要蓋州,本將要一個人頭。
不知黃軍門要誰的人頭?劉興治的那個心腹說話的時候,眼睛飛快地左右閃爍了一下。
黃石微笑了一下:他們幾個都是本將的心腹之人,本將無須瞞著他們。
小人知錯了,請黃軍門恕罪。劉家家丁說著就又磕了幾個頭。
黃石也不阻止他,等他咚咚地磕完后平穩地道:回去告訴劉參將,本將要皇太極的人頭。
參將這兩個字被黃石咬得很重,這也是他現在手里能拿得出來的最大籌碼,另外他黃石手下迄今為止可還沒有參將呢,他想劉興治應該明白這個籌碼的含義。
這個籌碼果然很重,那個劉家家丁聽完以后就愣住了,好久才輕聲問:黃軍門是小人家主殺一個偽王子,好做見證么?
不然,本將不要其他的偽王子,就要皇太極的命。黃石記得他前世劉興治都干了什么,皇太極剮了他大哥劉興祚以后,問劉興治到底想清楚了沒有,如果想清楚了就去把陳繼盛的腦袋給他取來。
當時陳繼盛剛剛又打贏了皮島戰役,明軍野戰斬獲地上千顆首級里,幾乎全部是真韃子。后金方面的記錄里也承認了這次失利差不多是毛文龍的平山戰役的兩倍(在平山戰役中毛文龍報斬后金披甲、無甲、漢軍、民夫數千人,后金方面也承認損失五百多旗人)。
隨后劉興治就帶領親兵登上了陳繼盛掌管的皮島,還偽造了遼東經略孫承宗的手書,陳繼盛聽說是德高望重的孫承宗下的命令后,就含淚面向北京而跪,引頸就戮。劉興治當時的膽色和謀略都沒什么好說的,更有一股的狠辣;做起事情來干脆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其后劉興治強行下令皮島軍隊投降皇太極時,雖然被毛文龍的岳父沈世魁和尚可喜合力攻殺,但那也是因為他劉興治的要基實在太薄弱,而且他離成功也就差一點兒了。
歷史既然已經改變了,那它就可能再次改變。黃石鄭重地告訴那個使者:回去告訴劉參將,本將不豐乎他用什么辦法,也不在乎他要多長時間,只要他能為本將取來皇太極的首級。本將必保他世襲蓋州衛指揮使,還保他至少世襲三千軍戶。
遵命。劉家的使者恭敬地又是一叩首,就打算倒著爬出去。
且慢,黃石決定把這話再強調一下,免得對方疑惑自己為什么會為努爾哈赤的一個兒子開這么大的價碼,并擔心自己在欺詐他,黃石盯著那個使者的眼睛道:皇太極在南關、復州已經伏擊本將兩次了,本將對此獠頗為忌憚。告訴劉參將,只要能殺了他,就是看不見首級,本將也會實踐諾言。
遵命。那個使者露出些恍然大悟的表情,用更加有力的聲音大聲道:黃軍門放心,小人的家主一定不辱使命。
送走了劉興治的使者,黃石就又把鮑九孫招來討論長生島軍工司的問題,這兩天長生島老營清靜得很,黃石給了賀定遠假讓他陪老婆孩子去了,楊致遠、金求德和李云睿他們都在復州忙碌。趙慢熊也根據黃石的命令正在設計情報機構的新部門,黃石覺得現有的軍情司和內衛效率有些低。
現在很多事情黃石已經直接和鮑九孫、柳清揚商量了,因為隨著軍工和商業的復雜化,楊致遠已經完全沒有多余精力兼顧了。黃石內心里也不肯再讓楊致遠兼管鮑九孫和柳清楊了。
我需要一種更大號的火繩槍。內口徑大概要這么大……黃石說著就用手指比了一下,大概有三十三到三十五毫米寬,他拿捏著這個距離在鮑九孫眼前晃了晃,跟著又交待道:這種火銃要能發射一斤重左右的彈丸,或者十幾、二十枚小鉛彈。
卑職敢問大人,是要一種炮還是一種火銃?
