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ngsx109第109章109第109章←→:
鄉下人不講“打人不打臉”的體面,趙瑞臉上也挨了兩巴掌,有些紅腫。手臂肩背上更是青一塊兒紫一塊兒,還有幾條長長的抽打的紅痕。曲茜茜雙手捂化藥膏,覆在他的背上,按揉。
"唔。"
趙瑞緊緊抿住嘴,硬忍著疼。
曲茜茜不問也不關心。
昏暗的小屋子里,只有擦藥的聲音,靜得人心亂如麻。已經半年沒見過面,沒有過交流的年輕夫妻處在同一個空間里,周身縈繞著陌生感。
習慣了身上的疼,趙瑞好像第一次認識曲茜茜一樣,趴在炕上側頭認真地打量她。
曲茜茜是一個好媳婦兒,父親滿意,婆媳沒有矛盾,姑嫂親密,村里沒有人說她不好,他也挑不出她什么毛病。
所以他見識過更好的一切,有所動搖之后,內心無法避免地愧疚、煎熬….挨打,讓他心里的負罪感稍稍減弱,也讓他看見了曲茜茜的另一面。趙瑞一直以為,她是依附于他的,她是他必須擔負的責任。曲茜茜在發現他異常時的表現,確實更讓人心生歉疚,可之后……她的表現,出人意料。
“茜茜……”
背上忽地一重,疼痛止住趙瑞的話。
“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你啥都別說。”趙瑞默然。
靜默再次蔓延。
“嫂子。”門外傳來趙蕓蕓的聲音,"我能進來不"曲茜茜語氣變了,"蕓蕓,你進來吧。"
趙蕓蕓推門進來,看見趙瑞,好大一個白眼甩過去,面向曲茜茜之后,神情語氣都柔和了不少,還帶著幾分小心,"嫂子,你今晚跟我睡吧,別跟他待在一個屋。"
趙瑞:"……"
看出他不受待見了。
"嫂子"
曲茜茜點頭,放下藥膏,"好,我今天睡你屋。"
趙蕓蕓立馬抱起曲茜茜的枕頭,拽著她走,"走,回去睡覺,別管他。"曲茜茜聽話地跟著小姑子出去。
門在趙瑞眼前“哐”地無情合上。
趙瑞趴在原處許久,才爬起來自己鋪被褥。趙蕓蕓屋里,姑嫂倆人親密地
挨在一起。
趙蕓蕓絲毫沒有兄妹情誼地“開解”曲茜茜:“我那時候就說帶你去看外村兒的青年,你不去,吃虧了吧"
曲茜茜道:“三心二意是不對的。”
“看看怎么叫‘三心二意’趙瑞那才叫三心二意。”曲茜茜小聲糾正:“那是你哥。”
“我現在不認他是我哥。”
曲茜茜感動,“蕓蕓……”
趙蕓蕓一把摟過親嫂子,讓她靠在自個兒“結實”的臂膀上。曲茜茜不自在,不是心理上的,是姿勢上的。她比趙蕓蕓高,蜷縮在趙蕓蕓懷里,有點兒大鳥依人的意思。
“明天咱們去找趙柯。”趙蕓蕓拍胸脯保證,"不管嫂子你怎么想得,這事兒,我們肯定站你這邊兒。"
曲茜茜搖搖頭,“我自己去吧。”
趙蕓蕓不放心,"那個教授的女兒住趙柯家呢……"
曲茜茜沉默片刻,道:“我沒錯,憑啥我心虛。”
趙蕓蕓一聽,有道理,更何況趙柯在,曲茜茜也受不了欺負,"那行,那我就不陪你了。"趙柯家——
余秀蘭和趙建國安置蘇教授住進趙楓屋里,趙柯則是帶蘇荷去她屋睡下。蘇荷明顯心事重重。
趙柯什么都沒說,就當是普通客人招待。"蘇同學,你隨意一些,我出去一下,一會兒回來。"
隨后,趙柯敲響爹媽那屋的門。
夫妻倆也在說趙瑞和蘇荷,余秀蘭忍了半天,終于憋不住,對著趙建國一個勁兒地念叨:“趙瑞這孩子,咋這么不著四六,要真有啥作風問題,他還能有好你也是,年輕人心不定,你倆都在省
