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三百四十章她不在了
正文第三百四十章她不在了
作者:一枝綠蘿
將閭是帶著任務離開藏書院的。
小寒建議他在工地上要告誡軍士們注意說話做事的尺度和方法,以免激化矛盾,還說了個操作性很強的“五不準”,凡違反的,照章處罰,他真的聽進去了。
嬴政再一次說:“做個商人,你虧了!”
小寒白他一眼,說:“也沒什么虧不虧的!小商逐利,大賈營國,說來說去,就是個周全考慮、前后算計,小寒不覺得自己有多低,也沒覺得皇上有多高,說到底,皇上心里總是盤著一本帳,本質上也是個商人!”
“嗯哼,那怎么一樣?朕需要交換什么嗎?”
“皇上真以為不需要交換什么嗎?”
“那你說要交換什么?”他回敬她以灼灼的眼神。他就是喜歡這棋逢對手的感覺。
小寒說:“皇上還記得小寒說過的一個老頭子有十個兒子的故事嗎?如果老頭子只知道把孩子們掙的錢搜刮來,由自己管著,那孩子們會一直乖乖地聽話嗎?”
嬴政敏感地問:“你是想說賦稅?”
小寒點點頭,直白地說:“小寒以為,輕徭薄賦的國策可以換來長久的安寧!”
嬴政搖搖頭,耐心地說:“你說的,都是紙上談兵,你不知道朝廷有多少事情要用錢,賦稅減了,事情怎么辦?要說安寧,現在不安寧嗎?工地上死幾個人就可以說不安寧嗎?”
“真的安寧嗎?真的安寧了,皇上那么殫精竭慮地做什么?”小寒毫不相讓地追了一句。
“刀子嘴!只知道看見這丁點的事情,卻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事讓朕必須操心!”這話有點駁斥,但那語氣卻是溫軟的。
小寒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語,轉身去收拾盤子和杯子。
這件事,談過好幾次,每次都是同樣的理由。她覺得她是拿他沒辦法了,嬴政就是個牛筋做的死疙瘩。
他們是不同出身,不同經歷的人,他們之間,根本沒有溝通的可能!
“一不高興,就干活!你就不能歇歇!”嬴政上前拽了她一把。
“皇上!”小寒想甩脫他的手,發愁地望著他,“如果換個人,小寒一定可以說動他!小寒就沒見過這么固守己見的人!”
“換人?”嬴政的眼睛瞬間變得像鷹隼一樣,他緊盯著她,冷冷地問:“換誰?換扶蘇嗎?”
說著話,他臉色完全變了,結了霜,凍得人生疼。小寒心里不由一凜。
他嘲諷地說:“你別做夢了!”說完,他嘴角一抽,嫌棄地甩下小寒的胳膊,轉身拎起大氅,從她身邊擦過去,弄得她差點被帶了一個趔趄。
“咣當”一聲,是他出門時弄出的動靜。
小寒放下杯子,一屁股倚坐在灶臺上。
他走就走吧,氣就氣吧,原本她也沒希望他對她怎樣。
只是,她剛才說換個人,那不是有意要提起扶蘇,那就是談話到了一定的氛圍,隨便打的一個比方。
在她的心目中,扶蘇無所謂做不做皇上。要說做皇上也不是想得到榮華富貴,而是怕別的皇子嫉妒他的聲望而害他。
可是她的話讓皇上敏感了,這會不會對扶蘇不利呢?
嬴政這個人可是幼稚脆弱得很,什么野蠻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天哪,這是什么****運才遇到這么敏感的男人!”
此時,上郡,離膚施城不遠的大秦軍營。
讓小寒擔著心的扶蘇,此刻正在督著軍士打人。
他的臉上也掛了一層寒霜,氣壓低得全場上千號軍士竟然鴉雀無聲。校場上“啪啪啪”打人的聲音以及激起的回聲次第交替,響在耳邊的鞭子卻像抽在每個人的心上。
雪小了,眼前飄的雪花零零落落,被打的人趴在地上跟條死狗一樣。
良久,鞭聲停了。執鞭的軍士垂首而立,也不說話,就看著扶蘇的方向,等待著接下來的指示。
扶蘇看看那趴在雪地上的人,又抬眼環視這些強制看懲戒的官兵,準備好了的訓話,他忽然就不想說了,他心里滿是悲哀和沉重。
“抬下去,罰他兩季的軍餉!”
