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飛雪已停歇,寒風凜冽,吹打在蘇家陵墓外的一行人身上。
今日傍晚時分,明染在春風亭與安栩喬碰面后,便由他的人領路,來了這陵墓。
眾人將馬停在園外,兩名小廝高舉著火把,將夜色下的道路照亮。
“路有些滑,我牽著你。”安栩喬回頭將手伸在明染面前。
明染拂開他的手,“你別在前面擋路就好。”
蕭以宸站在明染身旁,冷聲問道:“你就帶本王來這污穢之地?”
明染仰面看了眼他被火光照射的側影,道:“我可只請了無非先生。”
言下之意宸王是不請自來,又怎能怪她。
蕭以宸的臉冷如冰面,漠然道:“他是本王的人。”
無非一臉無奈,不理兩人的爭執,邁步向前走去。
明染見無非從自己面前走過,隨即大步跟上。
不多時,眾人眼前出現了一塊空地,一座孤墓在空地中間,漆黑的夜里,四周仿若吹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陰風。
“你確定是這座墓?”明染側首看向安栩喬一旁的小丸。
“回明小姐,小的確定。”小丸接過火把往墓碑走去,將手里的火把照在了墓碑上,上面的大字顯露無疑。
“動手吧。”明染對著墓碑旁的兩名小廝吩咐。
小廝們點頭,蹲下身子開始挖開泥土。
明染回頭向身后的無非揚起一笑,道:“無非先生,其實請你來此,是想讓你幫我驗一下棺內中人可有中毒。”
無非笑了笑,道:“在下方才在園外已猜出。”
明染挑了一下眉,阿諛道:“無非先生果然料事如神。”
無非輕笑著不回話,目光看著小廝們的動作。
一柱香的時辰過去,一具棺材出現在土坑中,小廝們與小丸合力將棺材蓋打開。
無非向前走去,目光投向棺材內,他掩鼻跳下土坑,拿過火把湊近了打量著棺內。
明染見他埋頭察看,欲邁步向他走去。
剛邁出一步,手腕便被身后的人拉住。
她蹙眉回頭,沖著安栩喬不悅道:“放手。”
黑夜下,安栩喬并未看清明染臉上的不快,小聲道:“染染,那里面可是死人。”
“你就這點出息。”她狠狠甩開了他的手。
蕭以宸看著兩人一言一語,將目光凝視在明染身上,道:“別過去了。”
明染不解,“為何?”
“過來。”蕭以宸并不解釋,看著她只說出兩個字。
遠處的火光在寒風下搖曳,明染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卻鬼使神差地走向他一旁,然后立身他身側,看著無非在棺邊的身影。
安栩喬有些胸悶,撇嘴不語。
很快,無非從土坑上來,一臉凝重走到宸王面前,將手里的銀針遞到明染面前。
在昏黃火光下,清晰可見銀針上的黑色。
蘇夫人果然是死于中毒。
無非看著明染,道:“在下方才見棺中婦人面色浮腫,全臉烏青,從尸身上看,此婦人已死近十日,可她的眼角卻一直有血流出,她的脖子下,全身發黑......”
“無非。”蕭以宸冷聲打斷他,目光責怪看了他一眼,又道:“說重點便好。”
無非看了一眼明染面上的驚恐,才發覺自己的話嚇到她了,故而簡單道:“死于中毒。”
明染回了回神,方才她腦海竟想象著無非的描述,她不由打了冷戰,問道:“可知何毒?”
無非目光看了一眼宸王,欲言又止。
蕭以宸看懂他的神色,道:“無妨,如實說來。”
無非點頭,輕聲道:“此毒乃逝魂歸。”
“逝魂歸?”明染揚聲問道,她從未聽過此名。
無非知曉她定然未曾聽過此毒,解釋道:“明小姐未聽過此毒也屬應當,因為此毒藥如今天朝只剩兩瓶,皆在皇宮秘室中。”
明染聽后更加疑惑,不解道:“皇宮秘室?那里面不是儲藏著天朝絕跡的藥物?”
“的確如此,凡是無法再造的毒藥或者解藥,都只有那里面才有保留的孤本。”無非說道。
他頓了頓,又道:“此毒乃在下師兄當年所制,可他去世后,這世上再無人能制出此毒。”
無非的師兄便是無涯,也是先帝培養的謀士,先帝去世后便跟隨了當今皇上。
蕭以宸開口問道:“棺內是何人?”
能中這樣珍貴的毒藥,他很好奇棺中是何等人物。
明染低頭道:“監察御史蘇府的正妻。”
“也就是去年救了你的蘇小姐的母親?”蕭以宸肯定說道。
明染緩緩抬頭,雙眼微瞇看向他,“五哥也知蘇小姐?”
蕭以宸扯起一角嘴唇,“京城誰人不知當初是蘇家小姐救起的你?”
明染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蘇夫人不過是一介官婦,怎會中這種毒?”
如今整個天朝都只有兩瓶此毒藥,況且又都在皇宮中。
蘇家老爺不過是個五品監察御史,蘇夫人也并非世家貴族,誰會拿這皇室秘毒來害一名區區五品官員的家眷?