城,你就不能沒事兒去看看他,敲打敲打"
趙建國冤枉,“我在醫院恨不得一個人掰成兩半兒,哪有時間總去看他趙瑞也得上課學習啊……"
余秀蘭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一臉悍婦相,"你是不是進城里,也嫌棄糟糠之妻了"
"你胡說什么呢閨女還在這兒呢。"
余秀蘭轉頭,兇巴巴地問趙柯:“我跟你爹以后要是分開了,你跟誰
趙柯:"……"
真沒想到,她都成年了,爹媽吵架還要爭她撫養權..…
趙建國也覺得荒唐,"不說我沒那心思,就是有,我又不是傻,還不會算賬嗎咱家三個孩子都出息了,眼瞅著可以享兒女福了,我要是有點兒啥花腸子,他們都向著你,我老年凄涼,缺心眼兒嗎"
老夫老妻,情了愛了,不如明白透兒的話實在。余秀蘭松開他的耳朵,"算你有點兒腦子。"
那沒腦子的是誰
父女倆對視。
答案顯而易見。
余秀蘭對蘇荷也有不滿,“那姑娘也是,跟過來干啥,一個有家的男人,要是跟她扯咕,能是啥好玩意兒"
對趙瑞,他們咋罵咋說,都不客氣,對個外人,還是個姑娘,余秀蘭也不好說啥太難聽的話。趙柯道:"一個小姑娘,倒是好處理,主要是趙瑞。"
“趙瑞有啥不好處理的,真要干出沒良心的事兒,讓你大伯打折他的腿!”余秀蘭說著,感覺不對勁兒,"她好像比你大吧,你叫啥‘小姑娘’"
趙柯語塞。忘了。主要蘇荷看起來就挺好騙的。
趙柯岔開,"真打折腿,反倒成拖累,大伯有數,爹回來過個年,你們別為這事兒鬧心。"
趙建國道:“我看那個蘇教授人挺正派的,應該會管著他閨女,大哥再管好趙瑞,這幾天過去,就沒啥事兒了。"
“說得輕巧。”余秀蘭沒好聲氣,“就怕以后離遠了,夠不著。”
趙建國無奈,"真要變心,誰都擋不住,趙瑞要是真有那個心,那個蘇荷來不了咱村兒。"藏還來不及呢。
鄉下少有離婚的,夫妻鬧成啥樣兒,該過日子還是過日子,只是這日子的苦楚,只有他們自個兒知道。
別看余秀蘭義憤填膺,趙瑞沒做出什么實際的錯事兒,誰也不會勸分,就是趙瑞真犯錯,沒準兒還有不少人勸曲茜茜該咋過咋過。
春妮兒當初被磋磨成那樣兒,不還有人說應該原諒她男人嗎趙柯微微搖頭,"你們早點兒睡,別操心了。"夫妻倆
讓她也趕緊回去休息。
趙柯回屋,蘇荷還沒躺下。
"蘇同學,睡吧,有什么不習慣就跟我說。"
蘇荷等她躺下,才躺到熱烘烘的炕頭,折騰了兩天,又冷又累,沒多久便睡著。趙柯仰面躺在炕上,被子拉到脖子,想了一會兒事兒,慢慢睡過去。
第二天,天還沒亮,趙建國就起來燒火,可即便如此,蘇教授還是早早凍醒。他對鄉下的寒冷十分不習慣,躺不住,只能起來。
"蘇教授,起這么早"
“睡不著了。”蘇教授脖子上掛著相機,"我能去村里轉轉嗎"趙建國往爐子和灶坑里填滿柴,道:“我給你帶路吧。”
蘇教授更感興趣的是村外的土密和大庫,村子里的雪掃得很干凈,但除此之外,他暫時沒看出有什么特別,也就沒浪費膠卷。
昨天的采訪只進行了一點,隨機路過哪一家,蘇教授便請趙建國帶他進去采訪。
一早上去了幾家,蘇教授捕捉到一些重疊比較高的關鍵詞,"養豬”、"排水渠”、"傅知青”、“水車”、“蓋學校”、“磚瓦房”、“酸菜廠”.…
兩人回到趙柯家,蘇教授便提出請趙柯帶她去各處看看。趙柯答應:
“吃完早飯,我帶你們去。”
蘇荷有一點兒鼻塞,蔫噠噠地坐在旁邊兒,沒有胃口吃早飯。蘇教授心疼女兒道:小荷,要不你別去了。蘇荷眼皮有些沉,慢慢抬眼,點頭。
