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春來

10.靖遠軍

侍衛過后并不見騎在高頭大馬上甲胄鮮明的王孫公子,那隊侍衛只匆匆經過,如朝露來,如潮水退,很快街面上便恢復平靜。眾人也很快不再談論這件事,畢竟有那樣的私兵,想來主人也不是他們能隨便談論的。

“誒,你們知不知道,聽說今年在我們這一帶征的兵會編到豫親王那兒去。”

“消息實不實在,要真是豫親王,是不是應該讓我那不成器的二小子去試試,說不定能成。”

“拉倒吧,豫親王帶的兵那是升得快死得快,要有真本事,三年一將軍,五年一元帥。你看左路元帥不就是從豫親王營帳里出來的,可人一身好武藝,要謀能謀,要斷能斷,打起仗來一點兒不含糊。你的二小子在咱們鎮上倒算是能文能武,可放到豫親王帳下,只怕還是不成,豫親王帳下雄才輩出,這個誰不知道。”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賀千里對這個并不關心,碣石鎮遠離邊關,近海近京,真要打到碣石鎮來了,只怕整個希朝都差不多玩完嘍。所以眼下她只需在碣石安枕高臥就成,不用去操心天下是不是太平,反正眼下碣石鎮是一直很太平的。

而她身邊的賀秋水聽著明顯地愣了愣,然后側著腦袋支著下巴在那兒出神,半晌半晌后她說道:“姐,為什么我覺得他們說的聽起來這么熟悉。”

“你是希朝人不,是希朝人應該都覺得聽起來很熟悉。”賀千里心想自己不是希朝人都聽得爛了,何況賀秋水是一土著!

“噢,也是。”賀秋水說完就招呼小二過來結賬。

等三人從飯館里出來,賀滄海就說道:“那我往那頭去買木工工具,你們就在這街上逛,我買好就來找你們。”

“行。”

兄妹三人各自向著街東西方向走,賀滄海往東,還沒走出幾步就見有個上了年紀的老婆婆看著一堆東西發愁,碣石鎮人多富足,一時半會兒還真不好找人搬東西。賀滄海見狀問明了一只手拎著東西就走,看得老婆婆直問道:“后生仔,有沒有相中的人家……”

拎著東西輕松穿越人群,雖然眼下街市上人來人往,但賀滄海早已經在賀千里的折磨下練就好步法、好身法,在人群里擠去擠來,愣是連旁人的衣袖都不帶碰著。

末了,賀滄海自個兒回頭看也不由得直樂:“嘿嘿,千里教的東西果然有用,老神仙留下來的就是好。”

得,合著賀滄海到現在還認定是老神仙留給賀千里,然后賀千里轉述給他的。這也好,簡單的人才快樂嘛!

一直跟在賀滄海身后的老婆婆嘖嘖稱奇:“后生仔,謝謝你嘍,要不是你我還得在那發愁喲。”

“不用謝,我就有股子力氣,捎帶手的事。”賀滄海說著把東西放下,然后轉身就走。

他渾然不知,此時對街的茶樓之上有人正巧也把這一幕收入眼簾:“爺,那人倒是好力氣。”

“我看不止好力氣,剛才穿越人群那功夫當真漂亮。”

“功夫,我倒沒看出來有什么功夫,力氣倒是實打實。”

“你自個兒往下看看,這人來人往的你下去能像他一樣,一手舉著東西還帶著個人絲毫不停滯地走出來!”

待站著的兩人爭執出個結論來后,那坐著的男子才說道:“萬軍陣中若得此一人,既可一人一身救人傷人。”

“這評價也太高了些,爺這是在高看他。”

“郭方,去看看。”

“是,屬下得令。”

這會兒賀滄海已經買好東西往回走,路過衙門時正見衙門擺好征兵的臺子在那兒,他多瞅兩眼后發現也沒什么好瞧的就也沒多作停留,當然也就更不知道有人這時候已經墜在自己后邊玩跟蹤。

賀滄海是發現不了,但賀千里和賀秋水這倆一個比一個精,三人匯合后沒多久姐妹倆就發現不對勁,再多注意注意就發現有人跟在后邊。

“姐,會不會是幾年前那些人?”賀秋水倒是比賀千里還緊張這事,她現在也是無依無靠,就這么一哥一姐,當然緊張。

“應該不是,不會突然又跑來,也沒道理盯上我們。哥、秋水,你們繼續走,我來逮這人一遭,看看到底是什么路數。”賀千里說著就很自然地揮揮手,然后轉身往另一條巷子去。

人精二號賀秋水也笑著揮手說:“姐,下回再一塊兒逛集市。”

再不精明的人這時候也得發現不對勁,這姐妹倆的動作太明顯,賀滄海正想要往后頭看,忽然間又趕緊把這主意打住,他回頭看更明顯:“秋水,我們回家。”

老實人憋起壞來才真壞呢,賀滄海以為是什么不良份子,轉個身就領著人往鎮上的衙署后門走。不過那塊兒確實也可以通向往鎮外的路,只是繞點兒而已。

不過沒有到衙門那叫郭方的人就被賀千里給攔下了,賀千里坐在墻頭上居高臨下地說道:“你是誰,為什么要跟著我們?”