黃石不假思索地回答說:我要一種火銃!一種能讓步兵背負的火銃。唔,銃筒重量最好不要超過四十斤,支銃也不要太重。說著黃石又想了一下,讓方案在自己腦子里整理整理:這種火銃會裝備給步隊,就裝備一果十個人好了。這個果裝備兩根這種火銃,五個人輪番背著火銃、支銃和彈藥,警戒推進時他們必須要能跟上大隊速度。
鮑九孫小心地把黃石說的都記錄下來,還隨手畫了幾張構思圖:大人明鑒,如果卑職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是我軍用來彌補三磅炮和步隊火銃之間缺口的一種火器。
是的,你說得很對。黃石點了點頭:如果三磅炮的改進炮車能讓它跟上步隊,我們不要這種兵器也可以。
說道新式兵器,鮑九孫臉上忽然浮現出得色,他向黃石笑道:大人,上次和您提過的那種兵器已經通過秘密測試,驗收效果還可以,就是需要長期的訓練和熟悉,估計最終效果會很不錯的。
唔,不著急列裝部隊,先去試試能不能改成鋼制的。
遵命。鮑九孫飛快地答應了下來,跟著就又問道:大人,這種新兵器,我們應該如何稱呼呢?
黃石歪著頭想了想:就叫'橫掃千軍'好了。
遵命。
萬事俱備!黃石就等著朝廷的賞賜來鼓舞一番士兵,然后就計劃赴山海關和孫承宗討論進攻問題。
孫承宗嘴唇微動,手指在吳穆的信件上輕輕滑動,輕聲念著他的私信:
……黃石勇如關張,不宜久居外鎮,恐非國家之福。
隨著一聲長嘆,孫承宗的手指松開了,指尖的信紙無力地飄落在桌面上如果如果我年輕個十歲,這本沒有什么好擔心的,但老夫已經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今日不知明日事。老夫身為三朝無老,我不挺身而出,又該讓誰去說話呢?
孫承宗拾起一根狼毫,飽蘸濃墨之后就要寫奏章,但一提手間,這毛筆竟有如千鈞之重。他一連幾下竟然都沒有能夠提起來,如果沒有書房內跳動的燈火,時間仿佛就靜止在了這一刻。
對黃石的品行,孫承宗并無絲毫懷疑,以前如此,現在也還是如此。但吳穆的信中把黃石和其他明將的種種不同都列舉出來了。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也讓孫承宗感慨不已。雖然黃石現在不過是一個副將而已,但如果把他調來遼西當提督,如果黃石能讓十幾萬關寧軍都歸心于他,如果到時候黃石身邊的人有異志……孫承宗終于提起了手腕,運筆如風地寫起了奏章。
既然開始了,那奏章正篇就是一氣呵成,直寫到最后對黃石的評價時,孫承宗才停住了筆鋒,他又掃了一眼吳穆的私信,勇如關張四個字赫然入目。
孫承宗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似乎是覺得吳穆的比喻不夠貼切,跟著就把目光收回來又投向了自己筆下的奏章,重重地寫下了六個大字:
黃石勇如信布……
第二十六節妙計
天啟五年七月中旬,京師,大內
大明中央政府的日常工作一般是由內閣和司禮監處理的,皇帝正在檢查他們這些天的工作。自從一份奏章被呈遞上來以后,天啟臉上的不耐煩就消失了。他神情專注地看過每一個字,嘴里不時還念念有詞,輕讀著奏章里的詞語。東廠提督魏忠賢和司禮監秉筆、掌印則都侍立在兩旁。他們一個個雙手貼褲恭恭敬敬地站好,眼睛直愣愣地看著自己的皂靴尖,連大氣都不敢吐一口,生怕打擾了御覽奏章的天子。
少年皇帝把這份奏章讀了好幾遍才放下,神色中有喜有憂。天啟沉思了片刻突然發聲問道:黃將軍現在領多少兵?
其他幾個太監一愣,正要苦苦回憶的時候,魏忠賢已經脫口而出:稟萬歲爺……他仍然保持著剛才的恭敬姿態,說話的時候眼睛還是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腳前的地面,黃石上報的軍戶、張攀上報的、還有尚家兄弟、章明河和金州的李乘風,魏忠賢如數家珍地一一報出:……東江鎮左協共轄有軍戶兩萬戶,壯丁七萬余。
好。天啟拍手笑了一聲,隨著這如釋重負的一聲叫好,皇帝臉上的憂色盡去,只剩下滿面的歡容了:這次不用再給黃將軍升了,不然吾都不知道該給他升什么了。
這次斬首不足東江鎮左協報兵的百分之一,魏忠賢也為此暗暗高興,這次看來不會有什么麻煩,只要賞賜毛文龍和黃石各幾百兩銀子就能湊合過去了:萬歲爺英明,黃將軍未滿三十,驟獲高位,恐非其福。
少年天子倒是沒有想這么多,他只是覺得不容易處理罷了。再給黃石升上去,除了賜爵以外就只有賞光祿大夫了。而且黃石上頭還有一個毛文龍,無論給黃石什么東西,肯定都要給毛文龍一個更大的,這尤其讓天啟覺得麻煩。
但大明皇帝心里還是有些感到內疚,本來已經在想如何補償黃石了,他聽到魏忠賢這句話以后,琢磨了片刻,還是發出了一聲:哦?
