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棗還是氣哼哼地說。
寒洲一骨碌爬起來,“怎么洗?”
這個可恨的女人,還問他怎么洗?
“分段兒洗。”說完,大棗一轉身關上門,出去了。
那看來只能分段兒洗。
這一洗就折騰了好幾回。總共是分三段洗完的,洗完一段,大棗進來倒水,他出去,再洗下一段。寒洲覺得自己像一條過于肥大的魚,鍋太小,只能分段兒做。
終于折騰完了,兩個人上了炕,大棗說:“我要搶著你睡。”
“好吧。”寒洲沒什么猶豫就答應了。小伙子還在鬧情緒呢。
大棗就靠過來,隔著衣服,還是覺得洗完了的小寒很清新,這時他后悔自己也該洗一洗的,怎么能留下這么一個骯臟的印象給她。
女人毫不猶豫就讓他抱了,這是相信他呢,還是什么都無所謂呢?
人家相信他,他就必須去對得起人家的相信。
人家若無所謂,那在人家的心里床第之歡比起精神上的相互吸引就是等而下之了。
無論怎樣,人家都站在那高高的地方看著他,讓他不能有任何的造次。否則,連一點點的情分都不會留下,仇恨不見得有,但蔑視是肯定的了。
他恨她為什么總是把握著一切,讓他總是沒法選擇。他一口咬在寒洲的肩頭,用了些力,寒洲卻沒吭聲,只是伸過手,撫摸著他的頭。
“疼怎么不說話?死女人。”大棗心疼地放開,去揉那咬過的地方。
“你心里疼,讓你咬一下,也沒什么的。”寒洲平淡地說。
“死女人!”大棗氣得把她抱得更緊。總是操縱人心的死女人,如果不是這么聰明就好了。可是如果不是這么聰明,會讓他這么難以自拔嗎?
那個良子當年也是這么無奈吧?
大棗嘆息著把頭埋在女人的頭發里,還沒有全干,他可能一生都要記住這溫度和這濕度了。
大棗的氣息就在她身后,有小蔥的味兒,他晚上吃了點兒蔥。
在家的時候,老陳和她也都喜歡吃點小蔥,特別是春天的時候,小蔥蘸著黃豆醬,很開胃的。但如果那天晚上彼此有意了,就絕對不吃,怕對方討厭自己。既便不親吻,這味道也很讓人沒情緒。
大棗就是個楞小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掩飾,就這么直嗆嗆的往前撞,讓人為了他的愚直而心疼。
她想,人真是個奇怪的動物。
對方身體不行的,為自己不能享受到床第之歡而煩惱。對方人品不行的,覺得與品德低下的人為伍而辱沒了自己。對方經濟條件不行的,覺得生活品味不能保證而委屈了自己。若小節不注意,比如這氣味不對的,也覺得生活的情趣打了折扣。
男女之事就沒有挑不出毛病的。
那么良子呢?良子那會兒丑丑的,瘦瘦的,想不起他具體哪個指標行或不行,因為他們那時還小,是憑著感覺往下走的。就像兩條魚,一起游了那么久,眼里只有游動的歡樂,外表怎么樣都看不見或也不去想。
老陳呢?毛病很多,除了人品,好像什么都不達標。他們彼此也都挑剔對方,但挑剔了這么多年,什么都能接受了。現在寒洲就在想這個渾身都是毛病的男人。
她今天晚上同意大棗的請求,也想到了可能發生的事情,但是,想那么多干什么?大棗被她傷到了,盡管是她不想的,但也是被她傷到了。不知她走后,大棗要多久才能恢復。如果大棗要她,她從此便放下了一重負擔,如果不要她,她便也能安撫下這個單純的男孩子。
當當在家的時候,如果受了委屈,也是一句話都不說,就那么讓她抱著。
抱抱,是所有受了委屈的人的最好選擇。
兩人像兩只熟透了的大蝦,一大一小,弓著身子抱在一起睡著了。
不知道是什么時辰,寒洲迷迷乎乎地被砸東西的聲音弄醒。下了地,看到屋外面大棗在砸核桃外面的綠皮,已經砸了一小堆。
她無奈地笑笑,估計他一晚上都在想著做事情。
她沒有走出去。這個屋子她住了很久,要走了,想起剛來時很悲傷,很沮喪,因為這是個連牙膏都沒有的地方。
她曾經在院子里大聲背誦“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然后她哭了。因為她找不到幸福。
大棗又在夠樹上的棗兒,有些已經可能吃了。