郭方實在沒想到,就跟著三個小孩兒還能被揪出來,一時間詫異得很,再一看,眼前就相當于是一個死胡同,三個小孩兒堵在那,眼看著他就要面臨進退兩難的境地。

他當即一袖手,倒也沒再拿眼前這三個當小孩兒看:“在下郭方,乃豫親王帳下,適才見小哥舉重物行街而過,步法身法極是漂亮,這才起了結交之心,原是想與小哥認識一番,也好切磋切磋。”

聽郭方這么一說,賀千里遂扭頭看向賀滄海:“哥,有這事嗎?”

提著一堆木工用具的賀滄海想想連忙點頭,那些木工用具遂隨著他的動作一片叮叮鐺鐺作響:“嗯,剛才我幫人拎東西過集市。”

“噢!”賀千里還不太放心,又盯著那郭方問道:“有什么能證明你的身份嗎,害人之心我不敢有,防人之心卻不敢無,如果你不能證明你的身份,那么咱們就上衙門里說話。”

暗地里捏著滿手心汗,郭方忍不住要想:“這世上的孩子都怎么了,這么……”

郭方不太能找出形容詞來,只得一邊從懷里掏出東西不,一邊說道:“這是靖遠軍中的出軍牌,應當可以證明身份。”

細細察看,其實賀千里知道什么呀,她仔細看這軍牌就好比現代上街買東西,明明不會看秤卻認認真真盯著,端是讓賣家不敢欺她不認秤而已,其實真要短少她哪里知道。

而這時候仔細看軍牌無非是為看郭方的反應,正在她要把軍牌還給郭方的時候,賀秋水接過看了一眼,然后嗅了嗅:“嗯,是油棣木,姐,看來真是靖遠軍的人。”

這又讓郭方大吃一驚,各軍的軍牌在木質上有區別,除去靖遠軍的油棣木,另外四路大軍的軍牌質地也各有不同。但普通的士兵并不知道這些,這是為了防止有人進行仿冒,真正能知道詳細情況的只有一些軍中高級將領和軍務處那些鬼頭子。

等驗明身份后,賀滄海才叮叮鐺鐺地走近來問道:“你來找我做什么?”

半大小子,雖然這些年在賀千里和賀秋水倆鬼精的帶動下多少老道一些,但那老穩得略顯遲緩的性子就從來沒有變化過。這時上來這么一問,看著都讓人覺得這是個憨小子。

“在下郭方,還未請教……”郭方心里又得想,這幾個孩子誰家的,警惕性夠高的,到現在還沒通名姓。

“何滄海、何千里、何秋水。”賀滄海倒是沒忘賀千里交待的事,對外一直稱他們兄妹三人姓何。

這幾個名字當然不像鄉里那些富貴、有財那樣,一聽就屬那能識文解斷字的人取出的名兒。不過郭方到底久在各方歷練,再鬼精的孩子也終歸不如他老練,最后還是問出些東西來,這才好去回復他們家那位爺。

“滄海、千里、秋水,倒確實如你所說,不似是鄉間尋常名姓。”

“爺,想來這兄妹三人的父母必是識文斷字之人,兄妹三人比起同齡孩子來更穩妥一些,而且兄妹三人功夫都應當不錯。”郭方說道。

另一人遂問道:“你怎么知道他們三人功夫不錯,你們過招了?”

“不曾,他們三人反追堵著屬下,直到他們說破屬下都不曾發覺。屬下自前鋒營斥候拔升,竟沒發察覺被人反跟一路還堵在道上,足見這三個小孩子功夫都不錯。”郭方倒也沒埋沒他的出身,雖然沒動手但觀察力足夠。

“誰家的孩子?”

“回爺,聽鎮上的人說這三個孩子早幾年前死了母親,兄妹三人相依為命,一直住在鎮子外東海邊上。只是卻不知兄妹三人的功夫自何人學來,這倒是一樁奇特之事。”郭方打聽了沒人教這三個孩子,他就不由得琢磨,難道這三孩子自小習武,再難道這些都是當年僅有十歲的何滄海教下來的!

“明天去海邊,東海日出也是一景。”

“是,爺,屬下這就去安排。”

“不必了,你們兩隨行便是。”

最后,郭方還聽得他們那位爺低聲嘆息了一聲,似乎說的是“似是似非,看看吧”……

似是什么,似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