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

180、血書

:xpaozw字:大中小夜間模式→:

陳跡還未等鐵門打開,便側身進了內獄。

他沿著狹窄的臺階往下走去,漫不經心問道:“早上,白龍大人將靖王、世子、郡主押來了?”

獄卒跟在他身后道:“回稟大人,靖王正關押在甲字一號囚室,世子與郡主關押在相鄰不遠的甲字七號囚室。大人,白龍大人專門交代了,不許有人擅自與他們交談,您可千萬別讓卑職為難。”

陳跡在石階上站定腳步,平靜的回頭看向獄卒。

獄卒低頭沒敢與他對視,隔了許久說道:“不過白龍大人這會兒不在,您跟他們說幾句話應該是無礙的。”

陳跡繼續往前走去。

靖王府有許多人被關押在此,一路上,春華、春容、喜餅..他們見到陳跡,撕心裂肺的大喊著冤枉,喊著救命。

從囚室之間的甬道經過時,囚室內陰冷潮濕的惡臭撲鼻而來。

經過甲字七號時,陳跡難以置信的看著囚室之內,世子頭發散亂,白鯉一襲白衣上盡是灰塵,如明珠蒙塵。

你怎么能被關在這種地方呢?

然而陳跡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平靜的轉過頭去,腳步不停。

世子見陳跡經過時,發了瘋似的要沖到囚籠邊上,卻被白鯉緊緊拉住。

她低著頭,將表情藏在散落下的頭發里,低聲道:“別去。哥,求你了,別連累他。”

世子轉頭,看見自己妹妹的眼淚一顆一顆落在地面稻草里,他慢慢放松了身子,頹唐的坐回地上,眼睜睜看著陳跡從門前經過,消失不見。

陳跡來到甲字一號囚室門前,看著靖王坐在一張桌案后,正靜靜地翻書。

他轉身看向獄卒:“我與靖王說幾句話,沒事吧?”獄卒為難。

陳跡從袖子中取出一枚十兩的銀錠:“要么收下銀錠,要么等死。”獄卒趕忙揣起銀子,退到遠處為靖王、陳跡放風。

此時,靖王看見陳跡來了,笑著起身來到囚籠邊緣:“你怎么來了?”

陳跡發現靖王的面色憔悴,已是油盡燈枯之相:“王爺,值得嗎?”

靖王笑了笑,答非所問:“陳跡你知道嗎,寧朝要亡了。”“嗯?”

靖王手中握著書卷,目光越過陳跡,看向長長的甬道盡頭:“嘉寧十一年冬,我領兵平叛,最終兵困柳州。人人都說那是匪,可他們其實是羊家養出來的,若不是阿意求我那位岳丈去羊家斡旋,我便真要死在那了。”

“陛下剛登基時,曾派欽差前往兩江巡鹽,可派去的人要么與徐家、羊家沆瀣一氣,要么在家中失火燒死,要么游船上落水而死。朝廷兩年派了十三位欽差,死了七個。那位曾抬棺覲見陛下的海大人剛直不阿,來了豫州清丈田畝,要求劉家還田于民,最終也只能灰溜溜離開。”

“陳跡,你可知道邊軍將士已經三年沒有發糧餉了,他們還能等幾個三年?若無法再造乾坤,寧朝便要生靈涂炭。“

陳跡平靜道:“所以,王爺與陛下便合謀,要用極端手段拖劉家一起進墳墓?”

靖王笑著說道:“外戚劉家、晉黨胡家、徐黨的徐家羊家、你東林陳家、齊黨御史監察,平日爭斗不休。可一旦面對皇權,便會突然同仇敵愾,誰也動不得。不行此非常手段,劉家是除不掉的...”

陳跡打斷靖王的話,認真誠懇道:“王爺,我不懂你們要做什么,也不關心你們要做什么。我只是覺得世子與白鯉不該與您一起死,他們是無辜的。王爺,他們是您的子女,為他們想一條活路吧。”

靖王站在囚室里沉默下來,他慢慢說道:“陛下曾許諾我,會讓云溪世襲靖王之位。”

陳跡忽然笑了起來他抓住囚籠的鑄鐵欄桿,直勾勾凝視著靖王:“王爺,您是一個如此容易相信別人的人?您自己相信嗎?您明明不是束手就擒的性子,可您偏偏如此輕易的被關進了內獄,您明明已經托孤于我,說明您早知道會有今天!您這會兒到底還在算計誰?王爺,別等了,再等下去,白鯉就要跟著你一起死了!”

靖王仔細打量著陳跡他咬破手指在書籍上寫下一封血信來:“將這封信送去千歲軍交給王將軍,報山河無恙密令,他會領兵來此劫獄。從此往后,你可愿帶著白鯉入江湖,隱姓埋名、護她周全?”

