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春來

2.觀滄海

給大山取了滄海這個名字后,落下一個后遺癥,那就是大山覺得為了自己這個名字也應該去看一次海。千里沒有想到的是,幾十里外的海邊有個叫碣石的地方,她順嘴念的那句“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就這么應上景了。

千里生在海邊長在海邊,提起去海邊其實她一點兒也不期待,別人上趕著吃海鮮,她每每聽到海鮮這兩個字就覺得一身包——她對海鮮過敏。所以她一想到要去海邊,第一個反應就是撓,想起海邊她都覺得渾身發癢。

可賀滄海沒看過海,他就像他那小名兒一樣——大山,生在大山里長在大山里,雖然寄居的舅舅家離海不過幾十里,可大山還是沒見過海長什么樣。

真正行動時已經是一個月后的事兒了,跟舅母說帶著二丫上山打獵,順便采些干果回來,舅母壓根不管,只要這倆不在眼前晃,不吃她的用她的住她的,隨便是死是活她都不管。要不是信佛,怕弄死這兄妹倆會冤魂不散之類的,只怕兄妹倆早就沒命了。

拿出僅有的幾個銅板,兄妹倆出門外東走,海是東海,以至于千里差點以為自己穿越地點就在自個兒家鄉。結果到東海一看,她就立馬搖頭:“東海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眼前的海比東海的海域估計還要更廣闊得多,而且地形地貌完全不相似,找不出任何共通點來。上午出的門下午到的,千里還打探了一下當今龍椅上那位是誰,結果人說國姓為晏。

于是她就徹底暈菜了,她歷史再不好吧也知道歷朝歷代都沒姓晏的皇帝,再一聽希朝,更沒聽過。歷史劇歷史片兒都演爛了,她也沒聽過這朝代。

“異次元……”賀千里能想到的就是這個從科幻電影里看到的詞,至于架空之類的字眼她可不知道。

“二丫,二丫……你等等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跑這么快。”賀滄海在后頭一邊走,一邊朝自個兒妹妹揮手。他在這邊都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沒想到他這妹妹三蹦兩跳沒怎么動彈就跑到前邊兒去了,這倒真稀奇。

其實賀滄海也就是有股子力氣,不擅長用巧勁,賀千里回頭看了賀滄海一眼,招著手說:“回頭我教你一套步法,省得你都跑不過我。”

終于跑上觀海崖,雖然賀滄海不太明白為什么賀千里一看就說這里是看海最好的地方,但是賀千里一口一個“哥”地叫著,賀滄海就無條件跟著她跑:“你說什么?”

“沒什么沒什么,哥,你看,這就是海了。”賀千里伸手引著賀滄海的視線往海面上看去。

此時,陽光在海面上投照下一片潔凈的光,浪花遂泛起層層金芒銀光,除這光芒之外,便是碧藍的海與天。秋日午后,天上片絲兒云也不見,極目望去天與海無邊無垠,干凈的藍色只需一眼便可洗凈人心。

初次見到海的人很容易感到震撼,眼下的賀滄海就被震撼住了,他愣愣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完全找不到任何語言來形容自己此時的感受:“這……這就是滄海?”

“嗯,這就是滄海,海納百川、寬廣無垠。”賀千里雖然對海早已經審美疲勞了,可是她接待過很多來看海的親戚朋友,早已經學會了在別人震撼的時候適當地引導引導。

許久之后賀滄海才回過神來,嘴里嘀嘀咕咕了些什么后,才看著賀千里說道:“二丫,你給我取的名字真好。”

嗯,這個么……那就得感謝金大神了,雖然在金大神筆下滄海是個女名。

“哥喜歡就好了。”賀千里忍不住想,她這稍稍有點兒轉不過彎來的便宜哥哥什么時候會發現問題——他那妹妹二丫非但不癡不傻了,還出口成章、步履如飛。

但是賀滄海一直沒問,看完海后,賀千里拽著賀滄海到海邊去找晚飯。做為一個海邊生海邊長的人,到了海邊就不愁沒吃沒喝,她也是剛剛才想起來,現在她都換了個身子骨,二丫這身體應該不會對海鮮過敏吧!

不過賀千里也就會點兒最基礎的,用渣子葉擠了汁淋在海鮮上烤,什么老虎殼、黃賴子、節蝦、青蠣子,但凡是能吃的她就這么一個做法,別的她不會!

