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明

第九節 軌跡

九尾龍龍小說空間(轉載小說的空間)查看文章架空歷史竊明(萬仞指峰能擔否第九節,第十節)2008年04月13日星期日下午12:51萬仞指峰能擔否第九節軌跡

莽古泰不懂漢語,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插曲,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這是怎么回事?他們熟悉么?噓——皇太極馬上止住了莽古爾泰的問話,他一邊向西方側耳傾聽,一邊死死地盯住了明軍的陣形,一向鎮靜自若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緊張、激動的神色來。從發現趙家姐妹的那一時刻,黃石便已經是一身冷汗,但面對皇太極犀利的目光,絕不能流露出絲毫的驚慌和猶豫。黃石環顧四周的將士,他明白自己只有唯一的選擇。聽完章明河的話后他冷笑了一聲,反問洪安通道:洪千總,你真以為本將會置將士們于險地么?都跟我走。問完后不等洪安通或是章明河說話,黃石就撥轉馬頭向南行去,同時又加重語氣重復了一遍命令:都跟著本將來。黃石策馬緩緩而行,明軍官兵也都紛紛提韁跟上,騎馬在前的黃石感到頭盔下汗流如注,浸透了衣襟。他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嘴里還喃喃自語道:趙家的人都是瘋子么?緊跟在黃石背后的洪安通正好把這句話收入耳中,他輕輕向前一探身,偷偷對黃石說道:大人明鑒,屬下以為對面建奴的舉動也很古怪。我知道。黃石不耐煩地打斷了洪安通的話,他搖了搖頭道:可是我不敢去試,因為假如我一步走錯了,說著黃石仰首向著前方又嘆了口長氣:對面是正白旗旗主,皇太極可不是易與之輩,對他我們要提著一萬個小心。看著遠處的明軍慢慢走開。皇太極的臉色也在反復變化,他的馬鞭幾次抬起來又幾次落下,一邊的莽古爾泰不禁奇道:八弟,你這是干什么呢?皇太極一邊思考一邊說道:五哥,你不覺得黃石地舉動很希奇么?或許他根本沒有伏兵。根本沒有后援,是輕兵來收攏潰卒的。那我們還不追上去……莽古爾泰的話才說了半句就忽然咽回去,假如皇太極的確猜對了,假如他們想要追擊黃石的話,那眼前只能靠他們哥倆和身邊這一百人。先上去拖住對手,然后靠身后地騎兵上來攻擊。但萬一皇太極猜錯了,黃石背后有部隊的話,他們這一百人上去一定會被砍成肉醬的。以往每次和黃石交手,都是算計不成反遭殃,莽古爾泰想到這點后一下子又氣餒了:那黃石甚是狡詐。而且明人的武將似乎也沒有這個膽子。皇太極聞言點了點頭,揚起的馬鞭終于又無力地落下了,他贊同地說道:黃石為人確實比較老成持重,應該不會自處險地……嗯,不過雖然很多年沒見過這種武將了,但明人里還有不少膽大的。或許……趙大姑娘咬住了妹妹衣服一會兒后。發現那個劫持她們姐妹的人已經倉皇逃開了,她不顧全身的疼痛,奮力坐起身來,正好看見黃石的旗幟消失在山脊后。趙大姑娘愣愣地看著明軍旗幟消失的地點,幾乎不能相信自己地眼睛,猛然間嘴上一緊,腦后探過來一條繩索,又把她的嘴緊緊勒了起來……皇太極低頭回憶著剛才聽到的呼喊聲,仔細咂摸著里面的含義。