寒洲這時候不覺得不幸福。
她看著黑乎乎的煙熏了多年的墻壁,到碗廚里拿了把鍋鏟,試了試,好像不稱手。又彎腰從灶膛拿出捅爐子的鐵條,試了試,這個好像還可以。
她把袖子弄得高高的,開始干活了。
左面墻壁她刻畫上了兩人做豆腐的樣子,大棗在燒火,她自己在攪鍋,只見她拿了大勺兩手高高上舉著,那肯定是唱到華彩之處了,自我陶醉的很。她把“祝酒歌”的最后一小節音符刻在墻壁上。
右面的墻壁她刻畫的是兩個人制造捕魚圍欄的場景。兩個人都卷著高高的褲管,大棗手里抓著好胖的一條魚在傻笑,面她在一旁看著大棗傻笑。兩個人都好沒形象。
畫完了,穿上外衣,推門出去。外面的空氣真好。
大棗的工作也做完了,一袋棗一袋核桃,是帶給小寒在路上吃的。
然后看著妹子出來,又彎腰燒火做飯。
昨晚他還是睡著了,只是睡得很淺,被夢給嚇醒了,醒來摸了摸小寒還在,就躺不住了。
以前做工的時候,一起干活的人愛說些男男女女的話題,他也樂呵呵地聽著。昨夜他抱著小寒睡覺,才知道,心里有那么大一件事,就像橫了一座山,是怎么都越不過去的時候,是什么都不能做的。
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都是不允許的。
他要準備最后一頓早飯,給小寒吃。
兩人在屋里吃的早飯,墻上的畫兒讓大棗很憂傷也很快樂。這個死女人,是怕他忘了她呢還是想讓他忘了她呢?
總之,從今往后,日子不一樣了。
大棗前幾天說要回老家陽夏去,看到這畫兒,又不想回了。
這個折磨人的女人!
送她到客棧去,客棧那里商隊的人都準備好了。那為首的,也就是那個三四十歲的瘦高個兒,很高興寒洲能來。其他的人看到隊伍里多了一個女人也很興奮。
大棗把兩袋吃的給小寒帶著,另外塞了一把菜刀給她。
那刀是當著眾人的面兒給的,明晃晃的,什么都沒包裹。
寒洲笑笑,接了過來。這是把有故事的刀啊。
眾人的心里想起一道菜:蹄筋燉豆腐。
駝隊要走,有人圍觀。在雙流鎮,這是個值得圍觀的事情。
賣豆腐的美人也要跟著走,這是什么情況?眾人鬧哄哄地議論。
“大棗,怎么把你妹子送走了?”
“大棗,不能放她走呀,你到哪兒去找這么漂亮的媳婦?”
“她走了,誰跟你做豆腐?”
“我妹子跟你做豆腐行不行?”
一陣笑鬧。
大棗也不說話,只是笑笑。
這地方的人很窮也很快樂,寒洲想,他們還是給過她不少照顧的。
哪兒都缺不了愛熱鬧的翠翠姐,看到她走過來,寒洲有點頭疼。
翠翠不舍地拉著寒洲的手,說不知什么時候才能見到這神仙樣的妹子,以后想說話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這么有趣的人。
小花也擠過來,細聲細氣地說:“姐姐,聽不到你唱歌了。”
寒洲摸了摸小丫頭的頭,她總是讓她想到自己的當當。
“翠翠姐,你有個好孩子,你好福氣呢。”
“唉,再好福氣的女人也是帶孩子,做飯,還要挨男人的打。”這就是翠翠說話的方式。
聽到這話,寒洲望向大棗,大棗也正在看她,她認定,大棗不會打女人。大棗是個好男人。
小菊也過來說話,話不多,就是告訴她,那信已經遞送了。
寒洲捏了捏小菊的手,這是個好女人。
她在這雙流鎮還是幫助了不少的人。
遠處羅爺爺走過來了,就是這個老人帶著人去救她,她真的感激他。
老人沒過來,直接在大棗身邊停下,他什么也沒說,一只手握著大棗的手,另一只手輕輕地拍了拍。
人活到一定歲數,什么都明白的。
寒洲眼里有熱熱的東西,但沒有流出來。大棗在看著她。
這個夏天,我來到了雙流鎮。
夏天過了,我要走了,雙流鎮。
我要去找我的家了。
在人群里寒洲還看到了英武神氣的驛站小吏張俊,寒洲翹了一下嘴角,平和地笑笑。
得罪他劃不來,大棗還要在這里生活。
一個庸俗的愛貪便宜的男人。
不過是像褲角上粘的一塊泥巴,跺跺腳甩掉它,又能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