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歸塵的飯菜剛好,杜青衫便砰砰砰地敲響了放鶴堂的門。
開門聞到飯香,杜青衫先向兩個老人見了禮,才回頭對宋歸塵道:
“哎呀,看來我來得巧了,一來就有吃的。”
宋歸塵:“每次我親自做飯,總少不了你,我懷疑你是狗鼻子,專門嗅著我的菜香來的。”
“小塵還真猜著了,小塵的菜香飄十里,遠在湖心亭,我也能聞到,所以次次特地趕來,就為蹭口飯吃。”杜青衫含笑,“小塵賞飯么?”
宋歸塵無奈地回廚房給杜青衫添了一副碗筷,杜青衫笑盈盈地接過:“小塵最好了。”
兩個老人看著半點不將自己當外人的杜青衫,手里夾菜的筷子半晌沒動,等杜青衫和宋歸塵都入了座,甄神醫看向林逋:“這是小塵的小郎君?”
果然生得好樣貌,比之前幾日去顧府醫治的那個溫潤小公子,也要略勝一籌。
就是有點沒皮沒臉,他們兩個老人還在呢,就當著他們的面調戲小塵!
不能忍!
心里想著,手上便有意給杜青衫使絆子,在杜青衫伸出筷子要夾菜時,總是提前一步將他要夾的菜夾走,還得意地朝杜青衫齜牙咧嘴。
杜青衫在聽到他說的那句“小塵的小郎君”時,心里美滋滋,對甄神醫多了幾分感謝,這會兒見他有意為難自己,也不生氣,而是以筷子作您請的姿勢,道:
“老先生先請。不如晚輩給您夾一個紅燒豬蹄吧。”
聞言,甄神醫滿腮白胡子直抽抽。
林逋和宋歸塵不由暗笑,宋歸塵出言打圓場:“師祖,您看桌上還有這么多菜呢,若不夠吃,小塵再去廚房給您燒幾個來。”
她這話不說還好,一說,這維護杜青衫的意味就太明顯不過了。
哪里是打圓場,分明是救夫君。
氣得甄老頭手拿筷子指著林逋:“你看看,你看看,女大不重留啊,你養的好徒兒,果然和你是一路貨色。”
他們三人飯桌上小動作不斷,林逋卻是端端正正地吃著飯,完全不理會三人的打鬧,這會兒放下飯碗,對宋歸塵道:“為師吃飽了,辛苦小塵了。”
“不辛苦不辛苦。”
林逋看了一眼杜青衫:“杜青衫,你跟我來書房。”說著便往書房走。
杜青衫看了看碗里還沒怎么吃的魚肉,頗有些依依不舍。迅速看了一眼宋歸塵,后者小聲提醒:“師父已經知道了。”
杜青衫霎時緊張起來,林先生可就相當于小塵的父親啊,他沒經過“岳父大人”同意,就想娶人家女兒,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宋歸塵好笑:“快去吧你,給你留飯。”
杜青衫這才整理衣著,去了書房。宋歸塵則含笑夾了好些菜放到一邊的盤子里,給杜青衫留了出來。
“嘖嘖,丫頭,你這心也太偏了,老夫還沒吃好呢,你都夾走了老夫吃啥?”
“這不還多著呢嘛。”
“你這丫頭,長幼有序,懂?”
宋歸塵聳聳肩:“你這老頭,吃著我的飯,還這么多話,小心我遵從我師父的話,日后不做你的份了啊。”
“哎哎哎,別別別,老夫不說話就是了,你那師父狠心,你可千萬不能學他。”
“我師父待人向來寬厚,為何唯獨對甄神醫你如此不同?”
“你師父待人寬厚?老夫不能茍同,不能茍同。”
甄老頭夸張地搖著頭,吐出烤鴨骨頭,擦著嘴邊的油,慢悠悠道。
“你是沒看到你師父年輕時得理不饒人樣子,他要是懟起人來,那才真是堵得人欲哭不能,欲躲無門吶,就連老夫我,也退避三舍。”
宋歸塵愈發好奇:“我師父還有懟人的時候吶,師祖,您和我詳細說說唄。”
甄老頭斜看了宋歸塵一眼,悠然剔著牙:“你師父可是三申五令不許老夫和你多說,老夫若是給你講了,你拿什么回報老夫?”
“三只炭火烤鴨,外加一壺陳年桃花釀如何?”
甄老頭慢悠悠地搖著頭,慢悠悠地發出一聲宋歸塵剛好能聽到的嘆息。
“唉”
“五只烤鴨,三壺桃花酒。”
“唉!”
“愛講不講!”宋歸塵哼了一聲,起身收拾碗筷。
“好好好,三壺就三壺,你坐下,坐下。”
宋歸塵這才坐下來,滿懷期待地看著甄老頭,甄老頭清了清嗓子,道:
“你師父幼時刻苦好學,通曉經史百家,模樣身世才學樣樣都好,然而唯有一樣不好。”
“哪一樣?”
“嫉惡如仇,行事沖動。”
“行事沖動不好倒可以理解,嫉惡如仇怎么能說不好呢?”
“你還聽不聽故事啦?”老者作勢要走,宋歸塵忙拉住,“師祖別走別走,我不說話就是了。”
說著果真乖巧地托腮,眼巴巴地看著甄老頭。
老頭這才繼續道:“有一回,他見官道之上,幾名惡霸強搶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提起劍沖上去對著那幾個惡霸就是一頓揍——”
“揍得好!”宋歸塵不由撫掌大贊。
老頭斜了她一眼,宋歸塵趕忙抿嘴,做了個噤聲手勢:“好好好,我不說話,不說話。”
“待那幾個惡霸被打得屁滾尿流、滿地求饒之時,官道盡頭駛來一輛金碧輝煌的馬車,上面下來一個威勢惶惶的官老爺,是其中一個姑娘的父親,解釋之下才知道,那幾個惡霸其實是官老爺的兒子,妹妹私自逃婚,幾個哥哥前來追人,而你師父不問青紅皂白,將人給打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宋歸塵愣了一瞬,隨即毫不客氣地大笑起來,“師父他,他竟也有如此出糗的時候,那后來呢?”
“后來?還有什么后來?”
老頭兒繞起了圈子,兀自倒了杯酒,細細地咂了一口,眉宇間皆是舒爽神色,不顧宋歸塵期待的眼神,閉上眼爽快地贊道:
“好酒,好酒呀!”
宋歸塵著急,給甄老頭斟滿了酒,急急問道:
“師父他出手打了人,對方既是有官在身的人家,想必不會輕易放過師父了?師祖你快說嘛,師父后來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