兩個軍士踩著雪把那受罰的人抬了下去。那人無力地垂著胳膊,一動不動。
剛才他趴著的地上,鞭子掃過的白雪竟然有血的顏色。
扶蘇大聲訓話:“列位看好了,從今往后,誰,和他一樣愚蠢,他的下場就是你的下場!想要軍功,還是想要命,自己權衡!”
人群略有微動。
扶蘇不屑地笑了下,繼續說:“想要軍功,也得有命享受,所有好戰的,改改你們的性子,想想你們的家人。扶蘇把話撂在這里,誰要是再惹出麻煩,讓大營替他收拾首尾,到時候,連棺材錢都不會讓他拿到!”
有軍官不滿地嘬著牙,看看左右。
而被看的人眼神躲閃,只得把頭低下去,看著地面上的殘雪。
還有不知是誰,鼻子里哼哧的。
扶蘇看著眼前的人們,沒再說話,他堅定地和他們對視。他要看看還有哪幾個敢在他面前陽奉陰為。
只有雪花飄飄,視線里的人們不是低著頭,就是眼光移向別處。
火候差不多了,扶蘇扭過頭,和蒙恬交換了下眼神,蒙恬一揮手,旁邊傳令的親兵,大喊一嗓子:“集合完畢,散了!”
眾人就依著營里的規矩,紛紛散去,地上留下雜踏的腳印。
蒙恬走過來,笑著問:“大公子說說,他們現在在想什么?”
扶蘇輕嗤了一下,嘲諷地說:無非是說我們,站著說話不腰疼!一個是皇上的兒子,一個是守邊的大將軍,你們什么都有了,當然不再稀罕軍功,我們呢,我們除了拿命去換,還有第二條路可走嗎?我們為自己奔個前途,難道就有錯嗎?”
蒙恬輕笑,佩服地說:“大公子這是鉆到他們心里去了!”
扶蘇無奈搖頭,卻笑不出來。
就因為這幾個人過分夸張的作為,給了匈奴人借口,該賠付的牛羊延期了。說要等到春天才能考慮履行約定,要視大秦的誠意而行。
其實,這事怪不得匈奴人。也難怪人家在這件事情上做文章。
事情并不復雜,不就是對方的人打了只鷹,落在陰山以南的地界嗎?多大個事兒,要撿就讓他撿唄,偏偏巡防的軍士把那人當越界的探子打死了。
那么莽蒼遼闊的荒原,明晃晃一個人,在秦軍的眼皮子底下來撿只鷹,他怎么當探子?這不是借口是什么,這不就是要搶軍功,挑起戰爭嗎?
“大將軍,咱們的軍功獎勵制度該改改了,要不,不知道有多少蠢貨躍躍欲試,要惹出亂子呢!”
蒙恬輕輕一笑,說:“大公子要改,不妨試試,不過,蒙恬并不看好。皇上那關,不是那么輕易過的!”
扶蘇清了下喉嚨,卻沒吱聲兒。
他當然知道這里面的難度,大秦立國,全仗著這套激勵制度,給外人看的,就是秦人好戰,內里,這都是被良田美宅誘惑的。平民已經沒有機會加官晉爵,改換門庭也就指著這一條路了。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現成的榜樣在那兒呢,狠下心來,為什么不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放手一搏呢!
命運,自己的命運,子孫的命運,全在一個念頭上!
所以,秦軍威武,所向披靡!
但是,再難,他也得試試,他是大秦的皇子,大秦的安定祥和有他的責任!
蒙恬問:“今天回不回膚施城?”
扶蘇搖頭,寂寥地說:“你回吧,營里有扶蘇在,不會有事!”
蒙恬看著他,內心感慨,輕輕吐出一句話:“大公子,不用這么苦著自己!”
扶蘇抬頭看了看天,淡淡地說:“苦什么苦?哪談得上苦?”
