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項墨一路匆匆回了府,仰脖子灌下去兩杯冷茶,深秋的天又沖了把冷水澡才壓下心頭滾燙的躁動。
他煩躁的躺在紫檀大椅中閉目揉捏眉心,暗自惱恨自己不應該那般狼狽的離開,或者,他為什么不再沖動一把,干脆撲上去算了,死活就那一遭,說不定那女人就從了呢……
這蔣二爺正腦洞大開,猛地有人敲門,將他嚇了一跳,仿佛齷齪的心事被人偷窺到了一般,起身太急,一個不穩,椅子險些后仰過去。
他手忙腳亂的扶正了椅子,卻又不小心打翻了茶盞,搶救茶盞的時候又帶倒了銅壺,咣咣當當幾聲脆響后,蔣項墨一張臉簡直黑的不能看了,他索性一腳踢開那銅壺,肅正了神色,沉森道:"進來!"
敲門的是周閆寧身邊伺候的婆子,一見二爺這兇神惡煞恨不得要殺人的表情,腿一抖,在門口處就給跪下了,哆嗦著道:"回,回稟二爺,周表姑娘怕是不好了……"
周閆寧是給李秋艷下了藥迷了心智拿簪子扎了稽明珠,清醒過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所為,再望著鏡子里那張鬼怕人厭,滿是流膿暗瘡的徹底毀了容的臉,全身上下也都如此,丑的怪物一般,她尖叫一聲咬牙閉過氣去,將幾個伺候的嚇的魂飛魄散。
周閆寧這副模樣便是毒發的后遺癥,老爺子給她診斷了一回解了毒后再不來了,這已經對她仁至義盡。
可以預見的,即便周閆寧毒瘡好后,也會落了一身的斑斑點點,臉上更是如天花過后的麻子臉,撲再厚的脂粉也難掩了。
此生周大姑娘是徹底與美貌絕緣了。
周閆寧的種種作為早已讓蔣項墨失去耐性和憐憫之心,若不是怕祖母見了周閆寧這副模樣傷心,他早將人強行將送回去了,聽了那婆子的話,只不耐煩的吩咐了一聲請個大夫過來,便讓那婆子下去了,竟是連去探視一番都省了。
那婆子慣會看眉眼高低,心知這周表姑娘再也翻不了身了,對周閆寧的態度大不如從前,伺候的時候更是散漫懶怠陰奉陽違這是后話不提。
卻說蔣項墨沉斂了情緒,覺得自己獸性沒有了,又心中記掛子熙,想了想后,親自翻箱倒柜的折騰了一番,終于挑出了一件自己滿意的玉青色暗金直裰換上,又對著鏡子將自己的如墨濃發重新挽了。
季小三不在身邊,那些個婢子要么懼怕他的煞氣手抖個不停,要么對他心生思慕含情脈脈,左右他都厭煩,索性穿衣洗漱都是他自己親自動手,這些他在軍中慣常做的,倒也干脆利落。
收拾齊整后,他遲疑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從鏡中打量自己的通身上下,身形魁梧峻拔,面目冷毅軒昂,不知比那個男生女相中看不中用的柏三可靠了多少倍,那女人怎么就瞧不到他的好呢?
想到蘇晗對柏明湛親昵不拘的行為,還曾對著柏三唱那般火辣辣不知羞恥的情歌,若不是柏明湛忽然娶了稽明珠……想到蘇晗與柏明湛之前的種種,蔣項墨心中酸的冒泡,險些一拳砸了錦屏大鏡子,強烈的鄙夷蘇晗淺薄好色。
一抬頭與鏡中人的視線撞到了一處,鏡子里的男人赤果果一副拈酸吃醋的嘴臉,活活像個怨婦……這樣的男人竟然是他!
蔣項墨頓時臉一黑,覺得自己真是惡心無比無聊至極,一把扯了身上的直裰,又換上了之前的玄色錦袍,仿佛賭氣似的,發髻也打散了下來,胡亂的拿玉冠挽了,沉著臉走了出去。
人剛出了府門,便迎上神色匆匆的甘果。
當初他本是看在穆老爺子的面子上勉強留用了甘果,而今卻是日益器重了起來,在季小三走后,很多私密的事都放手交給甘果去辦,甘果也爭氣,都是漂亮的完成,從未出過半點差錯。
"將軍,季小三來信了。"甘果恭恭敬敬的將季小三一封用了牛皮紙包裹的做了特殊記號的加急信件遞給蔣項墨。
厚厚的一大包,拿在手中沉甸甸的,讓蔣項墨的心都跟著沉重起來。
甘果始終記得穆老爺子的吩咐,要查探出娘子當年在蔣府的一切恩怨,所以他盯著蔣項墨手中的信若有所思。
蔣項墨急于知道當年的事,否則也不會迫不及待的讓季小三回去,他倒不避諱甘果在一旁,當著甘果的面將牛皮包裹用匕首劃了開來。
季小三這孩子做事還挺細心,生怕牛皮紙不夠結實,將那信包了一層又一層,直到他家爺拆的幾乎要失去耐性的時候,薄薄的一張紙飄落下來。
整了這么厚厚的一團,竟然只有一張紙,若是季小三在眼前,他家爺非一腳將他踹到天邊去。
一張紙倒也罷了,潔白的宣紙上只有一句話:爺啊,請恕小的無能,府上所有知情者皆在半月前死傷失蹤,無從查起。
皆在半月前死傷失蹤,無從查起……蔣項墨捏著那薄薄的一張紙,寒意慢慢的從心底沁出,蔓延到四肢百骸,讓他覺得冷寒刺骨。
而他手中的那張薄紙有如千斤重,讓他的胳膊不由自主的抖動起來,紙張從他指尖滑落,他竟無力去撿拾起來。
一兩個人出了意外那是意外,所有知情者都出了意外就絕不是意外,有能力讓所有人都死傷失蹤的,除了祖母,不會有他人。
他從沒想過,那個疼愛他滿目慈祥的祖母竟然是這樣的人!
