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歲詞

第47章 將軍

片刻過后,李肅河再次從外書房回到了原地,此時他手里已握著兩塊質地看起來幾近一般無二的殘玉。

然后,他就在眾目睽睽、幾人面前,沿著那殘玉的缺口將手中兩個半塊玉玨輕輕合攏在一起。

——果然,二玉之間,嚴絲合縫,一分不差,確實出自同一塊名貴玉石!

李肅河一臉肅穆,居然當即虎目含淚的握著那兩塊玉玨,轉頭怔怔地看向于安安。

“……賢侄女!原來真的是你!”

他細細打量著于安安的五官容貌,欣慰頷首道:“像,實在是像。我多年前曾與弟妹有過幾面之緣,你生的很像你的母親。若是看到你出落的像如今這般好,想來九泉之下,于賢弟也必然欣慰,我兒遂寧得此賢妻,夫復何求!”

謝昭和凌或、韓長生不動聲色的交換了一個眼神。

怎么個意思?

這也......太假了吧?

謝昭似笑非笑的將視線在李肅河臉上轉了一圈,旋即不動聲色的轉開。

可笑,若是他們李家當真惦記于家的孤兒寡母,以九門提督府如今的權勢地位,又怎么會至今無人上門納吉問名送聘禮?

興許是瞧出他們幾人的遲疑和停頓,李肅河面帶愧色,感慨萬千的解釋道:

“想必諸位一定不解,為何賢侄女頭兩年及笄之禮后,李家不曾第一時間去于府親賀下聘......其實,此時實在是事出有因,并非是李家不愿履約、也并非李家有意輕慢,而是——”

他說到這里,神色復雜的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李遂寧,然后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此事說來就話長了,也算是家門不幸吧......我兒遂寧,自小懂事得體,出落的也還算周正俊朗,在昭歌城中素來有幾分賢名,于是京中的一位身份了不得的貴人......亦看中了他。哎……”

哦,不就是平陽長公主嘛?

幾人事先早已從謝昭那里聽聞了這件名震昭歌的風流韻事,于是此時絲毫不覺意外,還迎刃有余的彼此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視線。

這已經不是什么辛秘之事了。

不過,倒是難為李大人如此忠君愛國、顧及皇家體面,這個時候了居然還沒有直呼平陽長公主的名諱,而是十分謹慎的用“貴人”代之。

只聽李肅河沉聲繼續說道:“那位貴人自從五年前第一次見到那時年僅十九歲的我兒遂寧后,便屢次三番的開始在公開場合,放出一些出格的話來......

——貴人說了,在這昭歌城中除了她,其他旁人都不配嫁與我家遂寧為正妻,若是有哪家貴女膽敢覬覦她看中的......男人,那就別怪她不客氣、讓她們日后連與人為妾都做不成......算算年紀,那時賢侄女尚且年幼,還是一個十一歲的女童。”

謝昭不動聲色的緩緩抬頭,看了看李家父子。

只聽,李肅河哀嘆一聲,他搖了搖頭繼續說道:“老夫自然心中記掛著昔年與于賢弟的定下的兒女之約,雖然也已暗示過貴人,遂寧其實是有婚約在身的。可是貴人卻絲毫不放在眼里,加之我們又不敢暴露張揚賢侄女的家世身份,因此遲遲無法去往平洲于府納彩下聘。

——否則,若是貴人一怒,只怕反而害了賢侄女一家。所以這事一拖......居然就過去了這么多年。”

謝昭聞言輕輕撇了撇嘴。

她心里輕笑:......真他娘的扯淡,好一副受害者的嘴臉。

他李肅河固然不愿自家兒子做那昭歌城中頭一號的“綠帽王”是不假,也固然不愿意尚平陽長公主,但是他卻未必是真心實意全然替于家考量。

否則這么多年過去了,親可以不結,難道偶爾走動一番、逢年過節隨便安排下人送送節禮、打聽一下故人近況也那么為難嗎?

想來也是巧了。

正好有于家這門親事讓他們拿出去頂缸,便借力打力,應付平陽長公主而已。

李家之所以不曾公開于家是他們家未來的親家,也并不是真的為了于安安好。估計是李肅河心中擔心,于家如今這般落魄,萬一平陽長公主知道李遂寧的未婚妻是于安安,而不是其他旁的高門大戶,因而更加囂張跋扈,再跑到平洲去逼迫于家退親......

——而于家若是因為不敢得罪權貴當真退了親,那么他引以為傲的長子就當真是退無可退,說不定要娶了那位平陽長公主、成了全昭歌城的笑柄。

李肅河此時將這番狀若被逼到“絕境”的痛苦說給他們聽,其實不過是想讓于安安驚慌害怕下知難而退,貓回平洲繼續躲著。

這樣再過上兩年,于安安年過十八于夫人自然熬不住,說不定急于嫁女,就主動與他們退了親。

屆時,既不算是他們李家背信棄義,他們又可以繼續不做聲的、用那莫須有的婚約推拒來自平陽長公主的壓力。

謝昭幾乎想給這個李提督鼓掌了,大人好心機,好算計——只是此等心思用在于安安這個不過十六歲的弱質孤女身上,未免也有些太過不厚道了。

她暗自嗤笑,好在于夫人心中自有肚量,于安安也是有骨氣的姑娘,并不想攀龍附鳳硬是嫁入他們九門提督府。

果然,于安安其實是個很聰明的小姑娘,太子太傅寧無疾的外孫女,又怎么可能真的是個愚人?她自然也聽出了李肅河的話外之音。

于是,于安安沉默一瞬后,忽然溫婉一笑,風骨天成。

“讓李世伯為難了,是我們于家的疏漏,也是侄女的不是。其實,侄女今日上門不為別的,正是奉家母之命,前來歸還昔年李世伯的板塊玉玨。

咱們李于兩家,哪里有什么婚約,是伯父那日喝醉了酒記差了,您與家父酒后所定并非兒女親家,而是金蘭之交。”

她在李肅河和李遂寧驚愕的眼神下,轉身面向李遂寧盈盈一拜。

“義妹于安安,見過義兄。”

謝昭抬起手來,半遮住唇角翹起的笑,心里幾乎笑開了花。

漂亮!

于安安這軍,將得實在是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