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秦慕琰無聲的扯了扯唇角，卻顯然并不是在笑，他的視線落在顧雨霏的外套里邊還沒有來得及換下的睡衣上，只是看著，半晌，道：“你懷孕的時候就該知道孩子以后很可能會面臨這種狀況，怎么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

顧雨霏神情一滯，轉眼看他。

秦慕琰又看了一眼林啟凡，眉宇微蹙，淡淡的對顧雨霏道：“你過來，我們談談。”

說罷，他便轉身要走到走廊的另一邊。

剛走了兩步，發覺身后的人沒有跟上來，似是才想起來她腳上的傷，秦慕琰回過身，看了她一眼，見顧雨霏站在原地試圖自己走過來，便干脆走向她，直接一手握住她的手，另一手在她腰間輕握，以來支撐住她無法站得穩的身體。

扶著顧雨霏走到走廊的盡頭時，這邊沒有多少人，顧雨霏伸手用窗臺來撐住自己。

見她似是不需要自己再繼續攙扶，秦慕琰想了想，才收回手，雙手插進褲袋，眸色嚴肅而深沉的看著她：“唐氏綜合癥，即使卿卿在這一同類病癥下出生的兒童中算是很健全的孩子，但身體抵抗力這么差，你當初懷孕的時候連這一點都瞞著我？”

顧雨霏知道他送孩子來醫院后，一定會很快就知道孩子的病情。

的確，在她懷孕四個多月的時候，在醫院驗血檢查出孩子有可能會患有唐氏綜合癥，她甚至去做過羊水穿刺，之后檢查出的結果是同樣的，醫生建議她拿掉孩子，避免生出一個智障兒童或者是有任何殘缺的孩子。

可她當時是真的無法舍得，她那時候已經能感覺得到孩子隱隱約約的在肚子里弄了，像是小魚在吐泡泡一樣。

所幸卿卿出生后，沒有唐氏綜合癥的那些最典型的癥狀，無論是智商還是什么，都很健全，只是身體狀況極差，沒有同齡孩子的抵抗力，但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活過六歲，身體的一切都會在慢慢的調養和治療中恢復，除了容易生病之外，她和其他的孩子一樣，沒有什么不妥。

這是顧雨霏在生下卿卿后最大的安慰，但每一次卿卿生一點小病就會折騰一番，久了她才知道卿卿有幾次的“小病”幾乎都是在鬼門關徘徊。

懷孕的時候她瞞著所有人，關于那時候檢查出的孩子可能會患有的病癥，她一樣藏在心底。那時候她只想保住這個小寶貝，甚至想過最壞的決定，孩子在肚子里已經是一條生命，她絕對不能讓孩子就這樣被自己扼殺。如果真的按醫生所說，孩子出生后會有什么不健全，她也寧愿一輩子供養著這個孩子，即使自己老死，也會安排其他人將她的孩子一直供養。

而在秦慕琰知道她懷孕的前因后果，甚至走進顧宅在爺爺面前承認他是孩子的父親，更直接選擇負擔這一責任娶她為妻的時候，那一切的沖擊讓顧雨霏的思維停頓，加之秦慕琰那完全只是要負責的冷漠態度，她哪里有機會跟他說肚子里的孩子在出生后有可能會發生的情況？

因為那時候一切都是未知的，不是么？

見她只是站在窗前，雙手放在窗臺上，安靜著，不說話，秦慕琰眉宇深皺：“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不管怎么樣，兩年來我對你們母女不聞不問，我確實沒有立場來指責你。但是雨霏，咱們不是認識一天兩天了，十一年，我完全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我更也清楚你在做下任何決定后無人可動搖和倔脾氣。但是你告訴我，在你明知孩子未來可能會不健康，卻毅然要將她生下來的那一刻，在那一刻，你有沒有考慮過對一切都完全不知情的我？”

顧雨霏轉過頭，看向他：“她那時候已經會動了。”

秦慕琰一愣，怔怔的看著他。

“她在我的肚子里，一天一天的長大，她會動了……”顧雨霏只是這樣說，沒有多余的解釋，目光直視著他的眼睛：“留下是自私是不計后果，拿掉她是殘忍是冷血。無論怎樣的選擇都會有對的一面和錯的一面，我選擇遵從了自己的心，我唯一的錯就是隱瞞了你，現在你終于也是知道了，卿卿還在加護病房，你一定要在這種時候再繼續追究兩年前的事嗎？”