他猛然抬頭向西方看去,那個后金士兵已經把那個求救的女人又制服了,正在把她的腳捆起來。皇太極又往南望了一眼,明軍已經從視野里消失得干干凈凈了,他輕聲又問了身邊地莽古爾泰一句:五哥。你說到底追還是不追?我不知道,你別問我。你拿主意吧。莽古爾泰嗡嗡了一聲,片刻后猛然一咬牙:我去追吧,八弟你留在這里,我要是有個萬一,你還可以領兵退去……算了,五哥,皇太極看著北方搖了搖頭,接著又看了看西沉地日頭:現在追也來不及了,我們還是趕緊撤退吧,至少現在大軍已經安全了。……黃石返回覺華的時候天已經漆黑了,金冠等人比他早出發很久,竟然也是剛剛回到覺華,看來他們撤退得還真是很穩。覺華眾將都在轅門外恭候黃石的歸來,黃石見狀連忙跳下馬,沖著覺華關寧軍的大小將官拱手拜道:諸君旌旗不亂,塵土不興,故建奴未曾看破我軍虛實。今日黃某能平安脫險,實有賴諸君之力。轅門前頓時就是一片回禮的甲冑鏗鏘聲,金冠等人恭恭敬敬地說道:黃軍門言重了。說完后就都高揚起下巴,沒有人調頭去看邊上的姚參將一眼。對白天陣亡將士的祭奠儀式也是由黃石主持的,他默默無聲地完成了一系列祭奠工作。中國講究人死為大,為爭取勝利而陣亡的將士在軍隊中更是被看得極重。今天這一仗無論從大家心理上還是從場面上看,明軍都是先敗后勝。幾位關寧軍將領站在黃石背后,每個人手里都舉著香火,跟著黃石一起進行著莊重地叩拜大禮。等肅穆的祭奠儀式完成后,就到了歡慶勝利的時分了。金參將安排一名士兵及時捧著酒碗跑了上來,黃石接過滿滿的一碗酒后略微一頓,就郎聲說道:本將雖身屬東江,但亦久飲遼鎮諸君的香名。今日仰仗圣天子威德,在下能與諸君聯手破賊、威震敵膽,真是不勝快哉!謹以此酒為圣天子賀,為大明賀,為遼鎮賀!說完黃石就把碗中地酒水一飲而盡,關寧眾將軍此時也都捧著酒碗,一起跟著諾道:為東江鎮賀!沒有參加追擊的姚與賢似乎有些尷尬,說話地聲音既不洪亮,自己也不好意思站到人群正中去了。以往總是屬于姚參將的首席位置現在已經被金參將占據了,連張國青現在都不拿正眼看他。等到黃石帶領眾人飲下賀酒后,金參將一個箭步又搶到了黃石身邊。就要把他請入酒宴,姚參將卻只能眼巴巴地站在一邊看著。按說姚與賢并沒有做錯什么事,沒有背著長生軍搞小動作,也沒有偷章明河的火銃。但眼下金參將一伙兒顯然已經形成了對姚副參將地統一戰線。黃石看見關寧軍這樣,不便表示意見。也不好和眾人對著干,再說金參將他們今天下午的表現還是很勇敢的。走入了軍營中,黃石看到覺華的文官們都已經到了,正中心擺好了兩個大酒桌,左手的上座自然是為客將黃石預備地。趙引弓則正襟危坐在右席上,其他的文官沿著他的下手,依次坐滿了宴會的右側。進去后黃石正想著怎樣向趙通判報告他兩個妹妹的下落,但不等他開口,趙引弓先就擺了擺手,小聲跟黃石說宴會后再說此事。現在還是不要影響了覺華文武的興頭。黃石坐立不安地等了好久,總算趁著趙引弓起身的時候跟了出去,在外面攔住他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遍。自從今天早上黃石給他打過預防針以后,趙引弓對他大妹妹的遭遇還是有一點心理預備的,但趙二姑娘地行為實在出乎他的預料。整個白天趙引弓一直忙著給士兵提供后勤、關照覺華的事務,所以也沒有時間回家去看看。現在聽黃石把事情經過講述一遍。趙通判臉色先是慘白。然后就如同死灰一般。