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八字胡中年男子將前來下訂單的客人送到門外,回頭見到宋歸塵二人,笑著招呼道:“宋姑娘,真是稀客呀。”
“老板認得我?”
“整個杭州誰人不認得宋姑娘?”八字胡哈哈一笑,“宋姑娘可是杭州各大書鋪的勤客,秦某若連宋姑娘都不認識,也不用在這勤有堂混了。”
杜青衫笑著看向宋歸塵,眼神示意道,想不到你在杭州居然這么出名?
宋歸塵也沒想到自己這么出名,連勤有堂的伙計都認得自己,不過多糾結于此,笑問:“秦老板,不知貴堂刻書如何計價?”
“不知宋姑娘是要刻什么樣的書?是刻來賣呢,還是收藏?”
“自然是印刻來賣。”
“印刻來賣?”秦老板面露猶豫,“宋姑娘可能不知,這寫書之人多如過江之鯽,然而若書寫得不好,買書之人可是少之又少,屆時,印書錢搭了進去,卻收不回本錢,宋姑娘可要想好了。”
宋歸塵笑笑:“秦老板是行家,可否給我介紹一下,如今書鋪之中,什么樣的書最受歡迎?”
“這個嘛,最受歡迎的自然是以說書人柳生為首的一眾話本小說家出品的話本小說、筆記小說,尤其是柳生,他每次新出的話本小說,都會掀起一陣購書熱。”
“正因為大家都喜歡看話本,所以各個刻書坊都不遺余力地尋找那些能寫出好故事的人,花再大的價錢也在所不惜。”
“這個我深有體會。”
上次《梅妃傳》新出,杭州各個書鋪那段時間可謂是人山人海,人潮涌動,若不是自己和萬卷書鋪的萬老板相熟,恐怕還買不到呢。
秦老板繼續道:“這第二受歡迎的,便是各類詩詞評說以及史書一類,這一類主要是讀書人在買,因為涉及歷史詩詞,故而這一類書印刻要更加認真仔細,價錢也相對高一些。不過,愿意買這些書的人,也不差那幾個錢。”
“再差一點,也是經、史、子、集四部之書,以及村塾所用圖書,這類書有固定買者,倒也不會虧錢。這最不受歡迎的嘛,就數朝廷官府強制要求印刻的刑律條令了……”
聽完秦老板介紹,宋歸塵想了想,笑問:“不知勤有堂最近有印刻什么暢銷的書?”
秦老板帶上愁容:“哎,最近柳生停筆不寫新書,其他的寫書人沒有一個比得上他的影響力,堂中也只能印刻些以前的話本。不過倒是有一本詩詞評說類小書很受歡迎,宋姑娘請跟秦某來。”
秦老板便說著,便從書架最顯眼處拿下一本新書送至宋歸塵面前,正是那本《唐詩備問》。
秦老板笑呵呵道:“說句自夸的話,這本書有今日這番熱銷,還多虧了秦某慧眼識才呢。”
“哦?聽起來,這本書的來歷有些故事?”
“不瞞宋姑娘,得到這本《唐詩備問》,還是秦某在聳翠樓時偶然撞見此書作者,有幸翻了幾頁,認定必會大賣,故而提議作者印刻呢。”
“如今的事實也證實了秦某當日的斷定果然不錯,此書如今掀起繼《梅妃傳》之后的又一個買書熱潮。”
秦老板還猶沉浸在沾沾自喜之中,宋歸塵卻想起了半月前,她確實是與段小塵一起去的聳翠樓。
難不成就是那天,秦老板撞見了段小塵,兩人定下了印書之事?
宋歸塵頓感無奈,頗有幾分造化弄人之感。
自己送出去的書,自己提議段小塵一起去的聳翠樓,這,豈不是自己間接推動了這一切?
搖搖頭,宋歸塵問:“這‘浥輕塵’定是個別名吧,不知真人是哪家公子王孫?”
出乎意料的,方才還滔滔不絕的秦老板卻沒有因為發問之人是宋歸塵,就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突然打住話頭,帶上了慣有的笑容,禮貌地笑道:
“實在抱歉,我們勤有堂向來不會泄露作者隱私,《唐詩備問》的作者既然不愿以真名示人,勤有堂自當尊重作者的意愿,不能輕易將其信息告知他人,還望宋姑娘見諒。”
宋歸塵暗想,不愧是百年坊刻,這保密工作,做得真是極好。
如此注重作者隱私的一家刻坊,居然連此書真正的作者是誰都沒有搞清楚,就急吼吼印刻了這本《唐詩備問》,實在是叫宋歸塵又嘆又氣。
算時日,上月初她從湖州回來,在顧府遇到段小塵,當日將這本書送與她,至今堪堪一月余,而勤有堂便已經將印刻版都已經印出來了。
這速度,又叫宋歸塵十分驚嘆。
百年坊刻勤有堂,速度,就是快!
壓下心里想要質問的火氣,宋歸塵笑了笑,看向杜青衫:“你走過的地方多,依你看,這勤有堂的印刻如何?”
杜青衫認真笑道:“這我還真有話可說,我在杭半年,這半年來所讀之書,十之七八都是勤有堂印刻的。”
“不得不說,勤有堂刻印,校勘精審,錯訛極少。且不同類型的書刻本也有不同,有的蠅頭細書,秀麗天成,極為精美;有的由軟體字書寫上版,字體秀美,筆力遒勁,紙墨版式亦無不精雅悅目......”
“哎呀,公子真是好伯樂!”
秦老板聞言大喜,目光落到宋歸塵身后的杜青衫身上,這一看,頓時驚為天人:這公子,生得也太俊了些......
站在淺笑盈盈的宋姑娘身旁,完全不遜色,倒有將宋姑娘壓下一頭的趨勢。
秦老板豎起拇指贊道:“公子真行家!我們勤有堂刻書,針對不同類型的書,專門請了各名家繕寫付梓,故而字體亦有不同。”
“譬如《梅妃傳》這類的話本子,就適合略帶調皮的簪花小楷,而《唐詩備問》這類詩詞點評類,字體則要端莊穩重些。”
“果然百年坊刻,不同凡響。”宋歸塵嗤笑一聲,隨意翻了翻手中的《唐詩備問》,“這本書,真的很火?”
“嗐,秦某犯不著騙宋姑娘呀,原本只是試試水印刻了一千本,光是萬卷書鋪就訂了四百本,這不方才還特意派人來,要再預定兩千本呢,嗨呀,又得抓緊印刻了。”
雖然是抱怨的話語,卻是喜滋滋地說出來的。
作者的書賣得好,勤有堂才有得賺么不是!