長生島監軍太監吳穆有密奏。垂首而立的魏忠賢語調仍然是波瀾不驚,他對面的司禮太監則立刻捧上了一本奏章。
天啟翻開來看了兩行,呼吸一下子就變得急促起來,他胡亂地又翻到后幾頁粗粗看了幾句話,就一揚手把吳穆的本子用力甩到了地上。
至為可笑!少年天子歷聲喝了一句。
周圍立刻響一片太監跪地的衣服磨擦聲,接著就是一圈的聲音響起:萬歲爺息怒。
余怒未息的皇帝猛地站起身來,盯著地上的奏章又看了幾眼,飛起一腳就把那本紙踢到了空中,飛出老遠才啪的一聲落在眾太監面前:騰御宇五載,下面的人不是貪官污吏,就是無能鼠輩!還有不少既是貪官污吏,又是無能鼠輩。
天啟急匆匆地走下御案,一直追著那奏章跑到幾個太監身前才站穩腳,胸膛尤在劇烈起伏,粗重的呼吸聲回響在死一般寂靜的內殿里,跟著又是怒氣沖沖的一段話噴涌而出:好不容易出了個又能干、又不貪污的黃將軍,結果就成反常了……難道騰就那么薄德么?騰的臣子就都該是群酒囊飯袋加貪墨之徒才合理么?
下面的魏忠賢和其他幾個太監已經把頭都磕出血來了,他們一個勁地哆嗦著:萬歲爺息怒、息怒。
天啟背著手重重地呼了幾口氣,但仍是情難自抑,忍不住又罵了起來:事不近常理者當慎之胡扯!這句本是吳穆說黃石的話,他說黃石官居二品而不納妻眷、功蓋巡東而不貪污軍餉,這樣行止獨特的武將應該慎重作用。但皇帝此時正在火頭上,就斷章取義地責罵起來。
黃將軍一年從朕這里拿五萬兩軍餉,每幾個月就有一次捷報,這就叫不近常理了么?難道定要黃將軍一年向朕討數百萬兩軍餉,然后每仗必敗,每敗必大敗,每大敗必損兵折將數十萬,才叫近常理么?!才應當委以重任,依為干城么?天啟越說越怒,聲調也愈發的高亢起來,他咬牙切齒地沖著魏忠賢戟指大罵道:怎么會有吳穆這樣的糊涂蛋啊,你這老狗舉薦的都是什么人啊?
撲倒在地的魏忠賢放聲嚎啕:老奴罪該萬死。
一邊的司禮監秉筆太監連忙又把另一份準備好了的奏章呈上,同時高聲唱道:文淵閣大學士、遼東經略孫先生也有密本呈奏。
你早就該死了!皇帝扔下一句狠話,然后暫時放過了魏忠賢,氣哼哼地抖開孫承宗的奏章看了起來。天啟這次越看越鄭重,最后緩緩地踱步回御座上坐穩。過了片刻,皇帝把手支在了額頭,把奏章又翻了回去從頭再看了起來。
看完以后天啟抬起頭,看見魏忠賢還在地上趴著不敢動,腦門處還有一片血跡,心里頓時就升起些許歉意:你們,去把魏卿家扶起來。
皇帝現在心里已經是有數,料定魏忠賢是看過了兩份奏章后才安排呈遞上來的。皇帝雖然對自己剛才不分青紅皂白地痛罵魏忠賢有點后悔,但他當然不能對一個家奴公開道歉,所以就換了一種口氣:吳穆實心任事,還是很忠心的。
不過……天啟看了孫承宗的奏章后心里已經猶豫起來了,他剛剛才把吳穆痛罵了一頓,現在如果立刻就反過來說黃石如何如何,不僅在太監面前大大地丟了面子,就是自己也難以下臺。
萬歲爺英明,吳穆見識淺薄,胡言亂語,但老奴以為,他還是忠心耿耿的。魏忠賢雖然不能控制孫承宗上什么奏章,但是他絕對能控制天啟立刻這份奏章時的心情。雖然他沒有膽子在天啟面前罵孫承宗,但他絕對敢拿來吳穆當靶子然后指著和尚罵禿驢。
哦?天啟聽魏忠賢的意思似乎是覺得自己說得對,他也是精神一振:你說說看。
魏忠賢已經從地上爬起來了,心中正暗自得意:自己把這兩封奏章呈上去的順序安排得妙。如果反過來往上遞的話,魏總經理估計朱董就會將信將疑,而吳穆那封就成趁熱打鐵了。雖然吳穆要搞政治自殺大概是因為太忠誠了吧?但魏忠賢絲毫沒有陪他倒霉的念頭,何況黃石這樣的奧援很重要,魏忠賢也自認為能把這個武夫控制得牢牢的。