最重要的是,能拿到此毒藥的人,必定是能出入皇宮的人。
蕭以宸也極為不解,他看著明染低頭沉思,柔聲道:“此事你別插手。”
明染立馬抬頭,“可我已經答應了蘇小姐要替她找出兇手。”
蕭以宸哼了一聲,目光盯著她。
“報官吧。”明染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
“不行。”
“不行。”
安栩喬與蕭以宸兩道堅定的聲音同時響起。
“此事涉及到皇室,未查清前不能報官。”蕭以宸率先道。
安栩喬也點頭道:“不僅如此,若是報官,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堂堂寧遠侯府大小姐,居然掘了朝堂官員家眷的墳墓,就算是為了幫忙查真相,可這是人家蘇家的事,怎由她一外人來干涉。
蕭以宸面色嚴肅,看著明染,“本王會暗地里查一查,但你不能插手。”
明染悶悶地低頭不語,她的心里百轉千回,看來此事,背后也許真的大有文章。
“染染,你就聽王爺的,此事你別去管。”安栩喬走到明染身旁,輕聲說道。
明染側首看了他一眼,深深嘆了一息,“好吧,五哥你定得幫我查出真相。”
她仰面凝視著蕭以宸。
蕭以宸微微點頭,轉身邁步向園外走。
安栩喬揚聲對著小丸吩咐道:“將此地處理好,不能留下蛛絲馬跡。”
“是。”小丸點頭,然后揮了揮手,領著兩名小廝走到墓碑前。
明染與安栩喬齊身走在無非和蕭以宸身后,一路往園外而去。
幾人各懷心思,策馬回程。
風雪已歇,原本被濁云遮擋了的明月,也及時現出身影,照亮了城外的寬闊大道。
明月高懸,積雪覆蓋在官道上,路黑又難行,馬兒行的異常艱難,直到后半夜才看見幾縷燈火的城墻。
城門已落鎖,幾人的馬停在城墻下。
駿馬被勒停時連連嘶叫,城樓上值夜的士兵聽到聲響后,挑燈站在城墻上,高聲問道:“城下何人?”
明染正欲開口報名,卻聽見蕭以宸不耐煩的聲音響起,“開門。”
士兵聽見聲音,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仔細往城墻下望了望。
看清底下的人,他驚愕地瞪大了眼,慌忙道:“王爺,小的這就來開。”
城門打開,一條大道直通城內。
幾人飛快入城,寂靜無聲的街道寒氣四溢。
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城內的寧靜,聲響一路傳至寧遠侯府外,府邸匾額下,兩盞明燈在寒風下來回搖晃。
門內的小廝聽見府外的聲響,從縫隙中往外看了一眼,然后立馬打開朱漆大門,快步跑下石階牽過明染一旁的馬。
明染解下身上的大麾,扔到安栩喬身前。
安栩喬拿過大麾,不舍地看著明染。
“五哥,此事拜托你了。”明染看著蕭以宸,目光誠懇。
蕭以宸勾了勾唇,“本王既答應了你,就不會食言。”
剛說完,他便策馬揚長而去。
無非對著明染笑了笑,緊隨著蕭以宸身后離去。
明染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她看了眼安栩喬,“快回去吧。”
不理身后安栩喬的目光,她滿腹心事地轉身進了府。
直到侯府朱漆大門緊閉,安栩喬才揮鞭離去。
明染漫不經心地往自己院子邁步走去。
一個蘇夫人,如何能與皇室扯上牽連?是蘇老爺?還是蘇府妾室?
她實在想不通,蘇府有何人有那個能耐拿到皇室秘毒。
其實她知道,今晚無非有句話沒敢說,皇家秘室的毒藥,若無皇上首肯,無人能拿到。也就是說,皇上知曉拿走逝魂歸的人是誰。
看來,她不能指望宸王幫她查清此事,一切還得自己去查。
她快步回到雪琉院,院內燈火通明。
院門口站著一名丫鬟,看見明染的身影,低頭迎上來。
“小姐。”
明染見她單薄的身子在冷風中瑟瑟發抖,“怎么出來了?”
丫鬟低頭道:“夫人在房內。”
明染驚訝看了一眼緊閉的閨房,吐了吐舌頭,走到房門口推門而進。
房內溫暖如春,陣陣清香撲鼻而來。
明夫人一臉倦色端坐在軟榻上,屋內的紫木圓桌上,擺放著金絲糕。
明染面上帶著歉意走到明夫人面前,“娘,這么晚了怎么不回房休息?”
明夫人嗔了她一眼,起身道:“本準備你喜歡吃的菜一起用晚飯,卻不想你天黑了都未歸,今日急急出府去哪兒了?”
她伸手摸了明染的手掌,用自己的手掌包裹著她,想將她冰冷的雙手捂熱。
明染抽出手,“哎喲,娘,你還不知曉我嗎?一時忘了時辰,城門下了鑰,被鎖在城外了,還好有人出城,所以才進來了。”
她邊說邊將明夫人往房外推,“這么晚了,你快回房吧。”
“出城做何?既然城門下了鑰,為何不喊人開門?”
明夫人話還未盡,轉身看著已被掩上的房門,無聲地搖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