呆若木雞的趙引弓很久才回過了一口氣。他站在那里感到渾身僵硬,手足冰涼,不知如何是好,一個勁的喃喃自語道:她們姐妹倆感情非凡親啊,從小就互相惦記著,不肯讓另一個吃一點苦啊。趙引弓眼中的苦楚讓黃石看著也感到難過和凄涼,他本想伸手拍拍這個可憐人地肩膀,但轉念一想卻化作一聲同情地嘆息,無可奈何地回到宴席上去了。可憐的趙通判惶惶無主地留在了外面。回到宴會上以后,黃石就告訴四周幾個人趙引弓可能是太累了,身體不舒適先回去休息了。說話的時候他看見胡一寧的目光小心地在自己臉上徘徊了一下,又飛速地躲開了。……才一看到皇太極走進帳篷,早就在里面等候多時的莽古爾泰就跳了起來:如何?皇太極點了點頭。長吁了口氣:那個小的一口咬定和黃石沒有任何關系,無論我怎么威脅都不怕。但那個大的比較膽小。我還沒問就統統招了,原來她那個妹妹是黃石的聘妻。黃石的聘妻?莽古爾泰吃驚地都快說不出話來了。他們本來懷疑那對姐妹也許和重要人物有點關系,她們地家屬和黃石有官場上的來往,但說什么也沒有想到能捉到這么大的魚。莽古爾泰滿腹懷疑地問道:黃石怎么會讓他的聘妻上戰場?又怎么會把妻子和大姨子扔在戰場上置之不理?你別是被騙了吧?確實聳人聽聞。但那個姐姐把黃石什么時候求親、派誰來的、聘儀幾何,這些東西都說得清清楚楚。為了確認我還翻來覆去問了好幾遍,她幾次都想也不想地說出來了,復述得一字不差,絕對不像是臨時編造地謊話。我看這事有九成可信。還有,據那個姐姐說,替黃石向她妹妹求親的是一個叫張再弟地人,此人雖然是黃石的第一親信和義弟,但按理說在覺華卻極少有人知道。那個姐姐也不太清楚張再弟的身份,可她就能信口道來,長相、年齡都差不多。假如不是真有求親的事情,這個是無論如何也編造不出來的。皇太極看著目瞪口呆的莽古爾泰,自嘲地笑了一聲:今天我們又被這廝騙了,黃石也真是個狠角色,連聘妻都能扔下不管。接下來,皇太極又講了講這姐妹倆為什么會上戰場,還有那個包衣的供詞,最后還冷笑著做了一番總結:這對姐妹的大哥現在是覺華的文臣之首,假如沒有意外,她們的哥哥也會升官了,真是奇貨可居。慢點,慢點說。莽古爾泰在他的小本本上劃分出了一個新地類別。然后把剛剛聽到的這些重要信息都填了進去,對自己手頭的資料進行了升級維護后,莽古爾泰又啃著指甲思考了一會兒:你打算怎么處置她們?皇太極低著頭在帳篷里踱了個圈,搖了搖頭說道:還不知道,不過先得設法核實一遍她們的話。總不能聽她們的一面之詞。究竟我們從來不知道黃石有個聘妻,從來沒有聽說過。莽古爾泰一拍大腿,惡狠狠地說道:不錯,要是發現她們說了假話,定要讓她們后悔還來不及!才發完狠,莽古爾泰臉上忽然露出了羞愧地神色,語氣也變自得興闌珊起來:假如她們說的是真的……要是我們次次都把黃石打得屁滾尿流,那就是把他的妻小分了也沒有什么。但至今我們對他是一仗不勝,現在靠劫持他妻室相威脅……未免,未免有點跡近無賴了。實在有損我莽古爾泰的威名。一抬眼看到皇太極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莽古爾泰臉上的羞愧之色變得更濃了,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唉,我當然沒有放她們回去的意思了,八弟你腦子好,具體怎么處置你說了算吧。她們的事情暫時不能讓父汗知道。