老奴以為,黃將軍棄小不取,必有大圖……魏忠賢早就事先想好了說辭,他對天啟解釋說:黃石這么廉潔是為了未來的世襲封地。等到平定遼東以后,黃石就算封不了萬戶侯,那只要他打的勝仗多、功勞大,那黃石硬說手下每個軍戶都有十幾個男丁,每戶都要分一百畝、甚至一百五十畝土地也不是不可以。何況遼東從來都是地廣人稀,現在東北那旮旯的五百多萬遼民也被野豬皮殺得只剩幾十萬了,到時候就是許了黃石每戶一百畝也沒有什么文官會說什么。
明帝國的體制是軍屯、民田、王府三套,如果是內地的王爺或者錦衣衛什么的,封地多少只是一個發錢的標準。比如成歷皇帝賜給他的愛子福王二百萬畝土地,那意思就是地方官每年要按朝延標準比如每畝一厘銀給福王幾萬兩銀子(張居正還定過每畝地給宗室和錦衣衛半厘銀)。宗室和世襲錦衣衛軍官并沒有權利轉賣土地或者統治土地上的農民。
但黃石作為邊軍將領、世襲的遼東大軍頭。雖然也沒有權利轉賣土地(因為這是國家的軍屯),但土地上所有的軍戶都不繳國稅而是繳軍糧。這個軍糧也是交給黃石和他的子孫的(一般是產出的四成左右),世襲遼東都指揮則應該用這些軍糧來購買物資、武裝和訓練大明的邊防軍。所以如果黃石能為他手下的五千軍戶每戶要到一百畝土地的話,那他黃家的收入當然很可觀了魏忠賢是絕對不相信黃石以后有了百萬畝的土地后,會把產出都花在軍隊上的。
天啟聽得連連點頭,最后開懷大笑道:黃將軍每年才找朕要幾萬兩銀子,如果他拿這點錢就能平定建奴,那最后便是許了他一戶一百五十畝,朕也不吃虧了。天啟說著又是哈哈一笑:就是把毛帥那份都算上也不怕,即使把毛帥和黃將軍都封了萬戶,只要能把一年三百萬的遼餉停了,朕也不吃虧了。反正這土地現在都在后金手里,他天啟當然不吃虧了。
萬歲爺明見萬里。魏忠賢自衛工作圓滿完成,接下來要對孫閣老反戈一擊了:以老奴之見,孫先生那里恐怕還是要交待一番,孫先生可是我大明的擎天柱。老奴想寧可委屈了黃石,也千成不能讓孫先生下不來臺啊。
坐在自己的屋里喝茶的時候,魏忠賢還在一個勁地罵:吳穆是不是腦子燒壞了?黃將軍這種猛將不拉攏,那還去拉攏誰?孫先生拉攏黃石的時候,就該加倍地許愿給好處才是,這廝,竟然還踹了一腳!這不是擺明了要把黃石踢去孫先生那里么?
魏忠賢狠狠地灌了兩口茶水,心里還在后怕,吳穆這封奏章肯定搞不死黃石那是肯定的了,就算加上孫承宗的也不行。魏忠賢認為孫承宗這招叫欲擒故縱,等事后把底給黃石一透,那黃石肯定得把吳穆和背后的自己恨透了,孫承宗不但洗脫個干干凈凈,還能落下不少人情。萬一遼事敗壞,天啟也肯定會本能地認為孫承宗受到了蒙蔽,一切都是吳穆也就是魏忠賢手下的錯,他魏忠賢為了把萬一戰敗的責任推給孫承宗可是已經忙乎了好幾個月了。
想到入神,魏總把手里的茶碗、茶蓋捏得吱吱作響,扭曲的臉上還一個勁地冒冷汗:孫先生,您太陰了吧。跟著魏總又輕拍了幾下自己的額頭,露出了一絲寬慰的笑意,自言自語道:幸好咱家時時提防、處處小心。一下子就看破了孫先生你的妙計。
戰勝了想象中的敵人后,魏忠賢也因為自己的大獲全勝而沾沾自喜地笑了起來。他呵呵了一會兒過足癮后,就招進來了一個跑腿的小太監:給吳穆寫信,狠狠地罵他!一個小小的副將會有麻煩,虧他也想得出來。
魏忠賢口述了一下信件的概要,他把自己對黃石貪圖封侯和世襲土地的分析說了一遍,然后讓吳穆沒事兒不要整天精神過敏。此外,魏忠賢認為黃石必須要調回來冷凍一段時間,不然再這么下去孫承宗就要把后金平了。
現在魏忠賢認為自己的工夫算是做到家了,他在天啟面前已經把孫承宗捧到天上去了,遼東最有戰斗力的黃石也是他魏忠賢力保的,那黃石之所以離開戰場也是為了給孫承宗留面子調回來了。只要他能把黃石扣留到遼東打個敗仗,那罪責就全歸老孫頭自己扛去了。如果老孫頭還是能百戰百勝的話……那他魏忠賢也只好認命脈了。
孫先生……等屋子里又空無一人的時候,魏忠賢又得意地搖頭晃腦起來:咱家先去黃將軍面前告您一狀,讓黃將軍知道知道咱家是保他的,而您是把他往死里推的;嘿嘿,'信布之勇',真是殺人不見血啊!
