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善不好欺

第033章 碎夢

馬車停在了文府的紅漆大門前,文君華被小寒扶著下了馬車之后,便看見了笑得一臉和藹的文伯陽。當下陰鷙的心緒消了不少,心頭重新添了幾分溫情。面對著這位寵愛自己的慈父,文君華知道自己的心永遠都是柔軟的。

也不顧蕭旁和家丁丫鬟們在場,文君華當即就小步上前拉住了文伯陽的衣袖撒嬌道:“爹爹,女兒在外邊還沒玩夠呢。”對著文伯陽撒嬌,也終成了文君華生活的一小部分。能夠哄得這位慈父心情大好,文君華也就不介意為自己再戴一層面具了。

“哎喲你個小調皮啊,”文伯陽笑呵呵地拍了拍文君華的小肩膀,隨后又笑瞇瞇地對蕭旁道,“蕭賢侄,你看看我這不懂事的女兒,再過三年便及笄了,卻還是這般長不大的模樣。”聽見文伯陽提及蕭旁,文君華就是再怎么不喜,也不愿掃了文伯陽的興,便又一個勁兒地往文伯陽的懷里鉆,一副嬌羞欲滴的模樣。

蕭旁不屑地看了文君華一眼,但并未讓旁人察覺自己的情緒。在他眼里,文君華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囂張小姐,仗勢欺人,矯揉造作。懂得曲意逢迎,難怪文老爺這么疼這個女兒……

“蕭賢侄與小女還真是有緣呢,竟能在街市上偶遇,現見你們倆相處得甚為融洽,我也就放心了。”文伯陽輕嘆了一口氣,眼里帶著對文君華濃濃的不舍,再過幾年,這小丫頭可就是別人的妻了……還這么不懂世故的她,日后該怎么在別人的家宅中生存下去?

文君華自是不知道文伯陽心中的想法的,只用寒光掃了蕭旁一眼,隨即又滿臉笑容地看向文伯陽。

幾人說說笑笑地進了府,文君華卻忽然“哎呀”一聲,滿臉壞笑地看著被乳娘抱下馬車的文赫元。她上前忽地輕捏住了文赫元的小鼻子,隨后哼哼道:“小懶豬,都睡了這久了,還不快醒來!”

文赫元本來已消了些睡意,不過想被乳娘繼續抱著不愿走路罷了,現見自己的大姐姐跟自己打趣兒,文赫元忽地憋紅了小臉睜開眼睛憤憤道:“大姐姐欺負人!”

文君華絲毫不害怕,只伸出自己的食指在文赫元面前搖晃著,隨后嘴里幽幽地吐出了一句:“小瓷人兒。”

文赫元臉上原本硬邦邦的表情忽地就軟塌了下去,他隨即睜開乳娘的懷抱,跳下身來拉著文君華的手求饒道:“好了好了,是赫元貪睡,赫元小懶豬,大姐姐可千萬別跟赫元一般計較呀。”

聞言,文君華撲哧一聲笑開了,方拉著文赫元的小手齊步往府里走去。臨行前,無意間瞥見蕭旁向自己這邊投來的嫌惡眼光,文君華原本燦笑著的小臉忽地一滯,隨后心中漫過無聲的輕嘆。看來,自己日后想要如意順利地嫁個人家,恐怕有些困難了。

不過……文君華看著走在自己前方與蕭旁說說笑笑的文伯陽,心道,有爹爹在,自己大抵還是吃不了多少虧的。

午飯用得很沉悶,雖然有文伯陽時不時的關愛,但是文君華卻依舊想早早兒地解脫了回房歇息。

柳雯綺和文靜媛因為是內宅女眷,所以沒有出席。而文李氏是現在文府的掌權人,文君華又是與蕭旁有婚約之人,所以必須在場。

整桌盛宴下來,只聽得文伯陽與蕭旁的款款而談,文李氏的刻意吹捧,以及,時而不時地對文君華帶有若即若離的尖刻。

終于熬過了午飯,文君華拖著沉重的身子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想是今個玩兒得太盡興了,身子很是困乏。

守在院子里的白露和春分一早就準備好了相應物事,見文君華一回來,便溫柔體貼地伺候著文君華凈面卸妝。過了半響之后,文君華便睡意襲來,躺在床上準備安安穩穩地睡個午覺。

今早買回來的紅梅圖被小寒裝裱了起來,應文君華的要求,掛在了內室。那些雜書和字帖,亦被文府的家丁從墨書閣那邊送到了院子里,陳放在文君華的私人書房內。

文君華躺在香軟的床上靜靜冥想著今日發生的事情,那小乞兒的事情被她暗自吩咐下去了,現在他應該在治傷了吧。翻了個身,文君華閉眼皺眉,忽地又想起了蕭旁那令人討厭的臉容。

憶起午飯結束后,臨行前,他趁人不注意,貼近自己說的那句話。文君華的眉頭皺得更深,不管是誤會還是什么,他對自己沒有好印象是真。

不然,他怎么會說出“你在這個家里,戲演得真好啊,連我這個外人,都差點認為你是那溫柔賢淑的大家小姐了”這樣的話來……

伴著紊亂的思緒,文君華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她幽幽地做了一個雜亂的碎夢,夢中的她置身于雪地里,有株妖嬈的紅梅正對著她噗噗地迅速綻放著,景象妖冶奇異。看著這繁美艷麗的一幕,她的興致突起,想要伸手去折下一枝紅梅來。卻在這時!蕭旁忽然出現在她身后,沉聲喝了句:“這紅梅,豈是你這等卑劣之人可以污濁的?”

