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顧紫螢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看向宋歸塵,她一本正經的樣子,似乎真的是在夸贊對方的飛鷹。
顧紫螢覺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太不純潔。
袁昇也沒多想,得意地叫了一聲“俊鶻”,那飛鷹噌的一下飛到他肩上,穩穩地站著不動了。
好家伙,這飛鷹至少有十余斤,你也不嫌重得慌。
宋歸塵心里默默吐槽。
“那是自然,純黑的海東青當世只有兩只,我這是其中一只,另一只,則在遼國皇帝手里,他那只比我這只可差得遠了。”
“你方才要是真射中了我的俊鶻,恐怕傾家蕩產你都賠不起。”
他說得驕傲,宋歸塵卻也絲毫沒有懷疑。
因養鶴多年的緣故,她讀過不少相關的書
據《柳邊記略》記載:“海東青者,鷹品之最貴重者也,純黑為極品,純白為上品,白而雜他毛者次之,灰色者又次之。”
像袁昇手上這只通體純黑,爪子卻是白色的海東青,就更是神品中的神品。
顧紫螢不知其故,只道他是在說大話,不由哼道:“你這道士,滿嘴謊話,連遼國皇帝都扯出來了,也不怕說大話閃了舌頭?”
“你可知我是誰?”
“一個小道士,我何須知道你是誰!”
“你——”
“二位施主,切莫動氣。”梧生和尚連忙打圓場,“袁相公不知,這位姑娘乃是顧提刑家的千金。”
聽到顧紫螢是顧提刑千金,袁昇頓時果然不再與顧紫螢咄咄相爭,而是帶上笑意:“原來是提刑大人的女兒,方才是在下失禮了。”
顧紫螢卻不買賬,負手歪朝一邊,冷眼道:
“呵!前倨而后恭,何其可笑也!”
袁昇失了面子,一臉訕訕,拂袖對宋歸塵道:“方才我的俊鶻貪玩,差點傷了宋小娘子的白鶴,在下替俊鶻道歉了,還望宋小娘子見諒。”
宋歸塵暗笑他的態度轉變之快,果然如阿螢說的,前倨后恭,十分有趣。
“袁相公的海東青確實天下少有,好在我的箭沒有傷到它,不然即便袁相公不計較,傷了這么罕見的神鳥,我也心有愧疚。”
見宋歸塵如此疏朗爽快,袁昇也不好再斤斤計較,沒話找話地寒暄幾句后,帶著他的海東青離開了。
袁昇前腳剛走,宋歸塵后腳便纏著梧生問:“陸君遇,這個袁昇是什么來頭?他一個道士,怎么住進了靈隱寺呢?還有,他那只海東青,真真是世間罕見……”
梧生耳垂一紅,“阿彌陀佛”了一聲,解釋道:“他乃是開封上清觀第二十四任天師張正隨之弟子,此番游歷至杭州,是奉師命前來拜見師父的。”
“咦,道家的張天師和智遠師父還有交集呀?”
梧生搖搖頭:“師父之事,梧生不甚了解。”
“那海東青十分名貴,不知袁昇是從何得來?”
“阿彌陀佛,梧生不知。”
“那袁昇是準備在靈隱寺長住嗎?”
一想到一個道士住在寺廟里,宋歸塵就不由得好笑。
梧生道:“梧生不知。”
宋歸塵和他相識多年,知道他就是個悶葫蘆,什么話都是你一問他一答,從來不肯多說的,因而十分習慣他的“阿彌陀佛”和“梧生不知”。
顧紫螢卻是十分驚奇,這梧生和尚方才替自己解圍時,有意告知那袁昇自己的身份,讓袁昇突然轉變了態度,明顯是個伶俐之人,怎么會對宋姐姐的問題一問三不知呢?
若說是藏拙,也藏得太多了些。
顧紫螢心中如是想,倒也沒有說出來,只是默默地和三只白鶴玩耍。
待宋歸塵和梧生終于敘完舊,又從梧生這里撈了好一些新鮮蔬菜裝進背簍,往放鶴堂走時,顧紫螢才弱弱問道:
“宋姐姐,你和那和尚十分相熟?”
宋歸塵想了想:“相識十年,你說熟不熟?”
“這不能這么算的,有的人,相識十年,也不一定就相互了解,有的人相識只一年,卻有可能已心心相印了。”
“阿螢說得很有道理,我和陸君遇相識十年,只知道他滿口‘阿彌陀佛’,一心向佛,別的一概不知……”
和杜青衫相識不足一年,卻見過他笑,也見過他絕望,見過他痛苦,也見過他開心,見過他不正經,也見過他深情……
這種感覺很奇怪。
朝夕相處的,反倒貌合神離;
數面之緣的,卻能一見如故。
某相識不到一年的青衣男子坐在一顆大樹上,聽到底下的人說她對梧生別的一概不知,不由咧嘴一笑,倏地從樹上飛身下來。
嚇了二人一跳。
宋歸塵罵道:“杜青衫,你是魔鬼嗎!這神不知鬼不覺的。”
“我見你們出門半天不見人影,怕你們遇到什么麻煩,才特意來尋你的。”
杜青衫上下看了宋歸塵一圈,接過她背上的竹簍自己背起來。
又見三只白鶴安然無虞,方問道,“方才見空中似有海東青飛過,可是大白它們遇到了麻煩?”
宋歸塵驚訝:“你看到了?”
“我還看到你的箭直直朝人家的海東青射去了。”杜青衫笑道,“小塵的箭術果真不錯,是個優秀的獵手,可惜,海東青非凡物,差一點就能射下來了。”
“你倒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說真的,那只海東青是怎么回事?”
宋歸塵便將方才靈隱寺遇到袁昇的事情和杜青衫說了,又道:“袁昇訓鷹之術確實厲害。”
“袁昇不在開封上清觀好好待著,帶著那么名貴的海東青跑到杭州來做什么?”
杜青衫心中疑云頗多,思來想去想不明白。
“道家人士,大都愛游歷山水,這有什么好奇怪的。”
“小塵不知,七月半乃是中元鬼節,按照上清觀習俗,每至中元,都會由天師帶領全觀弟子舉行開光祈福大典,觀中弟子無故是不得缺席的。”
“還有這種莫名其妙的規矩。”
杜青衫一笑:“如今官家重道,重修真仙觀,并更名為上清觀,就連皇女都有入道之人,幾年前更是召見第二十四代天師張正隨,并賜號‘真靜先生’。”
“上清觀得官家如此看重,因而這祈福大典,可以說是為官家祈福,為天下祈福,自然不可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