干爹,兒子查過了。一個太監興沖沖地跑了進來:福王的長女還沒有賜婚,年紀也差不多該出閣了。
天啟五年七月二十二日長生島
前天金求德、楊致遠和李云睿都回來了,他們已經系統地完成了大復州的工作。從昨天早上開始,黃石就召開了一次龐大的全體會議。負責內衛的洪安通、負責忠君愛國天主教的張再弟,還有鮑九孫等人都參加了。
今天上午會議告一段落后黃石望了望天色,還沒有到開午飯的時候,他使了個眼色給趙慢熊。
趙慢熊咳嗽了一聲,站起身來朗聲道:趁著大家都在,我想討論一下我們長生島的軍事條例,嗯,是關于軍官成親問題的。
他的話在眾軍官中引起了一片波動這正是趙慢熊樂見的效果。
我們長生島,以往的規矩是軍官必須要有一半的手下成親,他才可以成親,這個條例極大地鼓舞了我軍士氣,有效地鞏固我軍的軍心,還非常有助于……趙慢熊的開頭講得非常流利,不過他每次都用這種套話也不說換換,這讓黃石略覺無聊,他根本沒有注意聽趙慢熊都說了些什么,反正他每次的開場白都差不多,趙慢熊也肯定會在關鍵地方加重語氣的。
但這個條例也給我們造成了一些困擾,那就是有很多人為了討老婆寧可不當軍官,還有個別軍官想方設法地拖延晉升或者公然拒絕我長生島下達的晉升令,甚至不民為此吃軍棍。
又一次的全場波動
宋建軍,那個剛剛得到三級卓越勛章的救火營軍官,我想大家一定都記得他。他在天啟三年來到我長生島后,一年內就在他當時長官的幫助下定下了一門親事,他本打算在天啟四年底完婚。可是,因為他在蓋州之戰中的出色表現,戰后被提拔為果長,根據我長生島的條例,每個果長在成親前必須幫助至少五個手下成親,所以宋建軍在那本該籌備自己婚事的幾個月里,一直忙著替他的部下說媒。
趙慢熊復述的時候保持著一本正經的面容,但他說的話讓在座的不少軍官浮現出了笑意。
曾經在宋果長在蓋州戰役前終于達到了這個目標,但在蓋州戰役時,宋果長因為卓越表現又被提升為火銃把總,結果他突然發現自己面對的五個果長,其中有四個還沒有滿足我長生島的成親條例。
嗤笑聲開始連續地響起,可趙慢能仍然是一副一絲不茍的表情。
宋把總這半年來一直積極地幫助部下的部下說媒,直到上個月他的把總隊里,終于有第三個果長成親了,但在復州之戰后……趙慢熊有意地拖長了聲音,然后加重了語氣大聲道:當再次提升為教官后,這次他面對的是新兵營的幾百個光棍。
狂笑聲如火山爆發一般地從眾人口中噴涌而出,趙慢熊很有耐心地等到眾人止住笑聲開始擦眼淚時,才繼續接著道:宋教官來跟我講上帝保佑,千萬不要再給我提升了,不然我沒過門的那家就要退聘了。
又一波大笑聲在帳篷里爆炸開來,趙慢熊轉身向黃石一鞠躬:大人明鑒,末將以為,可以增加一條新條例:凡年滿二十四歲的軍官、或品級超過千總者,成親不再受到限制。
同意、同意。不等黃石說話,李云睿就大聲地嚷嚷了起來,他剛才一直緊盯著趙慢熊的嘴唇,生怕漏聽了一個字。趙慢熊說完以后,李云睿就死命地拍手叫好,那架勢幾乎就是要把自己的雙手拍碎,臉都激動得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