說罷,他從書上撕下那頁紙,遞了出去。

陳跡伸手,靖王卻將手縮了回來:“你還沒回答我。”陳跡深吸了口氣:“愿意。”

他從靖王手中抽出那頁紙塞進懷里,轉身往外走去。靖王在他身后突然說道:“陳跡,對不起啊。”

陳跡怔了一下,回頭看去:“王爺指的是何事?”靖王笑了笑沒有回答,揮揮手示意他快走。

陳跡摸著胸口,只覺得里面藏著的血信重若千鈞,若要救世子與郡主,僅靠他決計行不通,必須有千歲軍相助。

昏暗的內獄甬道里,他再經過甲字七號囚室時停下腳步,無聲朝里面看去。

白鯉原本低頭,她聽見腳步遲遲未走,終究忍不住抬起頭來與陳跡對視。

陳跡目光微微側過:“別害怕,一定不會有事的。”

未等白鯉回應,只聽前方鐵門發出嘎吱吱的聲響,白龍那戴著面具的沉悶聲傳來:“晌午時去迎仙樓叫一桌子飯菜過來,靖王雖被關押此處,但他畢竟也是我朝聲望正隆的實權藩王,莫要在飲食起居上有所怠慢..”

陳跡趕忙離開白鯉囚室門前。

:xpaozw字:大中小夜間模式→:

狹窄的甬道里,只見白龍與云羊迎面而來,陳跡避無可避。

白龍上下打量他:“來探望靖王與郡主?”陳跡不語。

白龍饒有興致道:“不必擔憂,探望好友乃人之常情,你若能鐵了心不來,本座才會覺得奇怪。我朝律法中也寫了,親親相隱可不論罪罰。”

陳跡輕聲道:“白龍大人寬宏,卑職佩服。”

白龍話鋒一轉:“但少年郎你需得明白,首先你與他們只是朋友,不是親人;其次謀反大罪不在親親相隱這條律法之內,若包庇謀逆,不論親友一律同罪。”

陳跡趕忙抱拳:“卑職明白。”

白龍哈哈一笑:“在我密諜司需得明白,感情是感情,職責是職責,你是聰明人,本座相信你拎得清。如今云妃還在潛逃,爾等若是找不出她來,全都沒有好日子過,去吧。”

陳跡抱拳道:“卑職明白。”

他低頭從白龍身邊匆匆走過,一旁云羊卻忽然拉住他胳膊:“慢著。”

陳跡慢慢轉頭:“云羊大人有何吩咐?”

云羊笑吟吟道:“聽說你與西風遷升的手諭已經到了,提前道一聲喜。”

陳跡一怔:“多謝云羊大人,卑職先去辦事了。”

他掙開云羊的手,徑直往內獄外走去。直到出了內獄聞到新鮮空氣,他才長長松了口氣。

陳跡懷里揣著那封血信快馬加鞭,千歲軍大營在洛城南八十里處,待到他趕到軍營前時,胯下戰馬已是大汗淋漓,嘴中吐出白沫。

時不我待。

大營箭塔上有人高聲喝止:“來人止步,再往前,亂箭射殺!”

陳跡勒住韁繩,戰馬在營門前疲憊的來回踱步,他大聲喊道:“山河無恙!我有要事見王將軍!”

那箭塔上的士兵一聽“山河無恙”,立馬舉起一面黑色令旗,朝大營深處揮舞起來。

片刻后,大營的門被人拉開,王將軍大步流星獨自趕來,他看著陳跡的戰馬,皺起眉頭:“是你,你從哪里來怎么把戰馬催成這樣?”

陳跡跳下馬,從懷里掏出血信遞給對方:“這是王爺寫的血信,請王將軍親啟。”

王將軍接過信展開,面色一變:“王爺已經被閹黨關入內獄?”

“沒錯。”

王將軍皺眉許久,抬眼看著陳跡:“如今洛城南門有重兵把守,我等需要換上百姓衣物,分批以佃戶身份潛入城中。少年郎你且先回去,夜里子時在陀羅寺門前等候匯合,領我等前往內獄!”

陳跡直勾勾看著王將軍:“不行,我與千歲軍一起去,若不親眼看著千歲軍出兵,我不放心。”

王將軍思索一瞬:“也好,你且去中軍營帳歇息片刻,我這便點將!”陳跡搖頭:“我就在這里等,哪也不去。”

“少年郎倒是性子謹慎,”王將軍無奈,只好高聲嘯聚將士。一炷香的時間里,千歲軍大營里腳步如雷,滾滾涌動。上千名將士在校場上交錯而過,列成威武軍陣。

直到這一刻,陳跡才心中稍定。

他往一旁挪了挪,以免占了軍陣的隊列位置,然而就是一轉頭的功夫,身邊的王將軍卻已不見了蹤影。

陳跡一怔,他拉住一位偏將:“你們王將軍呢?”

那位偏將皺眉:“王將軍自去做他的事,你又是何人,為何出現在我千歲軍大營里?”

陳跡怒道:“我且問你,你可知王將軍召集你們所為何事?”

偏將說道:“令旗指令乃是讓我等例行操練,沒說何事。”陳跡的心一點點向深淵中沉去,他轉頭一看,正看到王將軍的背影騎著快馬,獨自飛馳出軍營!

難怪白龍方才沒有搜自己身,原來對方根本就不在意,即便靖王真的向外界傳遞了什么消息,這消息也會兜兜轉轉回到白龍手里。

陳跡拉著那偏將怒吼道:“靖王此時被關押在內獄之中,我帶他血書前來請求王將軍援救,可王將軍現在卻獨自跑了!”

偏將有些驚訝:“王爺血書?血書呢?”

”自然是在王將軍手中!”陳跡獰聲道:“如今他帶著血書不知要去哪里,爾等快隨我前往洛城。”

偏將慢慢平靜下來,向后退去:“來人,此人乃劉家余孽,拿下!”

陳跡后背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