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在流章眼中顯得有些刺眼,他煩躁地將那紅色轉至一邊,一個人舉著兵書看。
手下的士兵本來還一直催促,但見都尉心煩意亂,也不敢上前添堵,只好退下。
翊王坐在一邊,看兒子這樣,心中也不是滋味,他嘆道:
“章兒,既然答應了人家,就不要反悔。”
流章放下兵書,驀地抬起頭,滿眼蒼涼地望向父親:“父親,兒子只是不甘心,此身二十多載,無一日不是為家國太平而活,今國也亡了,家也支離破碎,兒子總是不甘心!”
翊王嘆了口氣:“章兒,人生就是這樣,很多事情都是事與愿違的。可能命運如此吧!你我父子反抗了一輩子的命運,到頭來還不是要跟著命走?”
他突然抬起頭來,像垂死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父親,你說,兒子此刻若再向辛夷求婚可否?涂山淞也死了,而辛夷如今又有了錐天之力,若能娶到她,我們不僅更加名正言順了,且會更有力量!”
翊王:“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怕那丫頭,不會如你所愿啊!你別忘了,雅茗曾那樣對她,而今她又為一個朋友的死而渾渾噩噩……”
他眼中的光,一點點暗淡下去。
可沒過多久,他又堅定了自己的眼神,這一次,他宛如一個重新從泥濘中站起來的人,眼睛里,滿是堅定。
他說:“不行,我一定要娶辛夷。”
就在翊王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流章已經提了劍走出去,走過無數士兵,走過亂石嶙峋,到山崖之上,對著山風,吹響那只塵封已久的骨笛。
沒多久,一黑袍人,身披無數彩衣羽毛,站在了他面前。
那黑衣人笑道:
“自你成為我楚人,還未曾用骨笛呼喚過你的主人。我還以為,你把這骨笛丟棄了呢!說吧,我的大將軍,所求汝主何事?”
流章向前走了兩步:“楚人,一月之期,現在已過去大半,倘若我有辦法能讓辛夷臣服于我等,為我等效忠,你們是不是就不用為她下蠱了?”
黑衣人有些玩味地看了看面前的流章,笑道:“可以。”
風里盡是花的香味,這時節,那些奇葩還沒有開放,有的只是零零星星從草叢里探出頭來的零碎小花。一并泥土的芳香和青草香味,若不仔細聞,恐怕沒人能發覺。
肖叢一襲紅衣站在草地里,路辛夷拉著她的手,道一句恭喜。
她沒有回應這句恭喜,只是用手指輕輕摩挲過辛夷的手心,道:“你的眼睛,還是腫的。”
辛夷低頭一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我是為你們而高興……”
“也沒什么可高興的。”肖叢接過話,“他心里愛著的,一直都沒有我。”
說著,她轉過身,望向遠處的天邊,清風把一切都吹得清清爽爽的,這樣春天的美好,給人帶來無盡的希望,好似這希望也正如翻滾的蘆葦叢,一浪又一浪的風拂過,不留一絲眷戀和遺憾。
她站在山崖之上,忽而大聲道:
“很小的時候,我就渴望這樣自由的生活!可是姑姑和我說,我這一生的宿命,只有保護公主。
人人都道我在習武上有著天生的造詣和聰慧,可無人知道,那些聰慧、天賦,不過是我不要命一般的,日日苦練求來的。
因此我懂他的苦痛,更懂他日日夜夜的堅持,但比起懂來,我其實更加羨慕他,我羨慕他身為男兒,可以完成自己的人生理想,更羨慕他可以橫刀立馬,在戰場上建功立業,一腔熱血!”
說完這話,她轉過頭來,路辛夷看著在風里的她——風拂過她的臉頰,吹起她的秀發,在秀發的散落搖擺之中,她的眼睛微瞇,卻在臉上露出自信的笑。
路辛夷上前,笑道:“你放心,若王兄同意,我會請求他歸順月國。到時候,你們就自由了!你可以和王兄自由自在地去你們想去的任何地方!”
肖叢也十分歡喜,但她并沒有忘了今天的主題,她走到辛夷身邊,神色中難掩擔憂,俯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等她抬起頭來的時候,路辛夷面上的恐慌之色一閃而過,她捏了捏肖叢的手,道:
“你放心,叢,這世界背叛我的人不少,但王兄絕不會是其中的一個!但我還是謝謝你專程來提醒我。”
肖叢點點頭,她又問:“那你以后,和駙馬的生活,將如何安排?”
辛夷思忖片刻:“我打算勸降王兄后,在月國為你們置辦些田宅,然后,我就自己去青丘找他。若他愿意與我們一同在月國安營扎寨,我們就還在一起,若他不愿意……”
說到這兒,路辛夷面色一紅。
肖叢立馬心領神會:“你放心,那你就安安心心陪他在青丘。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嘛!”
這話剛說完,路辛夷就笑著打罵她,肖叢一邊跑一邊大聲道:
“你放心,公主,君上還有你的王兄,我都會替你好好照顧,到時候你就盡管多生幾個,好讓我們人多一些,熱鬧一些!”
路辛夷追著笑罵:
“我看是你先生!好你個肖叢,連我和駙馬都敢取笑了!當了都尉夫人,膽子倒大了不少,你仔細你的皮!你忘了我是誰了嗎?我可是令人聞風喪膽的辛夷公主!”
肖叢大笑道:
“知道知道!那我就是令人聞風喪膽,專職助紂為虐的暗衛肖叢!”
一時間,山谷山崖之上,處處充滿了少女的歡聲笑語,春風吹拂,不禁讓人感慨這生機的偉大——它可以包容大地曾經一切的千瘡百孔,它可以給人新的希望,它可以在這漫山遍野里,在無數個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都綻放出美麗的花兒!
兩個人跑累了,笑累了,就一起坐到山坡上,枕著胳膊躺在草地上,翩飛的蝴蝶掠過草尖,掠過花蕊,在一切細碎的生命中撥弄、撩動著清風。
“我從未想過,還能有朝一日得到如此自由。”肖叢望著天空,目光靜謐而充滿無限溫柔。
“你本就是魚兒,”路辛夷轉過頭來,看著她,陽光照耀過她高挺的鼻梁,少女長長的,彎彎的睫毛在此刻也宛如大地上生長出的山丘和小花。“大船傾頹,便是無數生靈涂炭,也算將你放歸大海。
這也是我唯一一件能欣慰的事。你是屬于大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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