不然父汗性子一上來。我們是攔不住的。這個自然,我很明白。黃石在遼陽地房子我一直給他留著呢,假如證實這個真的是他的聘妻,就讓她們姐妹住到那里去好了。凡事不能做得太絕,我們得留下日后和黃石打交道的余地。莽古爾泰點了點頭,追問道:然后呢?然后就走一步看一步吧。這都快五年了,李永芳送給黃石的那兩個女人我一直不許人碰,現在都還住在那間屋子里呢,這次就交給黃石的聘妻去管教吧。如此禮數上誰也說不出一個不字。也正好讓她們互相了解一下。嗯,回到遼陽后地當務之急,還是去查清楚有沒有聘妻這回事兒,那個妹妹一直矢口否認,看上去也有點像真地。……趙引弓不在。不讓酒宴冷場的重擔就全落在黃石一人的肩上了。雖然陪同的近衛已經替他擋了幾輪酒,但姚參將、金參將這種重量級的人來敬酒肯定不能靠隨從去招架。一輪輪下來黃石覺得自己已經快不行了,鉆桌子底下看來只是時間問題了。黃軍門神勇無敵,末將再敬一碗。今天晚上金參將非凡活躍,眼看又是一輪酒上來,黃石暗暗叫了聲苦,卻也只好硬撐著去反抗。他剛剛笑著站起身,卻忽然橫插過來一人,攔在黃石身前沖著金冠笑道:金將軍,今夜你似乎還沒有敬過我呢。趙大人恕罪,這全是末將的不是。黃石退回座位坐下。趙引弓穿行于眾人之間輪番敬酒,一下子又使室內的氣氛活躍起來了。覺華文武中本有不少好事之徒,他們又喝得有些多,就大聲嚷嚷道——趙通判避席這么久,理當罰酒。黃石本想出去幫忙解圍,但趙引弓卻慨然應允,連干三杯后,趙通判緊緊抿著嘴角,雙手把空杯子轉著圈地給眾人展示了一遍,引來了一片彩聲。但他越是如此表現,黃石心里就越發感到不舒適。參將胡一寧似乎也有些坐立不安,一個勁地在自己的座位上扭動,趙引弓給他敬酒時,胡參將臉上的笑臉也非常勉強。好不輕易等趙引弓回身落座,黃石趕忙湊過去想要勸他先去休息。但似乎預料到黃石要開口說什么,趙引弓不等他出聲就輕聲說道:今夜是慶功宴,為了讓覺華文武人人盡興,本官不敢因私廢公,黃將軍不必多說了。趙引弓地話讓黃石慨然而退。趙通判說完后就和其他的官員談笑起來,再過了一會兒,他又舉杯走過去親自給金參將他們慶功。黃石盯著趙引弓看了一會兒,這個他一向有些看不慣的文官今晚給了他完全不同的印象。趙引弓文質彬彬的姿態,以前黃石總覺得不過是拿腔作勢罷了,但此時竟給他一種濁世佳公子地感覺。隨后的兩天,黃石感覺趙引弓似乎一直在用工作麻痹自己,整天不是泡在軍營里,就是在書房里處理公務,連吃飯都稀稀拉拉地沒有吃過幾頓。黃石自覺無趣所以也不往趙引弓哪里湊了。其他覺華官員尚不清楚趙家的事情。自從開戰以來無論是營伍事務還是后勤供給,趙引弓都做得非常出色,大部分官員都在背后嘖嘖稱贊,哪怕就是和趙通判有私怨的同僚也都無話可說。現在覺華島上的人多半都認為趙通判升官在即,所以更是不會吝他們的溢美之詞,對于這些稱贊和吹捧,趙引弓都是一笑置之。天啟五年的最后一天黃石請登門拜訪的趙引弓落坐,然后讓內衛奉茶。坐定后趙通判風度優雅地飲了一小口茶,然后才波瀾不驚地說起今天的來意。原來寧遠堡現在也恢復了正常,明天是天啟六年正旦,趙引弓想請黃石和他一起去寧遠堡拜年,并把整個寧遠——覺華戰爭統一寫奏章上報朝廷。黃石微笑道:如此甚好,本將也早想與寧前道袁大人一晤。趙引弓聞言淡淡一笑:好叫黃大人知曉,朝廷已經升袁大人為按察使了。按察使?問話時黃石臉上沒有什么變化,心中卻是震動不已。

