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在大搞排水工程。
這事兒傳到嬴政耳朵里,他不禁笑了。
梁辰看到皇上臉上的笑,有些摸不著頭腦,但笑比怒好,他一個當內侍的,還求什么呢?
“他把街坊四鄰的都動員起來了?”
“嗯,大伙兒挺配合的,其實他們也就是貼點人工,買筒瓦的錢都是府令大人自己出的。”
嬴政點點頭,這趙高倒是沉得住氣,停職了就去翻修排水溝,一副好好過日子的模樣,那要是停得再久些,是不是連房子都要揭了重蓋呢?
呃,不用揭了,他那房子應該是新的,火燒了沒多久!
話說,他咋那么倒霉呢?
他一停職,皇家馬廄就平安無事了。那個黃佑達高興得躥來躥去,到處說,上天在幫他。
可是,他也不想想,就這副沉不住氣的勁兒,他在那位置上能做多久呢?
不說朝廷怎么安排趙高吧,就是周圍人的看法都能把他絆得跌一大跟頭!
過了兩天,消息又匯聚過來!
梁辰一臉驚詫。“皇上,趙家出事兒了!”
嬴政就奇怪地看著他,梁辰,怎么是這副表情?
“皇上,趙家,死了好幾口人,趙大人的女兒——趙玉婷,也死了!”
嬴政就是一激靈,他女兒死了?那——,那趙高不就剩下一個人了?
這消息,困在藏書院里的小寒也知道了。
首席情報員當然是將閭,他唏噓著說:“趙高也夠可憐的!”
小寒就是一怔,他怎么就可憐呢?不就是停職嗎?
將閭一臉同情地說:“咳,你在宮里,是不知道呀,趙高府上出大事啦!”
小寒的心突地一跳,難道,她期待的消息出現了?
“一家幾十口人,死了五個,其中,還有他女兒!”
“那他呢?”小寒緊張地抓著領口。
將閭搖著頭說:“他么,那天和管家出去了,據說是去趙叢的府上相親!趙家留他吃飯,所以,躲過了。”
“躲過了!”她心里一陣失望,怎么就那么巧,躲過了?
將閭瞟了她一眼,他知道她恨趙高。所以,他才把消息遞給她。
“說說,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還是糾結。
“吃食有問題!一頓飯之后,好些人抽搐,吃得多的,都不行了。叫大夫的功夫,就有人咽氣了。其他人,大夫來了,灌藥催吐,救的過程,又死了一個。”
“他女兒——,他家不是還有個外孫嗎?”
“嗯,外孫沒事兒,據說,那孩子聞了一下飯,說不好吃,就到院兒里逗狗去了,大人也沒在意,想著他是不餓,也不強逼著他吃。就這樣,幸運地躲過了!”
小寒把手放在胸前,略略安撫了下自己。那孩子她是見過了,挺好的一個小男孩兒,他沒事兒那當然好。
至于他女兒,那個國字臉的女人,厲害是厲害些,不過,死了,也怪可惜的,她死了,孩子就沒媽了。
怎么死的就不是趙高呢?這太讓人遺憾了!
“公子,這事兒怎么就發生了呢?是吃了霉變的糧食嗎?”
將閭搖搖頭,說:“哪至于?吃霉變的也不至于就要了命呀,最多是拉肚子。人們說,他家肯定是吃了苦瓠子,據活著的人講,那天確實用瓠子燉了雞湯,平日里,他家的小姐是很喜歡這么吃的。下人們,吃的是麥飯,下飯的是瓠子和白蘿卜。”
小寒倒吸了口涼氣。
到現在,她吃瓠子都特別小心,刮了皮,輕輕用舌尖舔舔,如果發現是苦的,那就趕緊扔掉。她真的很難搞清能吃的和不能吃的在外形上有什么區別。
想想,生活在大秦朝,就那么幾種能吃的,而能吃的里面還有毒蔬菜混進來,這得有多幸運,才能自然終老啊!
“那,三春呢?就是以前在我店里幫忙的那個姑娘?”想到三春,她的心又提了起來。
將閭搖搖頭,說:“詳情就不知道了,沒仔細打聽,就是聽人家說了幾句。你要是想知道,我明天就過來告訴你。”
小寒點點頭,心里變得沉沉的,他母親的,好好的三春嫁了個人,給人家當侍妾不說,孩子弄流產了,現在,命還在不在,都不一定呢?
她抬頭問將閭:“他家沒報案嗎?”
