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之南

第一百三十九章 圣島 詭異的所在

防風丹朱側耳細聽箭矢傳來的聲音,尖銳嘯叫,經久不息,箭矢聲音遠去,直到聽不到了,丹朱想了想,朝身后又射出一箭,箭矢直飛向海面,到了海天交際模糊不清的地方不見了蹤影。

丹朱往前走了幾丈遠,又射出了一箭,她仔細分辨了一會兒,再轉身朝海面射出一箭,默默在心中計數。

她走回來,對大家說:“我有一個猜想,不知道對還是不對,現在我還不敢說,但是我們可以試一試。”

大家站直了身體聽她詳說,結果她卻只是說:“我們繼續往前走。”

沒有別的辦法,即便想離開也是沒有路的,他們只能繼續往前走,而羽兒卻不信這個邪,他展開雙翼,飛到半空,發現他并沒有離開原地半步,無奈之下他也只好停下來,跟大家一起走,以免走失之后找不到。

這個詭異的地方,他們半點把握都沒有,只能一起行動。

“可是為什么我沿著沙灘能找到你們呢?”羽兒問。

“大約是因為你不過是在外圍,并未嘗試走到山上去吧,這山如同有生命一般,在抗拒外來的人入內。”絳珠答道。

‘有生命一般’這不經意間說出來的話,觸動了自己,她尋找的不就是有生命的土壤嗎?絳珠心念一動,蹲下來,抓起一把沙土,這些沙土跟別處一般,并無異樣,絳珠稍稍松手,沙土從她指縫中漏出去,卻一粒不錯剛好掉回原來的位置上,沙土上一點點被抓過的痕跡都沒有。

“這的確是堯帝墓,我們繼續走吧。”絳珠充滿希望的鼓勵大家:“我相信息土就在這里,你們看看這些沙土,都知道要回到原來得位置呢。”

可是這樹林看似單薄,并不厚重,卻是怎么都走不到頭,四周的景色怎么看都是原地打轉,這期間,丹朱又分別朝山上和海面射出兩只箭矢,側耳細聽,并默默在心里計數后說:“方向是對的,我的箭射到山上,應該撞到了什么硬物,前幾次跟這一次的時間不一樣,我們還是走了一些距離,而箭到海面消失的時間變長了。”

丹朱沒有在繼續解釋,大家都聽明白了,距離上他們確實走了一定的距離,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周圍的景色卻是絲毫沒有變化。

不過知道自己確實在走,就已經是一個很大的肯定和鼓勵了。

雖然天空上看不到日月星辰,可是該來的黑暗也是如期而至,黑暗之下的寂靜更顯得詭異可怖。向來人們追求的寂靜,實則并非絕對的安靜,而是,有淺淺風聲,有幾聲蟬鳴,有幾縷稻香,恬然舒適的安靜。像這樣什么都聽不到,不但可怕,連耳朵都跟著難受起來。

夜里他們也不著急追趕時間,原地坐下來,靠著樹干休息,沒有風吹,沒有潮汐,溫度也就沒有那么難以忍受。

朦朧的天空,看不見月亮和星辰,模糊的如同白澤畫壞之后潑水糊掉的山水畫。安靜得能聽得到他們的心跳聲,六個。

絳珠輕輕的按著長風的心,淺淺入眠,其余的輪流守夜,雖然這里看起來只有他們,可是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詭異的事情。

大家都睡著之后,防風丹朱警惕的看著四周,她的弓一直都在手里,沒有背起來,整個虛無的空間內,只有他們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就連不小心翻身,都能造成巨響。

第二日又是不停歇的走,如果不是有防風一直給大家信心,就這樣都能把人逼瘋,誰又會做這樣看起來愚蠢的事情呢,第一日他們發現原地打轉之后正常的判斷便是會停止,找別的辦法了。

但是防風的箭矢給了他們信心,第三日傍晚,他們終于走出了那一片詭異的樹林,引入眼簾得,是十八對巨獸的雕像陳列兩旁,漢白玉大道居中,為首是一對兕的雕像,它的底座下,是防風的四支箭矢。

