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大婚,卻是秘密進行,一時間,景國上下皆沸騰。
城中的小茶館說書先生的棚子爆滿,人人都對這個秘密的駙馬好奇無比,但所談論的,無非只有兩件事。
一,這駙馬何方人士,竟能將那暴戾兇殘的公主拿下。
二,這駙馬防御如何,是否能活過今年?
羽京墨本該是高興的,他素來喜好以看別人慘而暗爽,可今兒個卻怎么都笑不出來了。身邊的一幫蛇精小弟們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皺眉問道:
“老大,聽說您與這公主也曾有過幾面之緣,這公主到底姿色如何,真如傳聞中那般青面獠牙嗎?”
羽京墨狠狠給了那小弟當頭一拍,吐道:“誰長得也不及你駭人!”
遠處的小二看了一眼這邊,一面擦著桌子,一面暗自吐槽道:“還老大,三五個男人,就點一盤瓜子,真窮酸!”
當日下午,羽京墨閑來無事,便去公主府里尋涂山淞。剛成婚次日,辛夷便一反常態地去了學堂,且不再抱貓,也不用涂山淞陪同,這一反常舉動,著實令景帝大加贊賞,當即賜了一架金布輦。
京墨一邊搖著扇子,一邊看涂山淞收拾著辛夷的書囊,她的功課實在繁雜,本人又丟三落四的,實在讓人不省心。
此時涂山淞一身紅衣,卻與昨日通紅的喜服略有不同——這一件上面以金絲繡了蛟,左右又以松襯之,萬字暗紋,一條玉帶將他的腰身勾勒得越發挺拔,玉帶上綴著紫蘿香囊、一條覆手香巾,又掛了白玉環,瑪瑙的珠子上下各綴數顆,綢帶垂至腳邊,著實繁瑣華麗又喜慶。
羽京墨受不了這娘們兒唧唧的整理,又覺得他這華服實在礙眼,挑著眼皮慵懶道:
“我看你如今倒是愜意得很,復仇的事隔一邊兒了?”
涂山淞淡淡一笑:“仇,我已經報了。如今她是另外的人,我也是另外的人。”
羽京墨只覺得一陣無語,合著這半年來陪他出生入死,如今他說取消行動就取消行動了?
他站直了身子,小心試探地問道:“你不會真的……打算好好當這駙馬了吧?你們倆昨天……”
昨天?
涂山淞面上一紅,昨日裊裊將他帶回寢殿,再三確認無人后,將他安置在床上,自己則抱了一床被褥打算去打地鋪,門外的肖叢忽然問候,也被她搪塞了過去——
“今兒個不用你值班了!孤和駙馬兩個好好的,你不必擔心!”
說著,她便要在地上鋪床。
涂山淞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怎、怎么要在地上睡?”
她愣了一下,繼而笑著撓撓頭:“哎呀,駙馬,雖然從前,我們也在一處睡,但那時你是女人,現在你這樣,我……”
他故作不解道:“你如何?”
看著眼前這張人畜無害的面龐,一雙眼睛仿佛從未沾染世事,吹彈可破的肌膚也仿佛天賜之神明,路辛夷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又恨眼前這人刨根問底的,便閉眼一狠心,道:
“我怕我把持不住!”
說罷,將被褥往地上一扔,三兩下鋪開,然后泥鰍一般地鉆進了被窩里。
涂山淞愣了一下,繼而笑出了聲,他單膝跪地,俯身將女子裹著被子攔腰抱起,轉身輕輕放到床上,俯身那一瞬,四目相對,兩張臉都禁不住紅透了,但他突然玩兒心大發,故意沒有及時抽身,反而湊得更近了,在她耳邊輕聲道:
“把持不住便不必把持了,公主與我早已禮成,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順的。”
路辛夷一把將被子拽到額頭上,將整張臉都埋在被子里,一動不敢動。
便是看不見那張臉,想來也定是紅得發燙。
涂山淞抱了另一床被子,離開床邊,走到門前,離床足足數米,退無可退之時,他才將被褥鋪好,囫圇著身子睡下了。
看著眼前人傻笑的表情,羽京墨一顆心都提了起來,他推了推淞的胳膊,只聽他大夢初醒般地答道:
“沒有,裊裊還小,不急。”
羽京墨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他從懷中掏出一對銀環,是兩條纏繞的蛇,相濡以沫,不離不棄。
將這一對銀環遞給涂山淞,道:“兄弟也沒什么送的,你們婚事實在匆忙,我便先送你這對銀蛇鐲吧!這對鐲子心意互通,又融入我的精血,從此你們碰到蛇族,都不會擔憂它們會對你們不利了。”
涂山淞接過銀鐲,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京墨,卻見他不耐煩道:
“沒毒!老子真是服了,自從碰上你,賠錢送個東西還要被懷疑!”
淞笑著將鐲子收好,又解下自己腰上的玉玦,遞給京墨:
“這是我兒時從青丘帶來的,昨天收拾東西偶然發現,便當做之前勞駕你的謝金了!”
京墨也沒有客氣,一把接過玉玦,兩人又寒暄幾句,他便沒了興致,沒幾盞茶的功夫,便獨自一人出了公主府。
一枚玉玦,換得黃金百兩,他自嘲地冷笑兩聲,出門便換了快馬一匹,清酒十壇。
躺在馬背上,馬后拖著小車,車上裝著清酒,羽京墨仰面便先干了一壇,從城中一直走出城,十壇酒,都不夠他出城十里。
他大罵老板黑心,城外乞丐昏昏欲睡,他從錢袋子中掏了一把碎錢,灑給了乞丐,大笑著醉倒,在馬背上終于昏睡不省人事。
乞丐們紛紛一哄而上,搶了地上的錢,又趁他喝醉,一把將他身上的錢袋子也搶了,隨即便作鳥獸散了,一個小乞丐偷偷解下馬后的小車,推著小車溜之大吉。
若不是他醉成一灘爛泥躺在馬上,腰間又掛著劍,只怕那幫乞丐連他的馬也不會放過。
夕陽西下,有人歡喜,卻有人憂愁,有的人可以放下多年執念,融化于單純與真情之中;有的人孤守百年,卻一無所獲,徘徊于使命與宿命之間,流連于人間地下,不知去向。
夜幕降臨,涂山淞望著手腕上的銀蛇鐲,將另一只藏于袖中,練了會兒劍術,眼神又不自覺地望向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