“我沒有在追究，我是卿卿的爸爸！這一切我有權利早該知道！”

然而聽見他的這句話，顧雨霏卻只是勾了勾唇，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便慢慢的轉過身，直視著他：“你是孩子的爸爸，在你答應她會陪著她睡覺的時候，你在哪里？在她睡醒過來，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卿卿的爸爸在哪里？”

說罷，她直接背過身便要走開，卻因為離開窗邊雙手失去了支撐，而腳下一軟，剛要伸手去抓住旁邊的什么，秦慕琰便陡然直接抱住她，同時摟過她的腰，再抬起來，環過她的肩膀，握在她的肩上，低頭看看她腳踝上在紗布之下還能看得出來的發腫，先是擰了擰眉。

顧雨霏想要推開他，他卻是微微使力將她緊摟住，低聲在她耳邊說：“抱歉，我昨晚有急事，出去解決了一下，早上才匆匆趕回來。”

聽見他竟然會這么直接的對自己表達歉意，顧雨霏本來微微掙扎的動作僵滯了一下。

秦慕琰看著她身上還沒有換下的睡衣，還有腳上的拖鞋，還有頭上沒有梳起的頭發，平時的顧雨霏雖說不是特別愛美的女人，但素來整潔干凈，很少會以這樣隨意的姿態出現在任何人面前，會讓她一大清早就這樣站在醫院里，除了母愛，沒有其余的任何解釋。

在顧雨霏沒有再掙扎，只是默默的單手掐著他的手背，指甲幾乎都要陷進他手背的肉里時，秦慕琰沒有躲開，只是又看看她的腳，沒再說其他，直接忽然俯下身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卿卿在加護病房現在除了醫生之外誰都不能進去，我送你去其他科室看看腳傷。”

“我的腳沒事……”顧雨霏忽然間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蹙著眉推著他的胸口：“你放我下去，我去病房外看看孩子。”

“少啰嗦！你不是醫生，幫不上任何忙，站在外面看有什么用？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我真懷疑這兩年卿卿是怎么跟你這個媽媽生活在一起的？”秦慕琰直接將她抱穩，只淡淡的看了一眼那邊已經轉過眼來的林啟凡后，便直接抱著顧雨霏走進另一邊的電梯。

在被直接抱進電梯后，顧雨霏想要掙動，秦慕琰卻是抱著她，抱在她背后的手在她胳膊上輕輕按了一下，警告她不要亂動。

她抬眼瞪他，他低是掃了一眼她的眼神，深暗的眸光不冷不熱，卻是完全沒有要放她再下去用腳走路的意思。

“林啟凡這么早就去找你？”在電梯停下之間，他仿佛不經意的就這么問了一句。

顧雨霏被他這樣強硬的抱著完全掙脫不開，而且這里是電梯，她也不能一直胡亂的掙扎免得出什么電梯事故，只是不太情愿的悶著頭不說話，也不肯靠在他肩上。

見她不答理自己，秦慕琰偷偷低下眼瞟了她一眼，見她那一臉憤慨卻又儼然在自我克制不想跟他吵鬧的表情，莫名的忽然想笑。

但一想到卿卿還在加護病房，他也笑不出來了，當電梯門打開時，直接抱著她走出去，直奔骨傷科，打算檢查檢查看她的腳究竟只是脫臼還是傷到了骨頭。

將她抱進骨傷科后，醫生給她做了詳細的檢查，期間顧雨霏也知道腳疼成這樣不是開玩笑的，便也配合著醫生的檢查，秦慕琰看著她紅腫的腳踝，始終站在一旁看著醫生給她檢查時的情況，沒有坐下。

好像很多很多年前，那次顧雨霏被人劫持，腰部受了刀傷后，那之后在醫院里每次有醫生給她做檢查，秦慕琰也都是這樣在旁邊一步都不離開，時過境遷，顧雨霏在被醫生捏痛了的時候，陡然轉開臉，緊咬著牙關，疼的她身體都在發顫，卻是一聲都不肯哼出來，兩手撐在檢查室的病床上，雙手都緊握成了拳，骨節泛白。

秦慕琰走過去，坐到她旁邊，直接拿起她緊纂著的快要將手心掐出血的雙手：“痛就喊出來，沒人會笑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