第十節武夫

趙引弓確認袁崇煥已經是按察使后,黃石知道自己的全盤計劃都落空了,無論是對后金還是對文官集團,這次覺華戰爭都并未能幫助黃石取得決定性戰果。在北京臨危請命時,黃石給自己定的目標是重創后金大軍。他原來估計以努爾哈赤的驕狂,后金軍很可能會像歷史上那樣分兵抄掠寧遠近郊。而黃石本計劃像歷史上的袁崇煥一樣把軍隊集結在寧遠堡中,等后金軍分兵的時候以三營東江軍為先導、十一營關寧軍為后勁,爭取打出連續的擊潰戰。寧遠離遼陽千里,冬天又是天寒地凍,假如后金軍真的在寧遠被擊潰,那建州軍能活著回去的恐怕十不存一,這樣的大勝利足以宣告遼東戰爭的結束。但是回到長生島的時候,黃石碰到了第一個挫折,那就是吳穆已經把一半兵力調走了。不過三千長生島子弟加上寧遠、覺華的十一營關寧軍,遼鎮和東江鎮的聯軍還是有近三萬戰兵,黃石一直認為關寧軍除了勇氣外什么都不缺,戰斗經驗也可以靠裝備來彌補。對面的后金軍不過是一萬多披甲和幾千蒙古仆從部隊,明軍有兵力和主場作戰的優勢,此外驕狂不可一世的努爾哈赤還很有可能會分兵。因此從長生島啟程時,黃石仍然是信心十足,滿心想著要好好把握機會,把后金大軍毀滅在遼西的冰天雪地里。可是這個美夢在覺華被無情地打破了,當時寧遠堡已經開始戒嚴,而沒有寧遠的七營野戰軍,黃石的兵力就過于薄弱。此時黃石只能寄希望于努爾哈赤自己發瘋送死,因為黃石已經沒有主動出擊的實力。也不太可能擊潰后金主力了。但覺華一戰努爾哈赤不肯配合地發一把瘋,而是扔下了蒙古仆從部隊自己退去了。面對實力未受大損地后金軍,黃石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開。既然如此黃石只能退而求其次,那就是阻止袁崇煥的升遷。現在身為武將的黃石極其不愿意袁崇煥有機會巡撫遼東,因為黃石認定袁崇煥骨子里是看不起武人的。而且袁崇煥比較野蠻,朝廷法度對他來說……就是廢紙一張,就是拿來撕毀著玩的。唐以后,皇帝要殺二品官員地話,一般都要下詔獄窮治其罪。有明以來更是如此,朱元璋作為開國帝王也要講求形式主義,殺藍玉的時候都要羅織罪名,把全套的程序老老實實地走一遍。以黃石現在的官階,就是天子都已經無權把他推出午門斬首。不過黃石清楚袁崇煥不能以常理度之,這位老兄殺武將的時候簡單粗暴。比朱洪武的膽子還大。中國上下幾千年,包括漢、唐、兩宋和大明的歷代皇帝在內,袁崇煥是唯一一個敢不經任何程序就直接把正一品武將推出去斬首的人。黃石不得不承認,這種超過歷朝皇帝的魄力,還有這種天地之間唯我獨尊的王霸之氣給了他巨大地威懾感。于私,黃石知道只要自己一天還是武夫。那就是有更大的官階在袁崇煥面前也沒有用。雖說明末文視武如奴婢。但像袁崇煥這樣殺武夫如屠一狗實在也是太夸張了,所以為了自己的腦袋著想,黃石希望袁崇煥永遠不要有機會上臺。于公,通過覺華防御戰及隨后的追擊戰,黃石已在關寧軍中建立起了一定威望。現在高第威信掃地,遼西將門聲名狼藉,只要遼西沒有一個強勢的人物,那自己提督遼西也就不會有太大的阻力。如今黃石已經有了三營嫡系和不少旁系,再加上遼西地人力、物力。黃石認為平定后金也不是很遙遠地事情了。可惜,黃石滿腹的如意算盤被趙引弓一句話輕易地打破了,歷史仍然行進在原來的軌跡上。現任的兵部右侍郎閻鳴泰是堅定的布防關外派,早在王在晉倒臺之前,閻鳴泰就主張在覺華修筑城池。