茄子是師父最愛,翡翠煲中加茄沫亦是師父所創,孟樓長身為豐樂樓樓長,對吃這一點可謂行家,第一次嘗到這一道加了茄沫的翡翠煲時,還特意向自己詢問了做法,笑言日后要請她到豐樂樓當廚娘。
宋歸塵原本只是想給受傷的韓松做點吃的,卻沒料到這粥竟被樓長吃到了。
更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孟樓長竟如此明察秋毫。
僅憑粥和茶,就開始懷疑她的身份。
緊急之下,宋歸塵只得硬著頭皮回道:“樓長此話,小塵不明白。天下食材無外乎那幾樣,粥中加茄沫有何奇怪?又何須人教?至于茶,天下奇人逸事數不勝數,小塵一介孤女,這點手藝算得了什么?”
她知道對方眼下雖然帶了怒氣,但一定不會對自己怎么樣,因此說完這話,十分淡定地與孟天隱對視。
果然,孟天隱不怒反笑:“小小年紀,脾氣還不小。”
“樓長不也是初次見面就對我一個小姑娘發火么。”
“雖是初次見面,我總覺得你像一個人。”
宋歸塵怔住,只聽孟天隱道:“你可知道隱士林逋?”
“林先生大名,如雷貫耳。”
“他有個徒兒,也叫小塵,也做的一手好菜,泡得一壺好茶,和你今日所做一般無二。”孟天隱提到林逋,臉上帶上了向往的神情。
聽到別人在自己面前談論師父和自己,想到這半年來經歷的種種,宋歸塵一時唏噓,也不接話。
孟樓長繼續道:“從今天起,你就任西樓主廚吧。”
“啊?”
見宋歸塵受寵若驚的樣子,孟樓長會心一笑,朝宋歸塵擺了擺手:“天晚了,回去吧,早點休息。”
宋歸塵只得聽命,轉身欲走之時,又聽身后孟天隱道:“平常沒什么事的話,還是不要和韓采辦走得過近。”
宋歸塵不解其言,回頭要問緣由,孟天隱卻已經進了里間,一副送客模樣。
韓大哥一向和善,孟樓長怎么會特意交待自己不要和韓大哥走得過近呢?
韓松雖然只是一個采辦,但因其慷慨豪爽,樂于助人,因此深得杭州百姓的愛戴。
又因他行事穩妥縝密,故而談到豐樂樓,人們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樓長孟天隱,而是這位深得人心的韓采辦。
如今韓松被刺受傷,甚至還有許多熟客前來探望,其中不乏杭州大官以及富貴人家。
因此對于孟天隱莫名提的這么一句話,宋歸塵心中迷惑極了。
帶著滿腦子疑問,宋歸塵暗自決定,明日一定要見到韓大哥。
然而沒等到明日,宋歸塵從西樓回屋之時,卻見房門前的石板臺階上坐著一個人,正是韓松。
“韓大哥,你怎么到這里來了,你的傷沒事吧?”
韓松站起身:“我聽說早上你特意給我送了粥,故前來道謝。”
宋歸塵雖覺得奇怪,但還是笑道:“我剛從樓長哪里來,早上的粥韓大哥沒有吃上吧?”
“是啊,可惜。”韓松似笑非笑,“樓長找你做什么?”
“說是讓我擔任西樓主廚。”
“就這?”
“對呀。”宋歸塵迎著韓松頗有威勢的打量,展顏一笑,“樓長可能是覺得我的粥好吃吧,明兒我再給韓大哥熬一份。”
月高懸,夜已深。
豐樂樓的燈火漸漸熄滅,院中除了宋歸塵和韓松,再無一個人影。
韓松面無表情居高臨下看著宋歸塵,仿佛在考量她的話究竟幾分真,幾分假。
宋歸塵緊攥雙手,同樣死死盯著韓松。
韓松突然一笑,右手搭在宋歸塵左肩:“多謝小塵。”
宋歸塵歪頭,天真問道:“這么晚了,韓大哥還不休息嗎?我聽說豐樂樓中的廚娘刺傷了韓大哥,傷得嚴重不嚴重?”
“無事,只是皮外傷。”
“那刺客真是可惡!要是給我遇上了,非得叫她好看”宋歸塵義憤填膺,“還好韓大哥人沒事。”
見她一副小女孩情態,韓松笑了笑:“我聽說,那日你剛好在中心樓院中,遇到了段廚娘,是嗎?”
“對呀!”宋歸塵回憶道,“那天我剛進豐樂樓,打掃了房間之后,就想到院中摘幾枝花來做裝飾,結果就看到一個人手持著劍飛到房頂上了,韓大哥,那個人可真厲害啊!”
“她有沒有給你什么東西?”
宋歸塵面露不解:“我和她互不相識,她怎么會給我東西呢?”
宋歸塵叫苦不迭。
她差點忘了,孟樓長去孤山和師父暢談之時,曾吃過自己做的飯菜,尤其是這一道加了茄沫的翡翠煲。
宋歸塵心下了然,跟著林七來到了西樓二樓。
見了宋歸塵,孟樓長默不作聲地打量了她好一會兒,才道:“你叫小塵?”
沒有穿進如今這個身體之前,宋歸塵和孟樓長見過多次,知曉對方雖然身為杭州第一酒樓的樓長,但卻志不在此,疏于照料酒樓生意,將樓中大小事務都交給了韓大哥等人,自己卻常去孤山和師父促膝長談,頗有隱居之意。
“嗯。”孟樓長顯然很意外,隨即問道,“白日送到韓松門前的粥和菜是你做的?”
“是的。”
“胡說!”孟樓長突然發怒,“那翡翠煲里添加茄沫的做法,你是從何處學來?那杯龍井茶香清新,沖泡得宜,你一個流浪女子,又是從何處學來的這般泡茶手藝?”
可她刺殺韓大哥,緊急之下卻隨意將珠子塞給自己,雖說是權宜之計,可這也太隨便了點。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忽聽有人敲門。
“小塵睡下了嗎?”
他原名孟素虞,卻給自己取了個“天隱”的名號,其歸隱之心,可見一斑。
“是,樓長找我?”
林七想到早上小塵特意給韓采辦準備的粥和小菜全都進了他和樓長的肚子,心里頗感過意不去,對宋歸塵也多了幾分討好和親近。
“不瞞小塵姑娘,孟樓長嘗了今日你給韓采辦送的粥,我猜他找你,就是因為這事。”
宋歸塵將那顆珠子拿出來,皺著眉頭打量這顆乳黃色的、不起眼的小珠子。
白日里打聽來的消息,段憶安是開封來的,曾經還是宮中御廚,她隨身攜帶著這顆珠子,料想這珠子一定不同尋常。
“孟樓長?”宋歸塵不明所以,她如今不過是一個籍籍無名的流浪女,昨日才到豐樂樓,樓長怎么會突然要見自己?
“林大哥可知樓長找我何事?”
“這個嘛......”
門外“扣扣”幾聲,宋歸塵忙將珠子揣進懷里,開了門。
敲門的是是白天守在韓大哥門口的酒保,見了宋歸塵,酒保笑道:“我叫林七,是孟樓長讓我來叫你的,他正在西樓等著呢。”
是夜,月明星稀。
忙碌了一整天,別說去找顧提刑了,宋歸塵連豐樂樓都沒得空出去。
這會兒食客們都漸次離去了,才得閑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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