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春來

26.人心世故

(我錯了,剛起床……)

一行人落座,姜五太太就拿著話極熱絡地說著,半點兒也不讓姐妹倆覺得有什么不妥當,更不見半點兒冷場。賀千里便覺得這是一個七竅玲瓏的人,一番談話過后,姜五太太才提及安語珊的事情。

賀千里一聽眼珠子一轉,心想著自個兒要是做了安語珊的師父,那安豫塵總不能多想了,這就差了輩分。在現代這可能真不算什么,師生戀海了去了,可在希朝這個行不通。

這么個好事兒賀千里哪里會放過,本來安語珊這事兒安豫塵就提過,只是前段時間忙,所以才擱置下來,今天既然姜五太太舊事重提,那咱們就來個隆重的拜師禮。雖然賀千里也未必知道什么樣的拜師禮才合規矩,但她身邊不是有個全人工智能的NPC么——賀秋水姑娘!

“我看安姑娘雖性子弱些,身體略顯纖巧,但根骨不錯、行動間也很輕靈。這樣吧,要是五太太不嫌棄,就讓安姑娘以后管我叫聲師父。只當作是孩子戲,也不必太過較真。”

按賀千里的想法,大宅院兒里盡是精明人,這個姜五太太想必知道很多事情。比如安豫塵的種種動靜,她卻沒想到安豫塵也是這大宅院里出來的,由此可見安豫塵平時樹立形象還是有一定作用。從言談間她也發現一些端倪,這才把事兒說出來。

“什么孩子戲,既然千里姑娘愿意,那自然得慎重一些,為師一日也致終生,既然千里姑娘開了這口,自然可行,若千里姑娘不得工夫這事便由我來操持。”姜五太太當然知道一些,她自然不會干涉,做為妾室嫡長子的事兒她如何能過問。

不過姜五太太也有自己的顧慮,她和安豫塵一道出來,若是安豫塵在這期間出得什么岔子,回頭回京里肯定不會責備安豫塵,到時還不是她這“長輩”的錯兒。

明眼人聽明白事兒,賀千里這么一說,姜五太太別的沒想,倒是想得明白,眼前這叫賀千里的小姑娘八成無意于安豫塵,這倒更讓姜五太太另眼相看。

“那便勞煩五太太。”

事一落定渾身輕松,姜五太太說去準備飯食,就讓安語珊和那叫紅葉的丫頭領著她們一塊兒在園子里走走逛逛。

紅葉領著她們往南側去,那兒有一畝藕塘,這時正花紅葉碧。

一路上安語珊總是拿小心翼翼的眼神時不時地打量著賀千里,賀千里當然知道,不過卻并不出聲詢問。她覺得人既然有自己的主張,那就應該有把主張宣諸于口的勇氣,安語珊要是叫她一聲“師父”,她也想盡心盡力把人教好。

既然應下那她也不會只是嘴上說說——其實她是怕把人教得跟賀秋水一樣啊!

“姐……姐姐……”安語珊聲音輕輕地叫道。

一旁跟著的紅葉連忙附耳輕聲說:“姑娘,該稱師父才是。”

“不妨事兒,還沒拜師呢,既然愛叫姐姐就叫著,未必得叫師父。”有師徒名分就行,她還真不介意人叫什么。

“師父。”安語珊又輕聲地改口。

賀千里看著她,笑著輕聲問道:“想說什么?”

“我……我……”

話還沒說完臉先紅了,這也就是個六七歲的小蘿莉,臉紅害羞或許也是正常的,未必人人都跟賀秋水一樣沒臉沒皮。想著她又側頭看賀秋水,這妮子剛來的時候不也是羞怯溫柔的么:“說吧,沒事兒。”

她微微低頭聽著,但是安語珊半天兒也沒把句完整話說出來,倒是賀秋水在一邊忽然喊起來:“安豫塵。”

她們姐妹倆,一個一直管人叫安小哥,一個初一見面就連名帶姓地叫著,安豫塵也早已習慣。

“千里姑娘,秋水姑娘,珊珊也在啊!”安豫塵滿臉帶笑地迎上來,孩子一樣的笑臉。

“安小哥。”

“哥……哥哥。”安語珊依舊是那么怯怯地叫著。

這樣一來自然是四個人外加一丫頭一小廝一塊兒游園,快到藕塘邊的時候,安語珊卻忽然叫了一聲:“師父。”

暗暗一拍掌,賀千里覺得這一聲“師父”來得可真是時候,連忙應一聲說道:“嗯,珊珊。”

“師父?”安豫塵疑惑地跟著一塊兒叫了一聲。

賀千里遂笑瞇瞇地點頭說:“對啊,剛收了你妹子做徒弟,以后可不得叫師父么。唉呀,別這么看著我,雖然你也時常來切磋,但你不用叫,你比我還大幾歲呢。”