閻鳴泰認為覺華孤懸關外。平時后金根本無力拔除,而冬季集中兵力防守覺華也較輕易。只要覺華一天在明軍手里。后金軍就無法緊逼山海關。歷史上,面對高第的撤退提案時,閻鳴泰力主堅守寧遠堡,而朝廷最終也采納了閻鳴泰的方略,并根據閻鳴泰的提議提升袁崇煥為按察使,以便統一指揮寧遠三協十五營。現在袁崇煥離巡撫也就是一步之遙了。事先黃石就知道堅守關外派會勝利,而堅守關外必然需要一個統一指揮的官員,所以他費盡心機橫插了一杠子,還冒著內閣震怒地危險強行要來了節制文臣的權利,就是指望朝廷不會再提拔袁崇煥為按察使。可是等黃石離京后,內閣抗不住兵部的洶涌抗議聲,最后還是按照他們的意愿擬票,和歷史上一樣提升袁崇煥為按察使,節制寧遠三協官軍。在文臣集團的壓力下,天啟皇帝最終也同意了這個折衷意見,即:袁崇煥和黃石兩者之間互不節制,但都有對寧遠三協地指揮權。歷史上的寧遠之戰,遼西明軍不過斬首二百余具,而這次僅覺華一戰就斬首近兩十三級,加上追擊地戰果已經超過兩千七百級。既然袁崇煥已經升了按察使,那關外的所有勝利就都有袁崇煥的一份運籌之功。黃石在心里暗嘆了一聲,自己身為武將拿不到這份功勞,所以袁崇煥升任遼東巡撫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我明白了,明日一早,我就和趙大人一起去拜見按察使大人好了。既然計劃破滅,那黃石就更不敢怠慢了,他敢得罪孫承宗可不敢得罪袁崇煥。此時黃石已經下定決心,歷史上祖大壽是怎么做的,他就要怎么做,反正決不能重蹈滿桂和毛文龍的覆轍。還有報功的問題,明日黃大人最好也給按察使大人一個準信。覺華首級該如何分配。還有眾將的表現如何,這些按理說本該是趙引弓這個文臣負責地,但他很多時候都不在場,而且趙引弓現在已經自認完全不懂軍事,所以他就要黃石自己去和袁崇煥說。多謝趙大人關照。趙引弓走后。黃石就把覺華的六位將領找來商議這件事情。這兩天在黃石的主持下,六位關寧軍將領重新分配了戰果,防御戰和隨后的追擊戰的全部首級都被加在了一起。按照事先地商定,全部戰果的七成是關寧軍的,這七成的首級又被分成了九份,姚與賢、金冠和胡一寧這三位參將每人拿兩份,而張國青他們三位游擊每人拿一份。姚與賢所得亦不少,最后的追擊戰算了他的一份功勞不說,黃石同樣會在戰報里添上他的名字。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這是有文官作證的追擊戰。寧前道的文官們為了分一份功勞,也會為這次追擊大大吹牛的。要說這次勝利已經足夠輝煌了,弘治朝以后對北虜單場斬首數最大也就是千余,這次覺華單場就有兩千兩百具,而追擊戰金參將他們又割了四百多具首級,現在也要加到覺華單次戰爭中去。這些天關寧軍地六位將軍日思夜想的就是事后的封賞。一想到單次共兩千七百具的斬首數。哥幾個就興奮得睡不著覺,覺得怎么也夠升幾個總兵出來了。黃石主持分配了戰果后,姚參將和幾位同僚也就和好如初了,他們心里憧憬著美好的未來,眼前又沒有敵人和工作,那大伙兒自然就是夜以繼日地喝酒。人逢喜事精神爽,金冠自從打完追擊仗后,現在睡覺睡得熟、吃飯也吃得香、身體變得特好,連說話的聲音都洪亮了許多。因為清楚姚與賢和金冠地劣跡。所以黃石本來對他們二人是有些看法地,但這一段時間相處下來,黃石對覺華眾將的看法也在不斷地改變。