文君華驚得縮回了手,心中漸漸不好受起來。可是無奈胸間氣悶,她想要還口,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蕭旁冷笑一聲,繞過她走到了那株紅梅前,隨后信手折下一枝紅梅,轉身離開。

她愣愣地呆在了原地,轉身再看時,卻發現蕭旁已將那枝美麗的紅梅別在了一女子的發鬢上,那女子的容顏是模糊不清的,文君華心中漫過一絲異樣。

看著蕭旁與那女子攜手離開的背影,文君華終是回過了神來。想要再去折下一枝紅梅來,卻發現,滿樹的紅梅花正簌簌地落下,瘋狂而美麗。

只是……那落地馨香的紅梅花,卻在瞬間化作了殷紅的鮮血!

文君華見之駭然,忙地捂嘴驚慌!想要尖叫,卻發現自己的喉嚨還是不能出聲!殷紅的鮮血直直地漫到了自己的暖黃色繡鞋下,染濕了繡鞋。

耳畔卻是一直回蕩著蕭旁嘲諷的聲音,你這個卑劣之人,怎可以伸手去污濁那芳香高潔的紅梅……

“啊!”文君華忽地坐起身來,額上汗珠密布。她心緒未定,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渙散的眼神忽地朝著室內的那幅紅梅圖瞧去。

小寒正守在文君華的床邊打盹兒,猛地聽見一聲驚叫,便被駭醒!睜眼之時見自家小姐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小寒便慌了:“小姐,小姐!你快回回神,想是被噩夢魘著了。”

文君華的心智在一點一點地被喚回,心漸漸平靜下來之時,她側過頭長呼了一大口氣,隨后搖搖頭勉強笑道:“我沒事。”話畢便接過小寒端來的溫水,仰頭一飲而盡。

原本燥熱昏暈的身體好受了些,但文君華卻依舊皺著眉頭。夢里的場景一遍遍地在她的腦海里浮現,自己怎會做那樣的夢?

隨口問了時辰,文君華才知道自己沒睡多久,可眼下自己小腹脹痛,頭也痛得緊,想是很難再安穩入眠。又恐自己再做那樣的碎夢,文君華便干脆棄了午覺。

小寒也完全醒了神,這就掀簾出去喚了白露和春分來。待她們三個再次進入內室時,卻見文君華面有異樣地端坐于床上。

“要不要讓張大夫過來看看,小姐的面色瞧著不大好。”白露命小丫頭們將臉盆汗巾一類的物事放下后,便滿臉憂色地看著文君華說。

“午覺時做了個不大好的夢,不過……卻還真有一事要勞煩張大夫了……”文君華的語言不大爽利,白露幾個亦是瞧出了異樣。

小寒這時上前去伺候文君華起身梳妝,一雙小手觸及床褥的時候,忽地呀了一聲,隨后雙眼含淚地看著文君華道:“小姐,你怎地流了這么多血!春分,你趕緊去找了張大夫過來瞧瞧!”

文君華見小寒的表現,面色不由得黑了幾分。早料到小寒比自己年小,應是不知事的,怎想她竟如此夸張?

白露聽了小寒的話先是心里一突,緊張不安起來!但是見文君華只是面色蒼白了些,并無虛弱之癥,心思轉了轉,白露也就立即明白過來是怎么個回事兒了!當下白露便攔了拔腿欲走的春分:“無礙的,小姐這是葵水來了。”

話畢,白露一臉笑意地走到文君華的面前,福了一福:“恭喜小姐!”

文君華前世是個十七八歲的丫鬟,月事是早已經歷了的,故而這具身子葵水初來,她倒也沒有幾分驚慌。只是,她十分困惑的是,月事初來前,自己怎會做那樣的夢……

小寒雖然不知詳情,但是忽聽得白露一聲兒“葵水來了”,當即也就憶起府里老人跟她偷偷講過的月事。她忽地尷尬起身,小臉通紅,匆匆地埋下了頭,只用余光去瞄床上的那一抹嫣紅。想來,這些狀況卻不像是身體出問題了,倒是小姐初來葵水了……只是,自己剛才焦急,情急之下,夸張地驚呼出聲,卻是出了大洋相了!

思及此,小寒站在一邊,咬唇跺腳,支支吾吾也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文君華無奈笑笑,隨后便給了小寒一個臺階兒下:“午飯我用的少,這會子餓了,你下去命人準備了飯菜上來。”

“噯,小寒這就去!”話畢,小寒一溜煙兒地跑了。

白露和春分兩個都是已經來了葵水的,當即便溫笑著陪伴在文君華的身邊,噓寒問暖的。

談笑間,白露忽然問及文君華午睡時做了什么夢。文君華尷尬一陣,最后徐徐地將那個夢說來,不過只撿了紅梅紛紛落地,化作鮮血的那部分說,絲毫未提及蕭旁。

白露聽完后,目光忽地定格在了室內的紅梅圖上,沉吟片刻之后,她的雙眼一亮,自臉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她欣喜地回過頭來看著文君華道:“是吉兆啊小姐,初來癸水時夢中一片嫣紅,而且是那高潔幽香的紅梅,這床褥上的血漬也多,那么證明小姐日后的身體必然康泰,生活亦會過得美滿幸福呢。”

順著白露的喜言,又憶及自己方才的夢境,文君華自口中幽幽地吐出口氣:“但愿如此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