趙柯便道:“那就在屋里躺著吧,我和蘇教授走不遠,隔一段時間回來添點兒柴就行。”趙建國得給村里人看看病,而學校放假,余秀蘭最近都在大庫學習。
兩人來回跑都不方便。
飯后,四個人一起出屋。
趙柯領著蘇教授先去辦公室,翻找出幾張紙,然后去村外看排水渠,下了幾場雪,可能看不清
“沒事兒。”
村外全被皚皚白雪覆蓋,渠溝并沒有被完全埋上,能看出雪地中微微凹下去的長溝。趙柯拿出現階段排水渠的圖紙,指給蘇教授看,告訴他,他們現在在什么位置。蘇教授拍了一張雪溝縱橫交錯的
照片。正好順路,趙柯領著他從村外走去河邊。
蘇教授遠遠看見高大的水車輪廓,步伐加快,時不時找了好角度,停下來“咔嚓”“咔嚓”拍照。
兩人走到水車附近,蘇教授立即擺出拍照的姿勢,看了一會兒鏡頭,又側頭看向前方。遠處是廣闊的雪景,水車靜止在冰面上,一朵朵雪散落在水車的各個部位。水車下,一群半大的孩子在冰上玩耍。
有的打出溜兒滑,摔了個大屁墩兒;
有的撈爬犁,有的坐在爬犁上,等到幾圈兒后便調換;有的在掏雪洞,不顧鞋里灌雪,鉆進鉆出.…
歡快的笑聲鉆進耳朵,蘇教授嘴角微微上揚,抓拍。
有孩子看見兩人,眨巴著好奇的眼睛,望著蘇教授和他手中奇怪的物件兒,跟身邊的小伙伴湊在一起交頭接耳。
牛小強聽見大家的說話聲,爬出雪洞,跳起來揮手,趙主任,快來看我……啊!他鞋底沾雪,落地打滑,敦實地摔在冰上。
蘇教授恰巧按了快門,看見那孩子不動彈,趕緊放下相機,小跑過去。他在冰上走不穩。
而趙柯上冰便滑過去,率先趕到牛小強身邊兒,牛小強,怎么樣牛小強看著上方的臉,眨眨眼睛。
他摔懵了。
蘇教授滑冰過來,緊張地問:能動嗎
“啊……”
牛小強慢吞吞地出聲,翻身坐起來,撓頭憨笑。
能動。
蘇教授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趙柯蹲在他身邊兒,問他:“叫我看什么”
牛小強麻溜兒爬起來,抓著她的手,“看我們挖的雪洞!特別長!”河道的雪并不會鋪滿,而是不斷地在岸邊堆積,變硬。每年冬天,北方鄉村的孩子們必備的活動,便是挖雪洞。趙柯小時候也玩兒過,且花樣兒極多。
蘇教授,要一起看看嗎趙柯沒有遺忘客人,拿著牛小強塞過來小木鍬,回身詢問。
蘇教授蹲在洞門前,向里頭望,還惦念著女兒,小荷沒玩兒過……
“等蘇同學好了,可以再帶她
過來。”趙柯遞給他一把木鍬,蘇教授,您也試試。蘇教授把相機塞進大衣里,學著牛小強和趙柯,在雪壁上嘗試著揮鍬。
曲茜茜獨自來到趙柯家,敲響趙柯的屋門。
屋里,蘇荷精神萎靡地應了一聲。
她聲音小,曲茜茜沒聽出來是誰,自以為有人,便推門進去。
兩人面對面看到彼此的一刻,蘇荷從昏昏沉沉中打起精神,端正坐好,擺出斗志昂揚的架勢。曲茜茜揪著袖子,在心里為自己鼓勁兒,強撐著眼神不閃躲,正視她。時間仿佛靜止。
蘇荷的眼睛酸了,控制不住地眨了幾下。曲茜茜悄悄喘氣,趁機移開視線,環視屋內,趙柯不在,我先走了。
等等。
蘇荷叫住她。
曲茜茜駐足,攥了攥手,裝作很平靜地轉回身,蘇同學,有什么事兒嗎
蘇荷鼻音有些重,微微揚起下巴,義正詞嚴:“我知道農村是盲婚啞嫁,父母介紹,只見了三兩面就可以組成一個沒有愛情的家庭,但強行將兩個不同的個體綁在一起,是對神圣的愛情和婚姻的褻瀆!