金冠曾在戰場說過一句話:追人的感覺真好。雖然這句話是他的無心之語,但卻給黃石以很大的觸動。所謂兵為將膽,黃石不禁回想起自己在廣寧初上戰場時的情景。那時他面對殺氣騰騰的后金大軍時,也只有落荒而逃一招。覺華這幾位將領雖然膽小、雖然有不少小農意識、雖然總想占點小便宜。但黃石很清楚沒有他們的合作就沒有勝利,現在黃石也把姚參將等人歸類到可拯救對象這個集合里去了。天啟五年的除夕夜,首先是趙引弓作主持,帶領大家祭奠天地和大明歷代先帝,然后文官去祭奠文宣王,武官則在黃石地帶領下祭奠岳王。黃石念完了中規中矩的禱詞后,就領著大家上香、叩拜,眾武將都不芶言笑,一個個都面沉似水。儀式的最后需要黃石致詞,覺華眾將都站在黃石背后靜靜地等待著。事先黃石已經預備好了腹稿,但隨著肅穆的祭奠儀式的進行,黃石看著面前栩栩如生地岳王雕塑,想到自己五年來的志向和奮斗,一時感慨萬千,竟然把自己地這份工作忘了個干凈。現在姚參將又已經恢復了原本的地位,他緊隨在黃石背后等了半天,終于忍不住輕輕咳嗽了一聲,小聲提醒道:黃軍門。哦。黃石從沉思中醒來,不過一時間卻想不起自己的草稿來了,他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木偶。一介武夫、幼年喪父、母子落魄、出身于卑賤之末、行走于行伍之中,可這樣的一個人卻能留下千古美名,享受萬世的敬仰,令帝王失色、使豪杰扼腕。岳王靜靜地坐在那里,雙眸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黃石,這么一個普通的木雕,卻能傳過來令黃石感到窒息的力量。——我能夠穿越到明末這個時代;能夠生存下來成為一名保家衛國的邊軍將領;能夠追附岳王驥尾,保衛華夏子民不受戰火蹂躪,真是幸甚至哉。一股強烈的感情涌入心田,黃石脫口而出:大丈夫當如是!接著他就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鄭重地向著岳王比了一下,就好似是在給前輩、給師長敬酒一般。關寧眾將聽到這不倫不類的禱詞,先是一陣沉默。跟著就響起了咕嚕咕嚕的飲酒聲,姚參將喝完后學著黃石地樣子比了一下空碗,也朗聲向著岳王保證道:大丈夫當如是,快哉,快哉……祭拜結束后就是歡樂的酒宴時間。雖然黃石覺得最近歡樂的時間有點過多。但應酬就是應酬。在酒宴上的時候黃石覺得金參將和姚參將和好如初了,因為他發現這兩個家伙又在偷偷地對眼色。一會兒就看見姚參將端著酒碗過來了,臉上滿是醉態,眼睛朦朦朧朧的似乎已經喝高了。姚參將借酒撒瘋地和黃石聊起了女人,聊了幾句后就把問題往黃石個人身上引,還自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姚大哥說笑了,小弟在廣寧從軍后甚是貧苦,無力下聘娶親,現在別說是妻室了,就是妾也沒有一個。黃石很爽快地給姚參將釋疑后。就自覺地把頭低下,免得影響了醉得一塌糊涂的姚參將和他同伴的交流。黃石低頭喝酒的時候,也能想象得到姚參將、金參將他們眼神在空中往返激射的情景,耳朵里似乎都能聽到那那些視線碰撞時打出的噼啪火花聲。東江總兵毛文龍還好,他早在遼東鎮的時候就是軍官,那個時候就已經回杭州娶妻了。但普通的東江軍軍官的終身大事一直是老大難問題。一般說來。