蒙恬不再言語。情事,是外人無法介入的,兄弟也是一樣。可能,唯有自苦,他才覺得舒服。人對過去的事情,總是有自己悼念的方式。
可是,扶蘇說不回膚施城,第二天,他卻不得不回了。
和紅葉一起來的那個家仆三順,到營里說修安生病了。一句話,弄得他的心亂亂的。
修安是紅葉生的小丫頭,自從那年秋天被紅葉脅迫,他就恨上她,也恨上自己了。可是,事情就這么巧,一次,哦,或者兩次,紅葉就懷上了。
成親好幾年,同房好多次都沒有,在頭上還纏著藥布的情況下,她居然就懷上了!這是老天在幫她呢,還是老天在耍他呢?
事后,他強硬地把她安頓到膚施城,有她在大營,他沒法像個軍事首領一樣挺起胸膛發號施令。他只是個被女人要挾的男人!
雖然她得逞了,也如愿有了孩子。但他不會讓她高興,他仍然冷著她,折磨她,他絕對不會讓她一生如意。
但折磨誰,他也不能虧待了自己的孩子,何況,在小女娃面前,他總是投降的那一個,修心是,如今,修安也是!
好吧,回去盡一個父親的責任!
哪知,一進門,修安還沒看見,紅葉就笑盈盈地迎上來,哪有一點孩子得了重病的憂愁樣兒。他一下子就火了。
“騙子!”說完,他扭頭就走。
紅葉一個箭步上來拉住他的衣服,“公子,不許你走!”說著話,眼淚竟下來了,“你已經好久沒回來了!”
扶蘇猛地甩脫她,看都不看她的眼淚。
這里不是大營,這里是獨門獨院,他不怕人看他的笑話。紅葉想哭便哭,想罵便罵,只要她不死,他對誰都交待得下。
“公子,你要走了,修安的命也存不住了!紅葉會抱著她一起死!”
一個“命”,一個“死”,讓這女人說得咬牙切齒。
“你想死,你自己死去,我今天就抱了修安走,你隨便怎樣安頓自己!”扶蘇也更強硬。
紅葉鬼魅一般地笑笑說:“想抱便抱吧!抱走她,從此,她就是沒娘的孩子了!每天半夜,紅葉的冤魂就會來看看她,當然,也會來看看你,我心愛了一輩子的男人!”說完,她竟然輕浮地在扶蘇的臉上掃了一下。
扶蘇一躲閃,覺得身上一冷,這女人,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的。她狠決地撞向灶臺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
修安沒娘……
修安沒娘,這件事情想都不能想!
可是,他能在這個女人面前投降嗎?她能拿孩子來威脅他,他就不能嗎?
可是,他真的能嗎?
紅葉又笑了,她款款地說:“大公子別怪紅葉狠毒,沒有女人是不為自己著想的。大公子恨紅葉,無非是因為咸陽宮里那位神仙樣的人物,可是,公子,她還是你的嗎?”
“啪!”一耳光打在紅葉臉上。“她的事,要你來說?”
紅葉臉上瞬間紅腫,一縷鮮血從嘴角滲了出來。
可是,紅葉卻不哭,也不鬧,而是在微微震驚之后露出點透徹的笑。
“大公子,好厲害的手段,可惜了這手段是用在自己家人的身上。這種事,紅葉不說,大公子便真的不知道么?裝糊涂要裝到幾時?大公子還這么年輕,就真的要為她守著嗎?她值得嗎?”
“啪!”又是一耳光。
這次他不再多言,他選擇奪門而逃。
背后修安在哭,他也顧不上了,此刻,他只想離開這個瘋狂的女人。
上了馬,一路游走。
他有點渾渾噩噩,不知道要去哪里,馬想把他帶到哪里就帶到哪里吧!
過了一個街巷,又過了一個街巷,到了一個小院的外面,“突突”,馬打了個響鼻,用蹄子“踏踏踏”地刨地。它不走了。
他禁不住潸然淚下。
這是他和小寒住過的院子,是友直和友諒兄弟借給他們的房子。
他們在這里盡情愛,吃花椒飯,烤羊招待一大幫兄弟……
好幾次,他想進去看看,又怕碰見友直兄弟。煤礦、鹽礦以及陶瓷作坊的事情他們代管著,難不成,他巴巴兒地來是聽他們報賬的?
下了馬,站在木柵欄門的外面,眼淚止不住地下來,他收不住了!
但他能收住即將放在門上的手。
轉過身,他把馬的頭抱在懷里,它這么了解他的心思,以后,他得把它當兄弟了!
“我們走吧,她不在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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