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歸塵翻了個白眼:“逃難路上,就算知道你死了爹娘,我也不會多分一點食物給你的。”
“果然,最毒婦人心。”
“人家明明還是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宋歸塵故作嬌羞地翹起蘭花指遮住半邊臉,看得杜青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開口打擊道,“我看你需要往西湖里照一照。”
宋歸塵一臉黑線:“打人不打臉啊杜青衫,怎么能當著人家小姑娘的面說人家長得不好看呢。”
杜青衫笑得如春風和煦:“你是小姑娘嗎?”
“是......額,不是。”
宋歸塵結巴起來,一時不知自己究竟是誰。宋歸塵嗎?還是段小塵?
“這么說,你真的是林逋的徒弟,真正的宋歸塵?”杜青衫道,“世間真有靈魂互換這樣離奇的事?”
“我也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我不過是在聳翠樓喝了點酒,睡了一覺,醒來之后就在千里之外的開封了。”這么久以來,宋歸塵第一次和別人說這件事,“段小塵進了我的身體,我跑到了她的身體里。”
說罷,宋歸塵一動不動地盯著杜青衫瞧,就怕他不相信自己說的這天方夜譚的事情。
“難以置信吧?”
“像是聽說書先生說書。”杜青衫微微一笑,這么離奇的事情他也是頭一次聽說,想要不相信吧,可宋歸塵犯不著騙他。
又想到她愿意把這樣私密的事情和自己說,看來是把自己當成自己人了。
杜青衫不由得心花怒放,笑意掩都掩不住。
看來自己還真是魅力四射啊!絕對不輸顧易!
“你笑啥?春天還沒到呢,就一臉春色。”
杜青衫忙收斂笑意:“你就不會說句好話?”
他還以為她的憐憫之心能多維持一段時間呢,沒想到,是他錯看了。
宋歸塵正色道:“所以,你到底是信還是不信?”
“我信,我當然信。”杜青衫又笑起來,“你這副要是我不信,你就死給我看的表情,我敢不信么?”
“算你有眼色!”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林先生的徒兒,居然是個出口成臟、舉止粗魯的女子,真是讓人大跌眼鏡。”
“你——”宋歸塵作勢就要打杜青衫,卻被杜青衫抬手制止,“咱們現在可是在同一條船上啊,你可別亂來。”
這春寒料峭的,鑰匙掉進西湖中去,可夠兩人好受。
宋歸塵撇嘴哼了一聲,收回手,端坐下來,靜靜地望著湖中景色。
初春時節,湖面上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并不是游湖的最佳時機,但不遠處亦有一艘小船,大約也是前來賞景的。
“哎,我忽然想起來一句話,你一定沒聽說過。”杜青衫見宋歸塵忽然安靜下來,料想她一定是在心里傷心不能回到師父身邊去,便想逗一逗她。
宋歸塵歪頭:“你說來聽聽。”
杜青衫微一沉吟,緩緩念道:“十年修得同船渡。”
聞言,宋歸塵重復了一遍,才搖頭道:“這一定是你杜撰的,我可從未聽說過。”
“哎,你這人怎么這樣呢,分明是你孤陋寡聞沒有聽過,卻冤枉別人杜撰,世間哪有這樣的道理?”
見他說得鄭重,似乎真不像是杜撰,可宋歸塵翻遍腦中所讀詩詞,卻從未聽過這么一句,因笑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你自己編出來,忽悠我的。”
還十年修得同船渡呢,那他們倆這不是已經同船渡了么。
也修了十年不成?
杜青衫笑道:“后頭還有一句,你要不要聽?”
宋歸塵預料他沒安好心,但又猜不透他究竟安了什么心,只歪頭等著他繼續說下去,只聽杜青衫又念:“百年修得共枕眠。”
“眠”字話音才落,船尾劃船的武叔只聽“撲通”一聲,小船左右搖晃了幾圈,武叔忙將小船穩定下來,再看向船頭,哪里還有杜青衫和宋歸塵的身影。
武叔放下船槳,五步并成三步走到船頭來,往湖中看去,平靜的湖面如一面鏡子,只有船邊的一小灘水漬彰顯著方才確實有人掉下去了。
盯著湖面看了半晌,武叔呢喃:“這臭小子,在小姑娘面前,盡說些有的沒的,人家姑娘不生氣才怪。”
又看了看水跡,武叔眼底帶上幸災樂禍的笑意。
“落水之時還要拉上人家姑娘,這波操作武叔我也前所未見。公子,追妻路漫漫,你自求多福吧。”
見他有意將話題岔開不談,宋歸塵也不再繼續方才的話題,認真地道謝:“今天多謝你,帶我游西湖。”
“哎呀,這可不像你會說出來的話啊。”杜青衫歪在船沿邊,似笑非笑,“看來可憐的身世還是有用的,早知道小塵是這么外冷內熱的姑娘,我第一天就告訴你我死了爹娘,豈不是不用白白忍受一路來杭的挨餓受凍了。”
“鬼神?”
“嗯。”
“如果真有鬼神,那不是很好嗎。”
“上船吧。”
宋歸塵舉目一看,竟已經到了山腳,蓑衣老者端坐在船尾,見到他們二人,他舉漿將小船劃了過來。
杜青衫率先跳到船上,待宋歸塵也上了船,回頭道:“武叔,回聳翠樓。”
他一定是遭遇了滅門之災,早已悲傷過度,如今已經悲無可悲,心如死灰,只好以笑示人,強掩傷痛了。
這么想著,宋歸塵越發覺得自己以往對杜青衫實在太不友好了。
以后一定要待他好點才行。
杜青衫的聲音又輕又淡,宋歸塵懷疑他似乎都沒開口。
歪頭看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我說,你再露出這副表情,我就真要忍不住可憐你了。”
“說得也是。”杜青衫失笑,“你絕對是開封人沒錯,怎么會有個師父在杭州呢?”
“你相信鬼神之事嗎?”
二人并肩走在下山的路上,宋歸塵余光掃了一眼杜青衫,見他并無半點身份被發現的尷尬,俊雅的臉上也不見一絲哀傷之色。
宋歸塵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可憐了一把杜青衫。
宋歸塵不由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你一定是在心里偷偷可憐我吧?”杜青衫敲了敲宋歸塵的腦袋,“小小年紀,嘆這么長的一口氣。”
“我自己現在才可憐呢,哪有閑心可憐你吶。”
宋歸塵又想起自己從小就沒見過父母,沒有父母的感受她太清楚了。
如今,這個世界上,又多了一個無父無母的人。
杜青衫輕輕一笑:“你怎么知道的?”
“我掐指一算。”
“這個時候,就不要貧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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