有點身家的姑娘都不愿意嫁入軍戶,軍官一般也都是世襲地將門之間聯姻。可是東江軍官幾乎全部出身自行伍,以前都是小卒,自然不會有將門來聯姻。而且原本是貧苦遼東軍戶的東江軍官多也無力成親,現在他們身份提高了,大多數人也都對妻子有了更高的要求,所以不太愿意草草對付一個,結果就是一片高不成、低不就的景象。還有就是遼東戰火紛飛,女性死亡率大大高于男性。所以東江鎮男女比例嚴重失衡,這也加劇了東江軍官的成親難問題。比如東江副將陳繼盛,雖然官位很高了,但一直窩在寬甸那個鬼地方,所以沒有良家女子愿意嫁給他。歷史上直到毛帥死后。陳副總兵橫下一條心,接收了毛帥的妾做老婆。總算是過上了有家地生活。再比如黃石地結義大哥孔有德,他也一直因為窮而沒有機會成親。在原本的歷史上,孔有德因為英勇善戰而升到參將,但仍然沒有良家女子愿意嫁給他,孔有德直到四十歲還是孤身一人。到了崇禎四年的時候,孔有德、耿仲明等東江軍官團在登州作亂,反正大伙兒殺頭的罪都犯下了,孔有德就索性帶頭強搶官宦小姐做老婆,總算是和手下一起集體結束了光棍生涯。雖然黃石現在地位較高,但究竟他還不是遼西的人,又是一個從小兵爬上來的暴發戶,再說東江鎮貧窮沒有油水,所以黃石認為姚參將也就是來打探一番罷了,離實質操作還差得很遠。不過自己現在刻意結好關寧武將,沒有必要在這個小問題上撒謊,免得讓別人認為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黃石抬起頭的時候,姚參將他們已經完成了視覺交談,不出黃石所料,姚與賢也沒有進一步發問,而是又把話題扯開了。倒是金參將下首的胡一寧神采飛揚,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像是剛剛拋下了什么沉重地心理負擔。又過了一會兒,胡參將就滿臉堆笑地去給趙引弓敬酒去了,這還是他幾天來的第一次。天啟六年,正旦來了覺華這幾天,黃石喝的酒比他以往幾年加起來都要多了,不過昨夜他還是非常克制的,因為今天要去拜會袁崇煥,這個事可萬萬不能疏忽。今晨黃石很早就起床了,而趙引弓卻是一場宿醉,他走出來的時候還連連向等了很久地黃石抱歉。對此很理解的黃石自然沒有任何怨言,等他梳洗后兩人就一同向寧遠堡進發。昨天黃石就已經仔細打聽過了關于袁崇煥地事情,但在路上的時候,黃石還是不厭其煩的向趙引弓詢問一遍。趙引弓察覺到了黃石的緊張,不禁善意地解釋道:按察使一向很看重黃將軍,此次大破建虜,黃將軍居功至偉,按察使大人也一定急著想見見黃將軍吧。黃石微笑著連連點頭:不勝榮幸之至。才抵達寧遠堡城下就有士兵飛速前去通報,入城后黃石就跟著趙引弓直奔官署而去。快要到達的時候,趙引弓望見官署的中門已經打開,他笑著對黃石道:看來按察使大人要親自出來迎接黃將軍了。黃石大吃一驚:這如何使得?如何使不得?趙引弓不解地反問了一句。黃石作為太子少保,又獲賜尚方寶劍,現在和袁崇煥的地位相同,兩人都可以節制關外軍務而互不同屬,說是分庭抗禮也不為過。說話間已經到了官署大門外,趙引弓下馬站著等黃石先和袁崇煥見過平禮,然后自己再上去行下官禮。只見黃石下馬后一個箭步上前,躬身抬手就是一個叩拜大禮:末將黃石,參見按察使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