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在早訓練的聲音中醒來。.
人醒來了,卻沒有睜眼。伸手在枕頭下摸摸,摸到了那個發飾。他把它抓在手里,按在胸口,另一只手摸索著拉起被子,連頭蓋上。
他想她了。
他想起他們在一起的日子里,她穿著男裝,和他一起數帳蓬。她蹲在拒馬旁邊,像只好奇的猴子。
她還在大灶上煮鹽,煮好了,忘情地想抱他一下,他卻窘住了。
那時候,她經常說,膚施真是個好地方,要什么有什么。
可是,小寒,你不在,膚施還是膚施,它卻變成一個荒涼得發瘋嚎叫都得不到回應的地方。
“小寒,扶蘇真的過分了!”
“父皇,她就是個聰明點的女人,你放過她吧!”
“當啷”,門外有響動,“大公子,吃早飯了。蒙恬將軍讓人送了新擠的羊奶。”是丁滿的聲音。
“真的,還熱乎的呢。”一個聲音小小的,是懷慶的聲音。
扶蘇無奈地嘆了口氣,說了聲:“就起來,放門口吧。”
放下東西,兩人的腳步聲走遠了。
扶蘇只好起來,日子總要過的。
他把發飾放在枕頭底下,揉了揉自己的臉,最近,他自己都感覺出來了,臉上的皮松了,人瘦了。飯量也還好,就是沒什么味道,吃什么都一樣。
被褥,又被他弄臟了,想小寒的時候,就情不自禁。昨晚,他從她的尾椎骨一直親到脖頸,小寒被他親得嬌吟不斷,氣若游絲,軟軟地叫他“壞人。”
而他,把她一節一節吃下肚子里,仍沒有滿足感,只好住到她的身體里。
小寒。是最讓他忘乎所以的女人。
他覺得他們應該是從小就在一起的,而不是像現在,都活著,卻天各一方。
拿出懷慶昨天帶來的包袱。找了一件新的內褲,換上。當時,一看這包袱的內容,他就明白了,小寒惦著她呢。她像個小媽媽。照顧著他呢!
扶蘇是個渾蛋,他是個沒腦子的渾蛋,小寒,你原諒他吧!
別說你是神,就是個鬼魂,扶蘇也是愛你的!
咸陽宮,金桂院。
鶯美人看看旁邊,有點渴,卻不敢動地方。
皇上是很晚才到她這里來的,當時。她都要睡下了。
睡前,她吃了藥,怕皇上覺得藥味兒難聞,她好一陣漱口,結果,等得皇上都不耐煩了,說,有日子沒來,你倒添毛病了!
等她陪著笑,上了床。還沒好好地嫵媚一下,皇上就開始動作了。弄得她像踩空了一樣。
不過,在她心里,皇上還是龍精虎壯的。陪了他這么些年。他還是喜歡她的。
心里有點小小的喜悅,怕是這次就要懷上了。
梧桐院里那位,生了個兒子,那院里的人歡天喜地的。其他的人也會看風識色,都過去祝賀。她也去送了個腳步,那孩子雖小。但看上去壯實,長得也真是不錯。
鄭夫人卻是有些遺憾的,她說一直盼個女兒,結果又給了她個兒子。
這話聽在她的耳朵里就非常不舒服,當時,她拉下臉就走了。雖然她地位高些,但當著長人不說短話,這道理總得懂吧?都那么一大把年紀了!
“嗯哼!”皇上翻了個身,清了清嗓子,他醒了。
鶯美人忙收收心神,笑盈盈地看著皇上。
“皇上睡得好嗎?”
皇上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盯著她看,看了一會兒,才說:“讓聯看看你的腳。”
這話讓她怔了一下,但她還是羞答答地坐起來,扯開被子,讓皇上看她的腳。
皇上看了看,好像在出神,過了會兒,他問:“是不是桂花開了?”
她愣愣地點點頭,又忙說:“是剛剛開。”
“哦,聯要出去看看桂花。”
說著,他就自己從旁邊的幾上拿了衣服披上,繞過她,從邊兒上下了地。
鶯美人只好跟著下地。
像這看花賞月的事兒,在皇上身上很少呢,只有極特別的時候才有。她一定要把他陪舒服了。
梁辰已經早早地來院兒里伺候著了。皇上在哪兒,他就得在哪兒,只要皇上一睜眼,說“梁辰”,那他就得跟上。
皇上站在桂樹下吸了口氣,又抬頭看看樹頂,細碎的小花開得確實醉人,不是那么濃烈的顏色,嬌黃中帶著點奶白色,一副討人憐惜的樣子。
“這花開得真好。”
梁辰沒搭腔,只是跟著抬頭去看那桂花,這是皇上在自言自語呢。
“皇上要折幾枝帶回去嗎?”鶯美人問。
皇上一扭臉,奇怪地問:“為什么要折?”
鶯美人臉一紅,嚅嚅地說:“小鶯兒以為,皇上帶回去,可以想什么時候看就什么時候看。”
皇上搖搖頭,說:“錯,折下來就不好看了。”
長在枝上才有它原生的美態,換個地方,它就不是它了。人的腳也是,放在粗糙的枝干之間,那腳就是鮮嫩俏麗的,放在綿軟的床鋪上,那腳也就普通了。
或許,這就是夢中夢到那雙腳的原因吧!