防風走過去,將地上的箭撿起來,放回箭筒,她們防風氏的箭都是特制的,能撿回來,何必浪費。

回過頭去看,那詭異樹林卻是叢林密布,真正的范林三百里,這著實是高招,若非有防風在,誰又會有信心在那原地踏步地走上三天。

卻不知誰有這樣的神力,能把這范林三百里壓成從外看薄薄的一層,怎么都是原地踏步,但是一旦穿過來,再回頭,卻是叢林密布,層層疊疊,防風的箭矢一路穿破樹叢,被層層樹叢一路阻擋,最終掉在了雕像之下。

這十八對巨獸雕像沿路守護,中間纖塵不染的漢白玉大道中間雕刻著鸞鳳、巨龍,一路蜿蜒向前,前方的風景尚且看不清楚,一團迷霧罩住了路的盡頭。

懷著對遠古帝王的崇敬之情,狌狌帶著大家從雕像旁邊繞了過去,并沒有踏足一部漢白玉大道,雖然青丘妖怪們一向是不拘禮節的,可是在此情此景,卻不由得從心底生出一種激昂和憧憬之情來。

兕、熊、羆、文虎、豹、蜼、離朱、鳳凰、鸞鳥等十八對雕像靜靜的守護著這帝王出巡的大道。

未幾,夜幕降臨,他們抬起頭,發現自己能看到月亮和星星了,似乎穿過那層叢林,他們回到了真實的世界。

這里如同遺世獨立的一個存在,風輕撫,沒有海水的味道,有星星點點螢火蟲群飛過,分不清是星星,還是螢火蟲,月光下,靈氣朦朧如紗,那十八對雕像突然動了起來,也不理會他們,四下散開去,只留下十八對底座靜靜在原地等候。

沒有人煙,屢屢靈氣飄逸其中,他們看得呆在了原地。

狌狌發現,這里的靈氣,跟青丘一脈相承,尤其是跟涂山老狐貍的有幾分相似,不過想到涂山老狐貍是從女媧娘娘座前出來的,便又能解釋一二了。

他們沒有貿然前行,漢白玉盡頭的那一團迷霧,即便是傍晚都看得不甚清楚,更何況現是夜晚,他們在雕像后面的樹林中找了一個地方過夜,因為是神圣的地方,他們不敢點燃火堆。

好在夜里也并不寒冷,他們比較擔心的是離開了底座的那些巨獸,文虎,豹等都是食人的巨獸,熊一掌拍下來也是不好受的,所以還是老規矩,輪流著入睡,總有一個人醒著觀察四周情形。

天快亮的時候,那些巨獸們紛紛回來,跳上自己的底座,一個不亂,在第一縷陽光透過樹林照射到雕像底座之前都變回了雕像,彷佛夜里那些熱鬧都是一場夢。

狌狌他們好奇的圍著雕像研究許久,得出的結論這的的確確就是一座雕像,漢白玉巨石雕成的雕像,毫無生命的氣息,一絲靈力都沒有。

他們沿著雕像從外圍一直往里走,漢白玉大道的盡頭,那團迷霧越來越近,他們太熟悉這一團迷霧了,追著這團迷霧,跑了二十多年。

到了跟前,他們卻不敢進去,生怕著又跟海面上那團迷霧一般,不過是一個幻象,還是防風,她拿著弓一低頭,鉆進了迷霧里,留著一只手從迷霧中伸出來拉住了絳珠,他們便手牽著手一起鉆入了迷霧中去。

他們一個拉著一個在迷霧中踉蹌前行,不辨方向,四面八方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這一團迷霧,帶著淡淡的清香繚繞鼻尖,絳珠聞到了百花綻放的味道,狌狌聞到了招搖山的果子香味,羽兒聞到了海生烤魚的香味,海生則聞到了救了他的狌狌那木船的清香,至于防風丹朱,她什么,都沒有聞到。

他們都放開了彼此牽著的手,絳珠看到自己出生的那個宮殿,里面奇珍異草,爭奇斗艷,仙娥們穿行其中,她霓裳翩翩,巧笑盼兮,眾神寵愛,天后的女兒都已經離宮,她如同天后的幼女一般,無憂無慮,終日與鮮花美酒作伴,然后她回到了跟長風在峚山相遇的那一日。