將閭搖搖頭,說:“這就不知道了,應該報了吧,這么大的事兒,經了公,怎么也是一個交待!”
人們都認為經了公,就有一個交待,可是,對于咸陽令戚禁來說,經了公,也沒法交待呀!
薔夫杜新意,自打皇家馬廄出事兒以后,就把家搬到咸陽縣所管的車馬棚去了。他生怕,時疫也染上縣屬的馬廄,讓他這個馬薔夫不好交待。就連杜新意的兒子,杜彪,以前那個不成器的,也幫父親檢查草料,清理馬廄。
作為上司,遇到這么盡心竭力的下屬,戚禁不可能不感動,他就想,下次補缺,一定把杜彪補上,也算他對杜新意這些年來鼎力相助的一點回報。
可是,這邊在做亡羊補牢的工作,那邊就不太平了。
首先來報案的,是一個賣熏兔子的伙計。他說妹妹的墳是個假墳,連個墓穴都沒有,縣里派了差人去查看,也確實沒有。
哎,這就奇了!
按照伙計提供的線索去查他妹夫一家,更奇的事情發生了,他妹夫一家,妹夫死了,妹妹的婆婆瘋了。
那瘋婆子只會說一句話:“死了呀!死了呀!”
其他人,除了一臉茫然的,就是一臉哀痛的。
在調查期間,妹妹的公公投河了!
案子陷入僵局。
賣熏兔的不依不饒,天天來縣衙門口坐著,生意也不做了,就是要討個公道,這家伙讓打回去一回,又來一回,搞得人煩不勝煩!
這邊還沒理清楚呢,趙高就來報案了。
他從沒見過趙高這副神情,一個神氣活現的猛人,怎么瞬間就蒼老了呢?
但是,他哀戚的臉上卻沒有頹色,他是來戰斗的!
同來的,還有廷尉署的柯隸嚴。
這兩大猛人往近前一站,戚禁覺得他這小小的縣衙門都快撐不住了。
“我要一個說法!”趙高張口就是這話。
柯隸嚴看了眼趙高,用嚴肅卻略微和緩的語氣,對戚禁說:“走吧,畢竟是發生在咸陽縣境內的事兒,多少都是繞不過去的!”
戚禁真想耷拉下腦袋,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來了。
天底下有那么多縣令,山高皇帝遠的那些,自己就是皇帝。他呢,掙的是縣令的俸祿,看的是眾人的眼色,活得跟個鱉蟲一樣。
這咸陽,能生是非的,哪個是他能惹得起的?
他郁悶地噴了句:“趙大人,這次想起報案了?”
趙高劈手就打,戚禁抱頭就躲。
他跑,趙高就追,急得柯隸嚴只好上前拉架。
衙差們都愣住了,有人打上大堂,天哪,這可是在都城咸陽!
不行,攪鬧公堂,破壞秩序,這應該治罪呀!
呼拉,三五個衙差們往上就擁,他們要在最短的時候把犯罪分子拿下,讓戚大人看看他們的辦差能力!
廳堂之上亂成一團,腳步聲、叫罵聲、皮肉碰撞聲,各種聲音匯成交響!
最終,是柯隸嚴抱住了趙高的腰,眾衙役抱腳的抱腳,擰胳膊的擰胳膊,趙高動彈不得了。就聽得有人喊:“繩子!繩子!”
趙高憤怒地掙扎,睛睛血紅,似乎要咬碎自己的牙齒一般。
若不是他連日不吃不眠,自己怎么可能讓這些小嘍羅困住!
戚禁灰溜溜地從地上起來,眼角裂了,鼻血長流,衣服更是沒法看了。
他看著趙高快要崩潰的樣子,嘆口氣,擺擺手,氣悶地說:“罷了,罷了,你們就當沒看見吧!”
衙差們瞠目結舌,不知道為啥是這個結果。
戚禁擺擺頭,不想做任何解釋,只說:“散了吧,到外邊候著去!”
衙差們只好把趙高放開,一個個不解地退出去了。
此時,柯隸嚴也感覺到趙高不再那么使力了,他確認那股邪火兒已經過去,這才呼出一口氣,把趙高放開。
放開了,卻又拍了拍趙高的肩膀,輕輕地退在一旁。
趙高歘地蹲下,拄地大哭:“玉婷啊——,我的玉婷啊,你真的就扔下爹爹走啦……”拳頭砸在地上,咚咚響。
偌大一條漢子,哭得像只孤狼,令聞者動容,不忍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