她在現代就是那典型的米蟲,一出不得廳堂,二下不得廚房,就現在這手,也得虧她在海邊長大,要不然也只能看著一堆能吃能喝的傻餓肚子。

“二丫,真的不用去買餅嗎?”雖然聞著味兒很好,但賀滄海還是對那堆東西能不能吃表示懷疑。

“不用,這個比餅好吃多了好不好,哥,你試試看。吶……把這個揭開,然后吸一口,湯汁兒和肉就都到嘴里去了,可鮮了。”賀千里示范了一個,美味得她差點兒把自己的舌頭給吞下去。

從前她不是不愛吃,是不能吃,一聽著海鮮兩個字都能癢,現在不癢了,雖然心理上多少有點兒不自在。

這時候的海鮮可比現代的好吃多了,純天然、純野生、綠色無污染有機食品,在現代光這幾個詞兒都能賣錢。

看著賀千里吃似乎很好,賀滄海嘗試著吞了一個整的下去,嚼都沒嚼一口。咽下去后,賀滄海也說不出哪里好,反正就是吃了一個又一個,最后一個人吃掉一大半。

“哥,怎么樣。”賀千里笑瞇瞇地問道。

咂著嘴,賀滄海只有兩個字:“好吃。”

就知道賀滄海說不出別的來,賀滄海做事很機靈,手腳也勤快,可能是環境鍛煉出來的,可是不太會說話,而且有時候有點短路:“哥,我們不回去了好不好。”

不出來還好,一出來看到了海,賀千里就計上心頭,俗話說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海當然吃海嘍。她雖然不會做,可是打小像魚一樣在海里長大的,什么好吃,好吃的去什么地方找,什么時候的最美味她都清楚。

“不回,我們不回去哪里?二丫,雖然舅母說話不好聽,可總算有個睡覺吃飯的地方。不回去住哪兒,吃什么、穿什么?再過幾個月就冬天了,沒吃沒住沒穿非凍死不可。”賀滄海只是偶爾短路,又不是經常短路,哪里能聽賀千里的。

“剛才我到那邊看了,有好幾間茅屋,最里邊兩間都快倒了,看來已經很久沒人來了,我們可以先住著。那邊背風背雨也沒寒氣,還有泉水從山下流下來,眼下吃喝不用愁,等安頓下來了穿住也不用愁。”賀千里這會兒覺得自己應該慶幸,要是沒給大山取滄海這么個名,他就不會來海邊,他不來海邊自己肯定是不會來的,要是不來怎么會找著生計呢。

“不行,我們要回去,舅母先不說,舅舅對我們很好,不能一聲不吭就走。”賀滄海覺得自己不能答應這事,雖然爹娘去得早,但小少年這么多年寄人籬下,愈發懂得規矩。

長嘆一聲,賀千里說道:“我也沒說不吭聲就走,我的意思是我們先去看看還能不能住人,先住一晚,明天我們弄點兒東西到集市上賣,如果能賣得了銀錢,那我們就再回去跟舅母道別。哥,你看這樣沒錯吧。”

賀滄海沒應聲,反而是問道:“二丫,你真的這么不想回去嗎?”

用力點頭,賀千里心說自己脾氣可不怎么好,可不是癡癡傻傻的二丫,再說二丫在胡家就是一出氣筒。賀滄海還好點,畢竟有把力氣能干活,可二丫就一米蟲,胡家母女自然是打得慣手罵得慣嘴。胡家母女稍有不趁意就一頓打罵,她就怕自己萬一沒忍住,罵起來是小,打起來……那可就玩大了!

“哥,其實回去也吃不飽穿不暖呀,還不是一樣挨餓受凍。”賀千里說道。

這是實話,賀滄海沉默片刻后說道:“那就按你說的做吧,我們先試試。再不行,我還能上山打獵砍柴呢。”

終于把賀滄海說服了,賀見里倍高興地直點頭道:“嗯,哥,那我們先去看看那兩間茅屋,收拾收拾肯定能住。”

其實賀滄海也知道,就算不像賀千里說的那樣安排,光靠打獵也能掙下他們倆的吃喝,只不過賀滄海打來的獵物要不就是吃了,要不就是被舅母拿去賣了,銀錢當然不會給他。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賀滄海也不會去問,打了獵物還是照樣會給舅母。

小少年知道,寄人籬下有些東西必需得接受,不是忍,是必需要接受,而且要坦然的接受,要不然多一天都過不下去。

整理了最里邊一間屋子,把另一間的茅草蓋到了這間上,這時的屋子基本上都沒鎖,實在是也沒什么好鎖的。最里邊的茅屋里,就一個通間,全是用土磚蓋的,木板架在土磚上當床,別的什么也沒有。

賀滄海一上手,把木板床改一改,用土磚密密實實地壘了兩圈兒弄成坑,在里邊使勁燒柴火,燒得整個屋子都熱浪蒸人。燒完后晾一晾,晾到溫熱時再燒一遍柴火,這是某北方的同學教的,如果怕冷燒兩道,比一道更持久。

等都弄好了賀千里拍著手說:“哥,待會兒里邊不見紅火頭了再躺上去,木板上邊蓋上這些干草,這樣就不冷了。”

這時賀滄海才終于問了一句:“二丫,你怎么知道這么多?”

賀千里無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