她話一說完再去看安豫塵時,怎么都覺得這張平時看起來溫和無害的臉有幾分咬牙切齒的狠勁兒,除此之外就是愕然與意外。

呃,是不是太狠了點兒。

“你……你……”安豫塵被她一堵連話都說不完整了,小小少年頭回發現自己的世界里多了個讓自己舒心安穩的小姑娘,本來是件很美好的事兒。

或許他原本準備做些什么,但是他明白自己沒有隨意選擇的權利,生在高門就必然要放棄一些東西。得到一些,失去一些,人生本就是這樣的。

一瞬間,安豫塵又像是領悟了些什么一般,睜大眼睛看著賀千里,眨幾下眼后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拽著賀千里就往一邊的竹林里走去,那兒有一處小亭子。

“安豫塵,你抓著我姐做什么,姐……”賀秋水說著連忙就要追上去,卻不料被一雙小手拽住,賀秋水遂轉頭看著安語珊:“珊珊,你做什么。”

“不去,他們有話要說。”

再說被拽走的賀千里,一轉彎她就反應過來甩開安豫塵的手:“安豫塵,你這是干什么。”

雖然她心里也知道人小少年可能是惱羞成怒,想要跟她單獨好好談談,可是她真不覺得現在是談話的好時機。而且安小少年一直是沉默著的,就算她經常對他的所有表示裝傻充愣,他也一直無視并繼續自我下去。

“你……你還問我這是干什么,我還想問問你想干什么呢。”安小少年確實是惱怒了,他卻不想想他一直沒表明什么,行動是一回事,說是另一回事兒,不妨這世上就有不點透不明白的人。

就算賀千里不是這樣的人,安小少年表現得這么明顯,賀千里也覺得自己拒絕得夠明顯,本著你不說我就不說的態度,賀千里覺得認安語珊做徒弟是最明顯的拒絕態度:“不是你說珊珊想跟著我學點兒東西嗎,我這只是按你說的去做。”

“我也沒跟你說做珊珊的師父啊!”安豫塵氣急地說道。

“這樣也挺好的,你們大家族里的姑娘不是不能隨便出門嘛,我這也是給珊珊找個由頭出去多走走。平輩兒不好要求,要是師父那還不是由著我帶哪兒是哪兒,你不是也說珊珊性子太怯懦,就是缺少歷練么。”賀千里揉了揉自己的手,心中暗道:看不出來,力氣還挺大!

這一下,安豫塵說不出話來,怔在那兒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只覺得整個胸臆間氣血翻涌。內心底,他還存著些許希冀,或許他以后還可以爭取給自己一次選擇的機會。但是在他保存著這份希冀期待這么一個機會時,賀千里忽然就弄了這么一出,讓他完全來不及反應。

“隨……隨便你!”

安小少年生氣了,安小少年生氣的結果就是大半個月沒來找賀千里,每天送安語珊到賀家門口就調轉車馬回。其實壓根不用他來送,可是不去又撓心,見了肯定又鬧心,所以他只是送送并不進門。

從性格上來說,安小少年猶豫的態度會最終決定他以后的道路,性格決定命運,這話半點兒不錯。

而有時候,越是得不到的,越容易發酵,安小少年在瞬間的起落里,在長時間的見與不見里,把自己的心釀成一壇微酸的酒,這酒會隨著時間度數越來越高,估計誰來給個火星子就能烈火燎原。

“姐,你就由著他這樣不去說點兒什么?”為此賀秋水特意問賀千里的態度。

賀千里還能有什么態度:“過段就好了,時間是最好的良藥。”

但有時候時間也會釀成苦酒!

這日里軍營那邊忽然派了個人來送信兒,說是賀滄海隨軍不日即回,賀千里倍加意外,她還以為這仗一年兩年都打不完,怎么這就回了:“不是說今年戰事重嗎,怎么這時候還能從邊關回來?”

“上個月打了一仗狠的,咱們贏了。”

當兵的是這么說的,后來賀千里才在市井的傳聞里知道,這場戰役有不少人受傷,那位豫親王、靖遠元帥也有傷在身,這是退到碣石鎮養傷來的。而且最近鎮上連連出了不少事兒,玉石礦枯竭,不少人削尖腦袋在攪風雨,靖遠軍退到碣石鎮養傷也是為穩住鎮上的局面。

“那這么說哥要回來了,太好嘍!”

“唉呀,沒問問哥到底怎么樣了,這么多人都受傷了,哥應該沒什么事兒吧。”

“放心啦,哥功夫那么好,怎么會受傷呀。”

“可是……如果不是負傷,哥新入軍營,怎么能隨軍歸鄉?”

這倒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