狌狌則回到了招搖山,山腳清風椰影,水清沙幼,他終日流連在果林間忘返,長臂舒展,從這棵樹一下子能蕩到山上去,無聊的時候還能去青丘找找麻煩。

羽兒回到了在絳珠膝下蹣跚的時候,船上的各位都寵愛他,作為船上唯一的小人兒兼部分寵物職能,他十分受到大家的喜愛。

海生卻是回到了被狌狌從鮫人口中奪下的那一日,他告別了骯臟的海島生涯,告別了被欺凌被奴役的日子,在船上,他有絕對的自由,而且他也被需要,被重視,狌狌和絳珠都把他當成家人相處。

大家都陷入到了一種美好的回憶中去了,忘記了現實和離開,防風丹朱牽著的絳珠突然身體一軟,幾乎倒在地上,丹朱將她扶起來,卻發現絳珠手的那端已經空了她牽著的羽兒已經不見了蹤影。

防風將絳珠背在身上,她幾乎已經沒有了重量,整個身體輕得如同一片羽毛。防風不知道自己告訴她這個希望是不是正確的決定,讓已經如此柔弱的絳珠千里迢迢來赴死。

這島上處處透露著詭異,稍不留神就會中招,無論誰設計了這些機關,都算準了人心,算準了弱點。

防風看著身旁的迷霧,她認定了一個方向,絲毫不猶豫,一直向前走去,此時此刻,她沒有辦法停下來去找他們,如果她離開了她的方向,誰都走不出去,她必須先把絳珠送出迷霧,才能想辦法來找到剩下的人。

防風放下心中的焦慮,專心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沒有心的防風,沒有留戀,沒有軟肋,沒有弱點,真的是這樣嗎?

如果是的話,為什么她會沒有發現她身上的絳珠其實不過是煙霧一團?

一片混亂。

他們已經分不清楚現實和幻覺,每個人都被自己的幻覺牽絆住了,分不清楚界限,不想也不愿意離開。

絳珠牽著長風的手,在峚山鏡湖群邊漫步,五色鹿漫步在山間,她伸出手,嫩白如蔥,她的長風,偉岸俊逸,一切是最美好的樣子,最美好的時候,可是怎么他們中間,總有另一個人的心跳?

絳珠四處尋找,都沒有找到那個第三個人是誰,似乎這心跳聲是從她身上傳來的,一個對她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人,可是她卻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明明長風在她身旁,明明她帶長風見過了天后,長風飛升指日可待,他們便可以天長地久的相處了。

可是那個心跳聲急切,似乎在抗拒,在提醒,在焦慮,絳珠心里有些疼痛,卻不知道這疼痛從何而來,只覺得一直疼到心都碎了。

她面前的長風開始模糊了面容,她伸出手,長風如同一陣煙霧,消散在她指尖,峚山、鏡湖、天界全都煙消云散,只有一團迷霧,將她重重包裹,看不清前塵,理不清未來。

她無助的跌坐在地上,其他人都不知道失散到了那里,她辨不清方向,不知道該往那里走,她想叫喊,重重迷霧吞沒了她的聲音,沒有其他辦法,絳珠只好趴在地上,用地上的石頭擺成一個指示方向的地標,一點一點前行。

尖銳的石頭割破了她的指尖,鮮血流出,迷霧碰到她的鮮血,立刻消散了一片,不知道是不是做了許久的仙人,即便是歸還了仙髓,血液竟然還能唬人?

絳珠咬咬牙,把傷口割得更大一些,她將鮮血甩在身旁,果然清理出來一片空地,防風在她身旁,神色焦慮,迷離。

絳珠叫著防風的的名字,拍打著她的肩膀,可是防風毫無反應,她沉迷于自己的幻覺中不可自拔,絳珠把手上的血摸在防風的鼻尖,一縷煙霧從防風的鼻子里面鉆了出來,消散了。

防風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絳珠,她有些分不清,兩手握著絳珠的胳膊問她:“你還好嗎?有沒有什么事?”

絳珠搖搖頭,微微笑的看著她,原來她是看見自己了嗎?防風拍拍腦袋,努力想把幻象從自己腦袋里趕走,絳珠輕輕的拉下她的手,微笑著說:“沒事,沒事,不過是幻象,你看,沒事了。”

防風丹朱的目光落在絳珠血跡未干的手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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