祖母明明是受害者,卻將人滅了口,包括哪些伺候她一輩子的老人和對他如親生兒子般的乳母,這說明什么?
蔣項墨的臉色已然變的沉痛蒼白。
那張紙飄飄搖搖,不偏不倚落在甘果腳下,看到其上寥寥幾個字,甘果只覺得觸目驚心,他強忍了才保持了淡定的神色。
“你跟我進來。”蔣項墨沉默了許久面目表情的對甘果吩咐了一聲。
他原本要去蘇晗那邊,卻帶著甘果回了書房。
“你從什么時候起跟著她們娘倆的?”甘果跟了他這么久,蔣項墨是頭一次向甘果問蘇晗以前的事。
在此之前,他雖然覺得蘇晗改變了很多,卻仍無法對蘇晗以前做下的那些惡事釋懷。
“屬下第一次遇到娘子,娘子正被她哥嫂逼的走投無路,被賣給張屠戶做妾……”
甘果從蘇晗和花草兩人驚慌失措的在蘇耀光和張屠戶眼皮子底下逃跑開始說起,說到他們在客棧初遇柏明湛那一夜的兇險,說到蘇晗的急智,說到蘇晗如何帶著他和花草在柏府求生存,說到蘇晗知道自己懷了身子后的心里掙扎,說到因柏明耀的糾纏差點小產,說到生子熙時的兇險,以及蔣項墨忽然出現在姑蘇,對這個家庭造成的震驚和混亂……
一樁樁一幕幕,甘果說的詳實肺腑,“屬下不知道娘子在侯府是什么樣的人,但是,在屬下眼中,娘子善良、率真、樂觀、豁達……”
他說著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語,如一尊泥雕般的蔣項墨,深吸一口氣道:“屬下無法理解將軍為何將這樣的娘子休棄出門……”
甘果作為屬下,這樣說已經是很大的不敬,幾乎冒著蔣項墨羞惱成怒讓他滾蛋的風險,但不為蘇晗說句公道話,他覺得自己愧對娘子的恩情。
甘果還在說,蔣項墨卻已經霍然起身往外疾步而去。
兩府之間不過是一墻之隔,蔣項墨從來沒有覺得兩家大門之間這幾步路的距離是如此的漫長遙遠,他甚至等不及從他家的大門出去,走到蘇晗家的大門。
他想見到那個女人,想將她緊緊抱在懷中,這種感覺和沖.動強烈的他無法抑制。
蔣項墨直接翻墻而過,跳到了蘇晗廂房的墻根下。
蘇晗正在廊下欣賞老爺子栽培的幾株秋菊,抱著一盆“胭脂點雪”要給老爺子搬房里去。
猛的聽到撲通一聲響,一個人從天而降,驚的她手一抖,花盆從手中摔落,狠狠砸在了她腳背上。
“啊!”蘇晗痛的尖叫起來,又忙不迭的指著墻根驚恐道:“人,有人,賊人!”
蘇晗聲音未落,秦護院等人已經拔了刀沖了過去,待看清那賊人,不由驚呆了,“蔣,蔣大人?”
蔣項墨幾步來到蘇晗面前,也不說話,抓起她的腳,一抬手將蘇晗櫻草綠的繡花鞋給脫了下來,又要扯她的襪子。
“蔣,蔣二爺,娘,娘子……”花草已經深深驚滯了,給這一幕刺激的身子一晃險些栽倒。
這一刻,蘇晗倒是手比嘴快,她彎腰抓起地上的花盆對著蔣項墨當頭狠狠砸了下去,口內罵道:“變.態,死變.態,你有病啊!”
秦護院唇角抽搐,踢了另外兩個看的目瞪口呆的護院一腳,三人悶笑遠去。
這個愚蠢又殘暴的死女人……蔣項墨頭一偏避開蘇晗手下的花盆,奈何蘇晗下手太狠,沒砸到人卻是一下子將他挽的松松垮垮的發冠給砸散了。
蔣項墨滿頭的墨發迎風披散了下來,配合著他擔憂至極又氣急敗壞的黑煞面目,抬目看向蘇晗的這一瞬,真真跟披頭散發的索命閻羅差不多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