在夢里,他把那雙腳拉在懷里,不由得低下頭去……
“梁辰,隨聯回去。”
梁辰應了一聲。
鶯美人卻急了,“皇上,不要鶯兒給您梳頭了嗎?”
皇上頓了一下,說:“好吧。”
年輕時,他經常簡單梳一下,就在園子里走來走去。那時候,頭發厚,且直,垂在腰上,女人們直夸他頭發好,她們也都喜歡給他梳頭。但現在,不好好梳理一下,就不敢見人了。抬手摸摸,每天都要掉幾根,年深日久,就變得沒那么多了。
鶯美人一下一下地梳頭,梳完了,飯就端上來了。皇上看看,沒有說什么,就坐下來吃了幾口,也就是草草幾口。早飯就算交待了。
鶯美人也只好放下筷子。皇上看上去有心事呢。
“梁辰,回去。”
鶯美人只好目送皇上回去。
從昨晚到今晨,關于胡亥的話題一次都沒提起,她養了那么久的孩子,在皇上的心里竟是提都不值得提了。
新的小皇子誕生了。另兩位恐怕也快了。上天呀,小鶯兒的未來在哪兒呢?
嬌嫩的桂花竟有幾朵落下了。
走在洗翠園的路上,皇上突然問:“梁辰,你怎么藏不住笑呢?”
梁辰停下腳步,怔怔地看著皇上,他剛才笑了嗎?他只是一晃神,想了一下六福。
“梁辰,最近,你總是這樣。”
梁辰一弓腰,惶恐地說:“梁辰。可能走了會兒神。請皇上責罰。”
“什么事讓你走神?”
梁辰略略想了想,也沒有什么不可說的,就說:“臣最近收養了一個孩子。”
“哦。”皇上點點頭,就再沒說話。閹人收養孩子,也能理解。要不,將來老了,也確實孤苦。
“皇上,趙大人那里出事了。”梁辰急忙想了個話題。
“出什么事了?他不是在家休養嗎?”
梁辰小心地說:“咸陽縣接到趙府報的案子,說是他們家連續兩天著火,怕是有人故意放的火。”
“著火?故意?那查得怎么樣了?”
“據說去人查了。但沒查出什么結果。”
“哦,”皇上點點頭,“損失大嗎?”
“人沒事,馬受傷了。房子燒壞了。”
“哦。人沒事就好。”說完這句,皇上就又不說話了。
梁辰只好悶頭走在皇上的身后,到現在,皇上都沒吩咐一句慰問的事兒,那他也就明白皇上的態度了。
趙高這個人除了皇上,不太討人喜歡。所以,他出了事,怕是登門慰問的不多吧。
邪乎,誰那么大膽子敢跟趙高過不去呢?
“梁辰,那個小寒,她——”
梁辰趕忙回神,說:“小寒姑娘,她這幾天沒上樹,也沒踢打——那個袋子,她扭傷了腳,歇著呢。”
皇上一扭臉,停下腳步,“腳受傷了?嚴重嗎?”
梁辰抬眼一看皇上的臉色,心里突地一跳,忙說:“報信兒的人說不嚴重,就是腫了,等消了腫就好了。”
“哦。”皇上點點頭,再沒話,但也沒有挪動腳步,而是在一棵桂樹下站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皇上才說:“梁辰,你去看看她,給她準備幾雙好穿的鞋子。再告訴她,別再踢打了,趙高腿都讓她踢斷了,她可以歇歇了。”
“是,皇上。”
“你把趙高家著火的事情也告訴她。”
“是,皇上,梁辰這就去。”
梁辰走了。嬴政又在桂樹下站了會兒。
趙高接連倒霉,讓他嗅出點不尋常來。
天底下,恨趙高的,沒有十個也有八個。
天底下,恨嬴政的,沒有萬個,也有千個。
恨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就明著來。
你敢站出來單挑趙高嗎?
你敢站出來單挑皇帝嗎?
扶蘇,是你嗎?
如果是你,你敢嗎?
“皇姥爺安好!”
“皇姥爺安好!”
兩個差不多大的孩子出現在面前,規規矩矩地跪下磕頭。
嬴政怔了一下,一下子想不起這是誰的孩子。
直到看到后面匆匆跟過來的茹,才想起這是李由的孩子。
“都起來吧。又長高了!”
倆孩子起來,茹趕緊行了個禮,把孩子拉在身旁。
“父皇,母親可能快生了,女兒有些不放心,得經常過來看看。這兩孩子到處亂跑,怕是……”
嬴政擺斷她,他知道她想說的是“怕是沖撞父皇了”。
兩個孩子而已,他哪有那么容易就被沖撞了的!
茹看看父親臉色就要拉著孩子離開。
“茹,那個小寒當初在你家,她……規矩嗎?”問出來,他才覺得這不是他想問的意思。可是,他想問什么意思呢,一時又有些理不清。
“這——”茹公主看了父親一眼,有些惴惴的,是不是小寒在這里不規矩了?怎么說呢?
“皇姥爺,她很規矩的,沒有偷東西。”李良說。
李武也點頭,“就是,她沒有偷東西。她還經常做飯給我們吃。”
嬴政不禁笑了。這樣問話,也不怪孩子們這么回答。
“好吧,她很規矩,皇姥爺知道了。你們可以找她去玩,也許她能給你們做好東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