愛情……
得益于幾個月的學習,以及趙柯最近關于婚姻的灌輸,趙村兒所有人對婚姻的概念都很接地氣。曲茜茜大概聽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心中升騰起的情緒,茫然多過于悲憤,所以,你愛他
蘇荷卡殼,眼中迷茫一閃而過,但下一秒依然理直氣壯,“我們是用靈魂交流,你知道思想產生共鳴的感覺嗎你懂他的理想和抱負嗎你了解跨越山海,奔赴一場美妙的夢,有多浪漫嗎
曲茜茜性子綿善,克制著沒露出看“奇怪的人”的眼神。
她真的很善良,哪怕是在心里,都不忍心用“神經病”形容。曲茜茜神色復雜,所以,你懂嗎蘇荷篤定,“我當然懂。”
曲茜茜微微歪頭,不解:“可他學得……不是養豬嗎”趙柯說,趙瑞的專業,對趙村兒的養豬事業很有幫助啊。
而蘇荷仿佛自己受到侮辱一般,憤憤不平,你在說什么他……突然,話夏然而止。
荷面無表情。趙瑞是農學院學員,學得畜牧專業。
蘇荷咬唇,不能接受趙瑞和養豬畫上等號,據理力爭:“畜牧只是專業,你怎么能狹隘地理解為養豬他是大學生,學到的是知識的豐富,是眼界的拓展,是精神的解放和自我的蕩滌!
不是養豬!
畜牧是畜牧,養豬是養豬!!!
曲茜茜:“明明就是養豬……可能還有養牛,養羊,養雞鴨鵝………”這些,對一個充滿浪漫思想的女青年來說,太樸實了……蘇荷煩躁地想要抓狂,……你這是褻瀆!褻瀆!她果然跟這個村子的人合不來!
蘇荷跟她談不下去,匆匆收尾:“總之,沒有共同語言的人過一輩子,未來注定要受折磨,你最好想清楚!
曲茜茜同情地看著她,善意地建議:“那個……你也想想清楚吧。”
“我不需要想!”
好吧。曲茜茜退出屋子,腳步中充滿迷惘。
曲茜茜抬頭,像是掉隊的大雁終于找到頭雁,目露驚喜和依賴,趙柯!趙柯看了看院里,你……來找我
曲茜茜點頭。
你看見蘇同學了
曲茜茜遲疑地再次點頭。
不會吵起來了吧
蘇教授打量她的神色,不太確定,不放心女兒,對趙柯道:“趙同志,我去看看小荷的精神怎么樣了。
等他進院兒,趙柯轉向曲茜茜,問:“大嫂,你們說話了”
曲茜茜飛快地點頭,走近趙柯,揪著她的袖子小聲兒確認:“趙柯,趙瑞是不是變成了奇怪的人
趙柯糊涂,“奇怪”
曲茜茜沒記住蘇荷那些話,復述不出來,費力地形容:“就是……云里霧里、虛頭巴腦的。”
趙柯了然。這倆詞兒,雖然樸實,但大致概括了蘇荷帶來的感覺。
趙瑞……目前不具備這兩個品質,以后,大概也很難。
趙柯回復她時,進行了一定
的美化,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咱們村兒,都比較務實。
曲茜茜相信她,放下心,“幸好,不耽誤養豬。”
趙柯肯定她,“養豬為大。”←→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