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誓

第109章 我就說一句話

宋歸塵本是為了躲避杜青衫,避免尷尬,才提議給大家做涼菜的。

然而她前腳剛進后廚,后腳杜青衫就跟來了。

他臉上依然是平日里帶笑的樣子,仿佛方才大雨里的人不是他。

宋歸塵只撇了一眼,便別開了目光,低頭忙碌手里的事。

杜青衫笑:“我來,是為了對小塵說一句話。”

宋歸塵依舊低著頭,手里的動作不停。

杜青衫繼續道:

“以前我以為顧兄對小塵并無男女之情,故而即便小塵對我的一顆真心視而不見,我也不以為意,總以為終有一天,我會焐熱小塵這顆石頭一樣的心。”

“可我沒料到,顧兄對小塵,也和我對小塵一樣,適才見到涼亭里的小塵和顧兄,我確實又驚又悲,一時失態。”

“武叔說,感情里最忌‘讓’字,我深以為然。不過,如果小塵會因為我的存在而感到尷尬的話,我向小塵保證,不論你的選擇是什么,我都不會做出任何讓你感到尷尬的事。”

他說得極慢,仿佛已經很久沒有說過這么多話,所以格外字斟句酌。

從認識他以來,他做什么事都是云淡風輕,嬉笑不正經的,這是第一次,他如此正正經經地和宋歸塵說話。

宋歸塵一時還有些不適應。

見她沒有反應,杜青衫急了,手足無措地搓著手。

試探著喊:“小塵?”

不會是方才說話說得太正式,嚇著她了吧?

杜青衫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聽武叔的了。

她悶著頭來后廚,就是不愿見到自己,自己還偏偏厚著臉湊了上來,她生氣也是在所難免的。

杜青衫又小心翼翼地道:

“小塵,我以后再也不對你說那些沒有的沒的,再也不會叫你感到不自在了。”

“我希望日后小塵見到我時,也不要想方才那樣躲開,而是和以前一樣,該是什么表情就是什么表情,對,就是笑著。”

“我說完了。”

雖然好像是不止一句。

半晌,不見宋歸塵回應,就在杜青衫失落地轉身要走時,宋歸塵叫住了他:

“來都來了,把那邊的蒜給我剁碎了;還有那幾根黃瓜,切塊,要均勻;木桶里的蓮藕,切絲,要細絲兒。”

得嘞!

杜青衫領命,屁顛屁顛地去忙活。

宋歸塵在湖心亭的日子里,杜青衫覺得自己備菜的能力突飛猛進,尤其是切菜的刀功,比他練劍時劈竹竿還要好。

她使喚自己倒是使喚得利索。

若是顧兄,她恐怕就舍不得這么使喚了吧。

杜青衫委屈。

不過繼而又想,也只有自己,小塵才會這么使喚了,別人她還不見得要呢,不由得又是一陣歡喜。

酸酸甜甜之中,他聞到了蒜被油煎香的味道,繼而又是醋腌黃瓜的清甜。

雖然下了一場暴雨,然而卻并沒有帶走多少熱度,反而越發潮濕悶熱。

這樣的天氣,油膩葷腥是鐵定吃不進去的。

于是宋歸塵做了四道涼菜:

蒜泥豌豆尖。嫩綠可人的豌豆尖在熱水里過一遍,放入蒜泥、小蔥等作料,滴上香油涼拌好,清涼爽口。

開胃涼拌黃瓜。新鮮的花生入油鍋炸熟撈起,黃瓜去皮切塊,加入蒜末、醬料、醋、蔥絲一塊兒腌制好后,倒入花生,滴上香油攪拌均勻,香脆可口,清熱消暑。

山楂拌藕絲。山楂糕切絲,和藕絲一起用白糖拌上,淋上少許蜂蜜,清熱生津、涼血散淤。

小蔥拌豆腐。切塊的豆腐放入熱水鍋焯去豆腥味,取出用冷的凈水過涼,撈出瀝出水分,撒上蒜泥,姜絲、蔥花……素雅淡潔,鮮嫩爽口。

又煮了一鍋綠豆粥,出鍋后放在通風處納涼。

杜青衫咽了咽口水,這些菜可都有他的功勞在呢。

雖是家常小菜,可經過小塵的手出來,無論是顏色還是香味,都比他以前見過聞過的好上十倍。

自然,吃起來,也一定好上十倍。

杜青衫早已忘了方才的委屈和所謂的尷尬,盯著色香俱全的四盤涼菜蠢蠢欲動,眼里心里都只想吃一口。

然而看著宋歸塵猶在忙碌,他安分地控制了自己將要伸向飯菜的手。

不一會,鍋里傳來陣陣鮮香。

醉甜蝦!

杜青衫眼睛一亮,在湖心亭時,小塵做過一次。

想到那日的醉甜蝦,他不由得心神激蕩。

“吶,醉甜蝦。”

宋歸塵拿著一串金黃誘人的蝦,笑吟吟地看著杜青衫。

一模一樣的語氣,一模一樣的眼神。

雖然不是同樣的面孔,可是這笑容,這得意的小模樣,讓杜青衫不由得一怔。

機械性地張嘴咬了一只,還沒嚼幾口,杜青衫就贊:

“好吃!非常好吃!”

如愿看到她眼底的笑意越發動人。

她似乎很喜歡淺綠,今日也是一身淺綠窄袖衣裙,不過身量比在段小塵的身體里時高了許多,頭發也更長一些。

杜青衫吃完了嘴里的這只蝦,宋歸塵又將竹簽湊到他嘴邊:“還吃么?”

“吃。”

她喂的,他當然吃。

直將一串竹簽上的三只蝦吃了個干凈,杜青衫才覺察出不對味兒來。

小塵這是?什么意思?

宋歸塵迎著他略帶茫然的眸光:“我還記得,我上次做醉甜蝦,是在湖心亭,我還在段小塵的身體里時。”

這杜青衫知道。

她還記著啊。

那天,她開開心心地給自己和武叔做了醉甜蝦當零嘴,武叔有意試探她對自己的心意,可她絮絮叨叨地將自己數落了一通。

杜青衫仍然記憶猶新呢。

此時見宋歸塵舊事重提,杜青衫心里砰砰直跳,既想繼續聽她接下來要說什么,又不敢繼續聽。

“嗯。”

杜青衫低低“嗯”了一聲,以示意自己有在聽她說話。

宋歸塵笑了笑:“你當時拿我打趣,說不愿叫我姐姐,你還記得么?”

當然記得。

“我并非打趣小塵。”已經猜到她想說什么,杜青衫正色道,“我確實不愿叫你姐姐。”

“就是從那時候起,我覺得,再也沒有人能將‘娘子’二字,叫得那樣認真而動聽了;也再也沒有一個場景,能叫我那般刻骨銘心。”

“轟”的一聲,杜青衫腦海里煙花綻開。

他若是不明白她這話的含義,就真的是榆木腦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